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花镇孤悬在远离大陆的一个海岛之上,因遍地茶花而得名。除了茶花之外,茶花镇还盛产富豪。传闻大英帝国最富有的前一百人里有七个出自茶花镇。
我的外公查理就是其中之一。
这是我第一次踏足茶花镇。在此之前我生活在千里之外的北美洲,甚至不知道世界上有这么个地方。
一个月前,当我还在北美西部甜嘴镇一个叫科罗多的农场因为丢失一只羊跟我的养母米希尔吵架时,一个自称威尔斯的律师找到我,说我的外公查理过世了,我是他指定的合法继承人,将要继承他价值百亿英镑的家产。条件是,必须回茶花镇。
我毫不犹豫的跟他来了茶花镇。
走之前,我对米希尔咆哮:“我要去做有钱人了,再也不会回这该死的农场!!你将永远失去一个免费干杂活的奴仆,就算我的钱多到填满英吉利海峡也不会给你一分!!”
“我们到了,黛拉小姐。”
马车载我来到一座庄园。我好奇的观望被修剪的整整齐齐的草坪和迷宫一样的树篱,还有草坪中央那个诺大的喷泉!喷泉后面就是华丽的城堡。城堡坐西朝东,两侧石灰色花岗岩堆砌的四个角楼围着中间高耸的塔楼,倒影映在旁边浓阴掩映的河里,雄伟壮观,美丽庄严。
眼前的一切让我叹为观止。我仰望着城堡,仍然不敢相信,我再一次向威尔斯先生确认:“它真的属于我了吗,威尔斯先生?”
威尔斯依旧面无表情,但我能感受到他的恭敬。尽管他比我大上三十岁,但他是霍兰德家族的专用律师,严格来说,现在我是他的主人。
“是的,黛拉小姐,它属于您了。”
我高兴疯了。尖叫了一声,像一只饿死的鬼奔赴盛宴一样奔向我的城堡。
此时,我并没有注意到威尔斯先生惊讶和发愁的眼神。我也并不知道,等待我的,除了数不尽的财富之外,还有命中注定的危险。
威尔斯先生带我参观城堡。
我们走在一条拱顶长廊上。长廊又宽又长,还高,当我们说话的时候,甚至会有回音。两侧的护壁上有各种各样精美的大理石浮雕,头上的拱顶有绚烂多彩的壁画,金碧辉煌,美轮美奂,走在其中,像是梦游一样。
威尔斯先生为我介绍:“这里的壁画是著名的荷兰画家劳伦斯?阿尔玛的作品,雕塑是约翰?亨利的杰作。”
他说的人我都没听过。但如果我有钱也一定会找他们为我画画和雕塑的,因为这条走廊实在是太美啦!
走廊尽头的墙上挂着一排画像。在画像的尽头,我看到了我的母亲。
画像里的母亲看起来很陌生。
她穿着有蕾丝荷叶花边和长长拖尾的黄色拖尾裙,手里捧着一束洁白的山茶花,那么高贵典雅,和我印象里那个整日里围着灰扑扑围裙做家务的母亲完全不是一个人。
“威尔斯先生,这真的是我的母亲吗。”
威尔斯:“是的,她就是查理老爷唯一的女儿,您的母亲,艾玛?霍兰德。”
我望着母亲的画像喃喃自语:“她看起来好像有些忧郁。我从来没看她这样子过。”
威尔斯先生也望着母亲的画像,过了好一会儿,说:“我印象里,她一直都这样。她的母亲一生下她就死了,查理老爷每天都很忙,顾不上照顾她。没有人陪伴她,她一直都是一个人,每天都是神色忧郁的样子,从没见她笑过,直到….”
“直到什么?”
我迫不及待追问。
在我的追问下,威尔斯先生继续:“直到遇见你的父亲,爱德华。在艾玛小姐十三岁那年,家里新来了一位园丁,园丁带了一个跟艾玛小姐差不多大的小子,他就是爱德华。爱德华是跟艾玛小姐完全不一样的人,他热情奔放,尽管出生卑微,但他对什么都感兴趣,对什么都充满希望,他的笑仿佛长在脸上一样,又爱说话,整天笑哈哈的,看见谁都笑,甚至对着湖里的天鹅和野鸭子自言自语说笑一阵子。很快,艾玛小姐就被他感染了,渐渐脸色也有了笑容。”
“后来呢。”
我问威尔斯先生:“后来母亲为什么离开了这里?”
“后来艾玛小姐和爱德华就在一起了。查理老爷不同意,他们两个就私奔了。-”
“那父亲又为什么会死在大海里?”
“死在大海里?艾玛小姐是这么告诉你的吗。”
“是的。难道不是这样吗?”
威尔斯先生却不回答了。“黛拉小姐,半个月的旅程,您一定很累了,我先带你去您的卧室休息吧。”
“我一点也不累,威尔斯先生!”
“您年轻,精力充沛,或许不累。但是黛拉小姐,我真的有些累了,我需要回家休息。”
我无奈:“好吧,威尔斯先生。明天你还会来找我吗?”
“当然。明天我会召集所有霍兰德家族的人来这里,正式宣布您成为橡树城堡的主人。”走了几步,威尔斯先生又折回来,似乎是在安慰我:“黛拉小姐,明天的继承会,您不用担心。”
威尔逊先生想多了,我一点也没有在担心的。
“我应该担心些什么吗,威尔斯先生?”
威尔斯先生欲言又止,“没什么,黛拉小姐,您只需要记住,您是查理老爷指定的继承人就够了。”
我欢快的回答:“好的,威尔斯先生,我们明天见!”
