第17章 第17章

最珍贵的时间，抵不过的是年龄。

曾驰骋沙场，威震四方的武冠侯，现在也只是一个躺到在病榻上垂垂老矣的老人。

将军已老，新帝尚幼。

裴青拖着伤病沉疴日重的身体，多撑过了一个春秋，但好像这就已经是终点了。

裴青从混沌的梦境中惊醒，猛吸了一口气，冷气从喉咙里倒灌进气管，引发一连串的咳嗽。

守在病房一边的人，连忙上前轻轻拍打背部，用手帕擦干净咳出来的唾沫，又从桌上端起一杯热茶递上。

裴青咳了一会才停，喉咙里氧意又生，连忙接过递到手边的茶水，灌了一口进去。

等到缓过神来，向旁边看去，才发现照顾自己的竟不是府中的小厮。

裴青连忙急着起身：“陛下，老朽……”

伏赢搀扶住他，又拦着躺回到床上：“裴将军不必起身相应，朕只是过来看看。”

伏赢刚出生时，裴青的身体还算健康，曾在先帝处见过一面。

彼时伏赢刚学会走路，揪着父皇的衣衫才能不摔跤，裴青走近时，一身冷冽的气质把小皇子吓到缩在父皇身后，只露出一只眼睛偷看。

伏赢对当时见面的印象，就只剩下父皇和裴将军的哈哈大笑了。

谁能料到，还不到十年，当时的三人只剩下眼前的二人，很快就要只剩下伏赢一人了。

伏赢看向床榻左边的墙壁，裴将军的卧房并无其他装饰物，连一只器皿都无，空荡荡的只剩下一张床和几条凳子，墙壁上唯一当作装饰的，只有一把断刀。

伏赢笑着看向裴青：“过一段时日，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将军。”

裴青一愣。

伏赢淡淡地笑着，不说消息为何，却转而向年迈的将军诉说潜在自己心底的忧虑：“我时有隐忧。蛮夷欺我日久，前年的一战，虽赢了，但只是惨胜，远不到能放心的地步。蛮夷隐约又有卷土重来之意，我大庆迟早还有与他们的一战要打。”

他微簇起眉头：“我只担心蛮夷不会给我们太多时间，到时如何应战。”

裴青也皱起了眉头，这也是他担心的事。

去年蛮夷就曾派使者前来，明面上是结交两国之好，背地里却是收集大庆的情报。

当时他不顾病体强撑着露面，这才让蛮夷不敢轻举妄动。

只是下次蛮夷再来……裴青自嘲地看着自己连起身都难的身体。

下次他怕是不能再为陛下分忧了。

伏赢目光穿过房间的窗户，放在外面的一颗松树上。针尖状的松树叶子葱茏的挂了满树冠，地下的树干上被什么琢出来一个洞。

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裴青，目光灼灼：“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上天眷顾我大庆，让我发现了转机，一个能使我们大庆国力强盛的转机。”

他轻轻地把手中的茶盏重新放回到桌上，语气始终平淡却坚定：“请将军再坚持一些时日吧，给朕一点时间，我会让将军看到的。”

——

出了裴青的房门，裴青将军的长子裴荣并长孙裴英卓就守在门外。

伏赢简单地打了声招呼，捎上裴英卓回了皇宫。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裴英卓比伏赢大了三岁，对待新帝没有过多的拘束。

两人沿着皇宫的白玉石栏一前一后地走着。伏赢在前想着北地的蛮夷，裴英卓安静地跟在他身后。

伏赢思绪飞的很远。

他无法忘记千年父皇亲征归京时看到的场景。

十万军士最终只回来了三万，且这三万还包含了一万的伤残兵力。

战争极为惨烈。

父皇在战争中受了重伤，去年支撑不住，最后把他喊到床前，只交代了一句。

“我们与蛮夷是血仇，不可忘，不可退。”

伏赢一直记得。

两人走到了紫宸殿。

伏赢在殿上坐下。

“我有一物，帮我看看，能不能在军中用上。”

伏赢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型望远镜，递给裴英卓。

这个望远镜是殷书在讲凸面镜和凹面镜时，兑换出来的教学用具。放大倍数和清晰度不是很高，就直接给三人玩了。

裴英卓接过，先是在手中把玩了下这奇怪的物事，当他举起小的那头对准眼睛往外看时，一不留神看到了上面伏赢放大的严肃的脸。

裴英卓：！对不起！

他连忙调转方向，看向殿外的白玉石栏。

几米外的景象从这个望远镜中看却犹如在眼前一般，连栏杆上的雕刻都看的一清二楚。

裴英卓看了好一会，才把望远镜还给伏赢。

他点头，肯定地回答：“这肯定能用上，草原上的遮挡物不多，用这东西一看，对面的军队布置一清二楚，岂止是能用上，应该说是能有大用场！”

裴英卓眼睛黏在了伏赢手头的望远镜上，想要来研究研究，只是不好开口……

谁知下一秒，伏赢就把手中的东西丢给他。

裴英卓连忙接住。

“这东西我就只有这一个。”伏赢手指在桌子上点了点，“我拆开看了一眼，里面有两个透明的玻璃镜片，我瞧着像是琉璃，所以喊你过来看看。只是这两块是透明的，而且没有半分杂质。”

