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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条悟快满三岁的时候生了一场很严重的感冒。病毒来势汹汹,因为一直退不了烧,为了捂热出汗,厚重被子压得小小的一只动弹不得,也不舒服。
他的脸被烧得通红,湛蓝色的眼睛都因为发烧而发红。因为好几日都没怎么好好进食,连因为身体不舒服发出的哭泣都像刚出生的小猫一样又轻又细。
是普通感冒还是暗杀?是咒术师还是诅咒师?是禅院家还是魔女?
好不容易得来的[六眼]就要这么夭折了吗?
这让整个五条家都草木皆兵,如临大敌。
因为围在五条悟身边的人太多而躲到庭院的大树上的芙里尔有些不理解:“不过是因为悟君的咒力增长过快冲动了我之前下的禁制,所以才一直发烧不退的,放着不管过几天就会好起来的,为什么要这么兴师动众?”
治不好五条悟的术师、非术师医生被轻蔑的眼神送走,来来回回的咒术师搜索着根本不存在的诅咒、咒灵和暗杀者,五条家内部对芙里尔的指责声也越发大声、严苛了起来。
事到如此,一直照顾小悟的百合子已经不只是不断被问责而已。五条家不再顾虑她那特殊的术式,执意将其遣返回去。
今天她是来向芙里尔道别的。
“和悟君道别了吗?”
“……他们不让我这么做。”
不再穿那一身传统古板的和服,反而换上了学校校服的百合子也一改之前的故作成熟,但终归是有些沮丧。
她站在树下,而芙里尔坐在粗壮的树干上,绿色麻叶花纹的和服和穿着足袋的脚自然垂下。
“芙里尔大人之前说过那道禁制是在悟少爷三岁的时候才会开始松动,他才两岁多,怎么会这么快?”
“只差几个月,也不算提前太早。更多是因为悟君咒力增长的速度太快,导致术式强度不够,身体无法平衡,所以自发地就开始冲击封印了。”这个道理,芙里尔已经不止一次地向五条家的人解释了,“等到达一个平衡点以后,封印松动的速度就会变缓,悟君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我记得芙里尔大人之前不是一直在看和咒术界有关的书吗?本家应该有对所有[六眼]的记录才对。”
“应该是不在能够让我借阅的书籍范围内吧?毕竟我可是魔女,即便是立下了束缚也不会放心让我知道历代[六眼]的死因吧?”
百合子点点头:“确实……我听说拥有[六眼]的孩子有曾在出生不足满月的时候被杀害过。”
“被谁?”
“具体的我就不知道了。悟少爷再过多久能退烧?”
“最迟明早吧。”
“你真的会保护好悟少爷吗,芙里尔大人……魔女芙里尔。”
“终于决定以自己原本的模样和我对话了吗,百合子。还是说,你想和我做交易呢?”
只一瞬,芙里尔便穿着木屐站在穿着白绿色水手服和小皮鞋的百合子对面了。
芙里尔那张巴掌大的脸带着浅浅笑意,柔顺的发丝垂落在绿色麻叶纹的和服上仿若鲜红的玫瑰花朵与生机勃勃的枝蔓,带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馥郁香味,如蜘蛛结的网一般将百合子困在原地,动弹不得。
她是烈火,稍微靠近便会被灼烧得尸骨无存。
她是蜘蛛花费巨大心力织成的最好的作品,稍微触碰便会挣脱不能。
感觉到自己心脏突然漏了一拍的百合子连忙偏头,放在身后的双手不住地揪着自己的衣角:“……我、我照顾了悟少爷两年多了,虽然以这种方式回去很丢人,但是也是个不赖的结局了。有咒力有术式的术师能够不进入咒术界的不多,我父母本来也不愿意让我来本家这边……”
“除了本家强制你过来以外,你也想见识见识这个出生就被五条家奉为‘神子’的[六眼],对吗?”芙里尔打趣道,“不过很可惜,没有真的长六只眼睛呢。”
被芙里尔这么一打岔,百合子也略微放松了自己因为紧张而绷紧的背脊:“你会保护好他的,对吗?”
五条悟的房间里传来东西被砸碎的声音,然后仆从们跪了一地,但里面仍然传来乱糟糟的声音,光听声音都能想到那人仰马翻的画面。
“我和五条家立下了束缚不会伤害悟君……”芙里尔微微偏头去看那被人围住的属于五条悟的房间,重复道,“我永远都不会伤害他。”
“而你,”芙里尔又看向百合子,“我和你之间也产生了联系,我们之间的“缘”也不会消失。你遇见我也是有意义的,百合子,记住这一点。”
在咒术师这诡谲的魔幻现实里生活了两年,但终究要回到普通平凡的世界里去的女孩,你生活的平凡是生命的真谛,是多少人渴求的普通。
那你呢,五条悟?
当所有人都散去,热闹喧嚣都褪去,只剩下一地寂寥和满屋的落寞。
你就会知道,人们走向你,然后路过你。
你的未来会是什么样的?