威尔斯走后,我被贝里管家带到二楼。
排成两排的奴仆在等着伺候我。这让我很不习惯,有些受宠若惊。
我吩咐所有人都出去,然后跳掉床上,在宽大柔软的床上滚来滚去,心想,就算在张大床上睡死过去也是值得的。
这么想着,我真的睡着了。再醒来时,天已经黑了。我下楼,年长的贝里管家告诉我,晚餐已经准备好了。
我来到餐厅。餐桌两头摆着像艺术品一样的纯金烛台,十二只蜡烛把房间照的亮亮堂堂的。烛光之下,鲜花、牛肉、火腿、水果,应有尽有。
我忽然感到一丝丝孤单。
这么多好吃的,没有皮特那个死小子跟我抢,吃起来反而不那么香了。
哦。皮特是我的养母米希尔的小儿子。每当米希尔打骂我的时候我总是想,她上一世一定是一条母猪,所以这辈子不知疲倦的一直生孩子。她一共生了十一个孩子!每一次吃饭就像打仗一样,慢一点就会被抢。皮特是最经常从我盘子抢饭吃的一个。他甚至从我的嘴里硬生生掰下我吃了一半的猪肉肠!
“贝里管家,你坐下来跟我一起吃吧。”
长这么大,这是我第一次主动邀请别人跟我一起吃饭。我才明白,大方这种品质只要有钱轻而易举就可以拥有。
可贝里管家拒绝了我的邀请:“对不起,黛拉小姐,我不可以。”
“为什么?”
“这是规矩。”
“可是我一个人吃饭有点不习惯。”
贝里关键沉默了片刻,“那么您可真幸运。”
我不明白:“幸运什么?”
“幸运一直有人陪您一起吃饭。自从您的母亲艾玛小姐离家以后,十几年来,您的外祖父查理老爷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个人吃早餐,吃午餐,和吃晚餐。”
“贝里管家,你根本不知道十来个半大孩子一起吃饭是个什么感觉,那场面,就跟打仗一样的,稍不注意你盘子里的食物就被人抢走了。要是你们早一些找到我就好了,我可以每天跟外祖父一起吃饭。”我向贝里管家打听,“我的外祖父,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贝里管家回答:“他是一个孤独而善良的人,黛拉小姐。”
“是吗。”我有些疑惑,“可是我听母亲说,她父亲是一个冷酷无情的人。”
贝里管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看法。而且,每个人也都有不同的一面。不是吗,黛拉小姐。”
我无话可说。
无论是贝里管家还是威尔斯律师,他们在不想回答问题的时候总能用三言两语无关紧要但让人无法反驳的话把问题堵死。不像我粗鲁的养母米希尔,她拒绝我的问题只会用两个字:闭嘴!
吃完饭,我像个女王一般巡查自己的城堡。
我查看每一间房间,宴会厅、舞厅、图书室、画室、收藏室、大礼堂,小剧场,每个房间都刷新我的认知。尤其是收藏室,那里像个博物馆一样陈列着各种各样的旧兵器,宝剑,长矛,战斧,染血的盾牌,青铜头盔和黄金铠甲。当然,也有各种□□□□。
“这些冷兵器是你的祖先瑞肯?霍兰德先生收藏的。他是一名骑士,一生征战无数,后来,他厌倦了战争,来到茶花镇,建立了橡树庄园,在这里繁衍子嗣后代。那边的枪火是你外祖父收藏的。”
我拿起一把剑柄镶着红色宝石的长剑,半空挥舞了两下,问贝里管家:“这些也都是我的吗?”
“是的,黛拉小姐。”
“可是威尔斯先生说过,家族里还有其他人,像是外祖父的两个兄弟和一个姐姐,他们也有子孙后代,我的祖先不也是他们的祖先吗,难道他们就没有份继承这些吗。”
贝里管家回答:“霍兰德家族的家产只能由一个人继承。上一任继承者是你的外祖父,你的外祖父过世了,他指定的继承者是你。只有你才有资格继承霍兰德家族的一切。”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这是瑞肯?霍兰德先生建立霍兰德家族留下的规定。”
虽然这个规定有利于我,但我深感这个规定….太不公平。
从收藏室出来,我看到拐角处有个门,门上挂着锁。我问贝里管家:“这个房间是什么,为什么只有这里上着锁?”
贝里管家眉头微微皱了一下,“这是通往地下室的入口。”
“地下室?我想去看看。钥匙在哪里?”
贝里管家面色严肃:“钥匙在我这里,但黛拉小姐,恕我现在不能打开它。”
“为什么?这座城堡难道不是我的吗??”
贝里管家又开始糊弄我:“这座城堡当然是您的。但这是规定,黛拉小姐。现在还不到时候,等到合适的时候我会把钥匙交给您的。”
“什么时候才是合适的时候?”
“到时候您就知道了,黛拉小姐。”
无论我如何逼问,贝里管家也不肯给我地下室的钥匙。我有些恼火,威胁贝里管家:“我现在就要钥匙,你要是不把钥匙给我我就开除你!你这么老,离开这里到哪里能找到这么舒服的工作!”
贝里管家却一点也不害怕:“您无法开除我的,黛拉小姐,这栋庄园里的七十八名奴仆您无法开除任何一个。我们来这里签的是死契,如果您厌恶了我们,您可以杀了我们,但您不能开除我们。”
我非常惊愕:“这也是规定吗?”
“是的,黛拉小姐。”
我是个心地善良的好人,我当然不会杀了贝里管家,只好放弃。
“算了。不看就不看,我最讨厌地下室。科罗多农场的地下室里有老鼠,还有蛇。世界上有什么地方比地下室更让人讨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