伏赢想着教室里的窗户，那是和这两块镜片一样的材质，只是做成了平面。

裴英卓小心地拆开，接住掉出来的两块镜片，一摸上手就感觉到了里面的端倪。

“这不是平的？”

伏赢：“对，是特意做成的一个凸面一个凹面。”

裴英卓欣喜地研究了一回，又小心翼翼地拼了回去：“陛下，把此物给我是？”

伏赢：“我要你接任兵部库部朗中，第一任务就是研究此物，相关原理我待会教人告知于你……”

伏赢犹豫了下，还是挑中了零七：“……待会我会让他去找你，尽快研制出来。”

伏赢把零七的存在含混了过去，裴英卓听出了这人身份怕是隐秘，想起父亲所说陛下手中有一支隐藏的亲兵，也了然地略过。

烧制琉璃的技术大庆当然有，只是一不能量产，二烧制出来有杂色杂物，不能呈现如透明状。这也是伏赢需要裴英卓去接手的原因。

同时伏赢也想在殷书身上下点功夫，如果能成功要到制作工艺就更好了……

伏赢没有把握殷书会不会给，已经快要到月考时间了，上次要的锻刀工艺还没有兑现。但要让伏赢把奖励换成这个，他也有点舍不得。

唉，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啊。

伏赢叹息着摇了摇头，心里想着不要贪心，先让裴英卓去试试。

实在不行，就把下次月考的成绩来兑换成奖励。

心知自己的成绩和殷书的任务挂钩后，伏赢要起东西来更加理直气壮。

回到自己寝宫，伏赢把零七招出来，向他宣布了他的新任务。

第一个教人凸面镜和凹面镜的原理还好，伏赢昨天刚跟他们讲过，可是第二个……

零七艰难地咽下一口口水：“陛下的意思是，让我们三个，去云城进书院学习。”

年轻的天子缓缓眨动眼睛，不容反抗地强调：“是务必加入这家书院。”

他受够了每天晚上回来还要面对三张不怎么聪明的脸，机智地打算把人塞到殷书那边去。

“进去后无论见到什么，都不要声张，也不要大惊小怪。”伏赢威胁他道，“身为暗卫，你们不会连这点事都办不好吧？”

那当然不会。

零七摇了摇头，可直到出门，也想不清楚暗卫出任务的画风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

想起还在书院里挣扎的零六，零七打了个寒颤。

没想到这么快自己就要步上同样的路。

暗卫队长也没想到当初隐约的预感，居然这么快成了真……

他们陛下还真的是热衷把暗卫塞书院去啊。

这次还一塞塞三。

队长哽住，只得把这个消息告知同样被要求去云城的零八和零九。

几人艰难地消化了一下任务，面面相觑了许久，才想起来陛下没有说三人几时能够回来。

队长在下属期盼的目光中，顶着巨大的压力问了一声，只得到该回来就回来了的答案。

三人面面相觑，只觉得……这怕不是一去就回不来了吧。

——

云城，黑山光明学院。

殷书暂时还不知道有三人正朝着自己飞奔而来，正在和系统讨论新的计划。

殷书咬着铅笔笔头，盯着眼前的白纸。

一时兴起把主意打到了青云书院上，可殷书在怎么样让张院长同意自己去讲课上犯了难。

“他好像一直住在书院里。”

殷书说着，把写在纸上的在门口堵人的一行划掉。

“门口也一直有人看着。”系统补充道。

混进去这一选项也被划掉。

殷书点在剩余的几行上：“我们登门拜访？”

一人一统同时沉默，殷书又默默划掉。

人家一个大书院的院长，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地让人见面。

殷书把计划书揉成一团丢掉：“那不就只剩下先写信了。”

写一封信说明理由，点出计划的优点，然后劝说院长同意。

“该写些什么？”

殷书着实有些傻眼。

开头可以写尊敬的张院长，写到这然后殷书就卡壳了。

系统提醒她：“写我们的优点，优点。”

“优点。”殷书艰难地组织语言，“我们有优秀的教学团队和专业的知识储备……”

写到一半又被揪起丢掉。

“不行啊，我写不来古代的信。”

殷书垂头丧气地坐在座位上：“要不我去他们门口表演化学实验？氢气燃烧，钠钾镁燃烧全给他们来一套？什么效果剧烈来什么？”

系统嗯了一会：“你有没有觉得这样有点像跳大神的？”

殷书沉默一会，不得不承认确实有点。

她呆坐了一会，又重新拿起笔：“那没办法了。”

她在纸上抄了一个高中的最难立体几何题，把答案附在纸后，又觉得不保险，把答案裁剪下来，在信纸上写明，如果想要知道答案，请见自己一面。

还觉得不保险，又从物理课本上抄了两个公式，标识出他们的意思。

写完之后，把信件封上口。

殷书在信件面上写下，青云书院张院长亲启，方才长舒了一口气：“尽人事，听天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