你也会拥有能够志同道合的伙伴,奋力一搏也想实现的大义吗?
芙里尔一推开障子门就看到顶着一头毛茸茸白发的小悟坐起来揉眼睛,于是走在他旁边跪坐下,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这样不好。”
但只是被握住了一只手而已,小悟又想要伸出另一只还没被禁锢住的手继续揉眼睛,却被芙里尔提前截胡。
本来就因为体温一直居高不下被要求裹在厚重的被子里,眼睛也不舒服,还不准喝冰水也不准吃冰淇淋,身边也没有一直照顾他对他百依百顺的百合子,小悟超级不开心。
他问其他人“百合子呢”,得到的答案却只有“百合子照顾您不力,回家去了。”
他还不明白“照顾不力”这种话的意思,只听懂了他们告诉他百合子“回家去了”。
回家去?这里不是她的家吗?
她还会回来吗?
他哭着闹着,摔东西,仆从们跪了一地,但仍然没有人告诉他“百合子还会回来”。
等他哭累了,突然想起来芙里尔的存在,想问“那芙里尔呢,她也会回家吗”的时候,他已经枕着泪睡着了。
小悟醒来的时候依旧没有看到百合子,但是刚坐起来揉眼睛就看到了芙里尔。但芙里尔还是那个芙里尔,没有因为百合子的离开有一丝一毫的改变,甚至自己眼睛不舒服想要揉揉眼睛也不准——是啊,芙里尔和百合子不一样的,芙里尔不喜欢他。
于是小悟发脾气:“你这件衣服好丑,不要这样抱我。”
芙里尔停顿了半刻,想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说要抱他了,也想起身回到庭院里那棵她待了几天的树上去,那里安静,也不会有小孩冲她发脾气。
但是听到小悟闷闷的声音,芙里尔还是凑上前去,捧着他的脸仔细端看:一双蓝眼睛气鼓鼓地睁圆了,还有些发红,不知道是因为要求没有得到满足要用眼泪来表达不满,还是因为在她来之前就已经揉了很久的眼睛,把眼睛揉红了。浓密纤长的睫毛缀着那双天蓝色的眼睛,像抱怨伙食不好的猫,怪可怜的。
身为魔女,芙里尔对待非人的动物或是妖怪总是要容忍度高很多。
但是面对五条悟,芙里尔总是不够明白自己。
就好像她现在真的站起身,动手解开带留和腰封,脱去绿色麻叶纹的和服,只着里面云纹的白色肌襦袢又重新跪坐下去,从小悟的身后环抱他。
小悟本来已经做好了芙里尔离开的准备,因为他觉得芙里尔没有百合子那么喜欢他。但是当要求被满足,发脾气被包容,总是让人觉得是被爱着的。芙里尔突如其来的温柔让小悟也不由得心情好了许多,哼哼了几声。
果然小悟就是最可爱的,所有人都喜欢小悟!
事实证明,被宠爱着的小孩子就是会得寸进尺。
被芙里尔从后面抱着的小悟安静了几秒就开始觉得不舒服,双手放在芙里尔的小臂上,调整着芙里尔抱着自己的姿势,还嘟囔着:“不要这样,这样不舒服。”
“哪里不舒服?”
“太,太高了。”
于是芙里尔刚把他放进被窝里,还没说话就被小悟扑了满怀,只听见他问:“芙里尔,你也要回家了吗?”
芙里尔只好实话实说:“我去洗澡,换身衣服再过来抱你睡觉好吗?”
但是小悟还是不放心,他担心芙里尔也会像百合子那样,趁他睡了一觉的功夫就离开他,然后回到她自己的家里去,反复向芙里尔确认:“真的真的不会走吗?”
“真的不会走,一会儿就回来了。”
“你保证吗?”
“我保证。”
“那你用什么来保证?”
芙里尔想了想,伸出了左手的小拇指:“悟君听说过‘拉钩上吊,说谎者吞千针’这句歌谣吗?”
小悟摇了摇头,也伸出了自己的左手小拇指。但是他的手还太小,只能由芙里尔轻轻勾住。
“悟君,你知道吗,人的小手指上有个与心脏相连的穴位,名为‘神桥’。”
“神桥?”
“因为小拇指与心脏相连,所以有命运红线相连的人就会成为恋人。江户时代的艺妓有将自己的左手的小拇指切下来送给自己喜欢的人的习惯,作为不会背叛对方的证明。”。[1]
芙里尔顿了顿,才说:“今夜我用这来向你保证,我不会离开你的,悟君。”
虽然不是那么听得明白,但是感觉自己得到了不得了的保证的小悟终于放下心来,放开了攥着芙里尔衣服的手,大发慈悲地说:“那你去吧,一定要快点过来哦。”
作者有话要说:[1]“神桥”这个传说来自《四月一日灵异事件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