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附近有香火特别旺盛、也很有名气的大寺,平时侯府里但凡出行进香,去的都是这些大庙。但今日,袁氏却舍近求远,竟多赶了一个时辰车,往很偏的一个小庙来。
一路上越走越远时,徐世立就有些不高兴了。直到到了庙前,他望着那寒酸的几间破屋舍,不免嘟囔起来。
“怎会突然想到来这里?”因不高兴,整个人脸色也差极,声音虽不算大,也没有呵斥和质问,但他不耐的情绪和神色却是丝毫没有掩饰的。
袁氏由丫鬟扶着从车上下来,她也立在庙前,仰头望着跟前破旧的屋宇,却觉得这里清幽雅致,未必没有那些闹哄哄的大寺好。
求佛讲究的是心诚,只要是诚心诚意的,哪里求不一样呢?
“我费了心差人去打探的,这里虽偏远,但求子嗣却是极灵验。”又说,“二爷既来了,就别抱怨了,佛祖跟前,可说不得狂言浪语。今日是来求子嗣的,二爷还是心诚一些的好。”
关乎子嗣后代,徐世立还是重视的。正如妻子所言,来都来了,再多言也无用,还是老老实实的拜了的好。
所以也就没再说什么,夫妇二人一道往庙里去。
夫妇二人并肩往庙里去时,萍娘人已经在里面了。此刻的萍娘,一身青色布衣打扮,正跪在偌大的金色佛像前的蒲团上,双手合十,闭眼祈求。
因这庙里香火并不多旺,且大多都是附近的村民。所以,容貌出众的萍娘在一众乡野村妇中,就显得格外的惹眼。
徐世立虽没什么心思,但一眼瞧见这样的一个水灵姑娘,也是不自觉便多看了几眼。
袁氏虽还没见过萍娘,但据女儿之前对她外面的描绘,她也很快就将人认了出来。这会儿又见身边丈夫目光有意无意朝一旁萍娘瞥去,她心中多少也有些悲戚。
但悲戚之后,就是暗幸了。
只要他心中对萍娘是有些非分之想的,哪怕只是一点点,那么对那柳氏,也是绝对的威胁。
不怕他对萍娘起意,就怕他面对这么貌美品端的年轻女子时也毫无二心,就只一心扑在那柳氏身上。
没有萍娘,也还有柳氏,她又何必再吃萍娘的味儿呢?何况,萍娘是女儿找来帮她的,她不该同她敌对。
这样一想,袁氏心中也就稍稍释怀了些。
拿了香点上,又递了一把给身旁的男人,然后夫妇二人一道虔诚的拜起佛来。
山水庙很小,且都是附近的农家人过来烧香拜佛,所以陡然出现了袁氏夫妇这样一看打扮就是富贵之人的人,萍娘心中多半就猜测到了他们的身份。
但却不动声色,拜完佛就起身,然后抖抖裙子便挎着篮子往外头去。
萍娘离开时恰巧徐世立心中许完了愿望,正睁开了眼。身边一抹清丽的亮色晃动,他不自觉目光便又挪了过去。
而这个时候,萍娘是给了他一个回应的。萍娘感受到了他朝自己看过来的目光,便也回望过去。
徐世立可能没料到对方会感受到,且突然望过来吧,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但他还算礼貌,略冲萍娘一颔首后,便收回了目光。
而萍娘呢,始终不慌不忙,也不见有娇羞之意。大大方方的,仿若并未将这件事和这个人放在心上一样。
可能正是这样的一份独特吧,叫徐世立心中突然对她生了些好奇之心。会想着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家中又是什么个境况,也会猜她读没读过书,家里几口人,她在家中得不得父母宠爱。
袁氏睁开眼时见丈夫驻足望着远方愣神,而那一抹青绿已经走远,快模糊成了一个点。
袁氏这会儿再见他这般,心中已经没什么波动了,只是顺着他目光一起望过去,轻轻启口道:“不知她是什么身份的人,方才瞧见她,连我也惊住了。这穷乡僻壤之处,竟还有这样清丽脱俗的女子,实在是难得。”
徐世立有些尴尬,轻咳一声来掩饰了自己的尴尬后,便说:“这里人迹罕至的,我们还是走吧。”也并不顺着妻子的话提萍娘。
袁氏望了他一眼,浅浅笑了下后点了点下头。
徐静依的计划原就是只让萍娘在父母面前露一面,若父亲没注意到她,她可临时突发些状况,让父亲注意到她。而若已经注意到她了,她则什么都不必做,只正常进香拜佛,拜完佛后出来就好。
有时候动作太多,反而会惹起怀疑。就这样轻描淡写的露个面,倒能恰到好处的抓住男人的心。
徐静依不由得再次感叹,当年在太子府的那半年,她日子也没有稀里糊涂的白过,在某些方面,她也算是受益匪浅了。
徐静依主仆三个就等在附近,萍娘一从山水庙出来,立刻就寻了过去。
见她人过来了,徐静依忙问:“怎么样?见着人了吗?”
“嗯。”萍娘淡淡点头,有些欲言又止。
徐静依看出了她的犹豫,便问:“你想说什么,但说无妨。”又说,“哪怕是现在,只要你不愿意,我都会尊重你心中的意愿。”
萍娘却摇头说不,她只是说:“我原对自己的容貌有几分自信,但方才瞧见你母亲后,便又不自信了。那样美貌又温柔的一位夫人,你的父亲怎会弃了她不顾,而择我呢?我怕我会帮不上什么忙。”
其实她早该想到的,身旁的这位年轻顾夫人如此国色天香,她母亲即便年纪大了些,又能差到哪儿去呢?她早该想到,侯府里的那位世子夫人,定也是个绝色的美人。
人家是大家闺秀,她不过一介村女,又如何比得过呢?
徐静依也有略微的失神,半响后才拉过萍娘手,二人一边往回走,一边说:“绝大部分的男人,都是善变的,初时再爱一个人,时间久了,也会厌烦。我爹我娘是少年夫妻,年轻时浓情蜜意,感情十分好,可日子久了,我爹便移情了一个乳母。我娘是刚烈要强之人,既我爹先背弃了她,她便怎么也不肯低头。”
“七八年了,两个人一直僵在那里。”
“那柳姨娘但凡是个还算有几分仁善之心的,我也不会这般忧心我娘的晚年。她是个心毒的妇人,最擅杀人诛心,她因是我胞出妹妹的乳母,便时常不动声色挑拨我娘和妹妹的关系。这几年来,我娘日日受着这样的折磨,身子每况愈下。如今我又嫁了人,没我在身边照拂一二,真怕她的境况会越来越糟糕。”
萍娘听后默默念叨:“如此看来,那柳氏可真是个厉害人物……”
山水庙进香回去后隔一日,袁氏便去了老夫人那里请示。
听说是要帮儿子纳妾,徐老夫人惊了一下,才问:“你、你说的可是真的?”
袁氏说:“儿媳知道,从前是儿媳任性了,竟为了个柳氏,同二爷闹了七八年。如今再想回头,可儿媳年纪也大了。嫁入徐家来这么多年,都未能育下一子,儿媳实在愧对徐家列祖列宗。所幸如今想明白了,二爷又还正值壮年,所以就想着,外头聘个家世清白的姑娘进门来为贵妾,也好为侯府绵延子嗣。”
徐老夫人未必不知道儿媳心中真正的打算,但即便她有些私心,也无大碍。至少,她想为侯府绵延子嗣的心也是真的。
其实徐老夫人早有这个意思,但因怕儿媳会因此而更难过,所以她便从没在她面前开过这样的口。如今既是她主动提起的,她老人家心中自是一百个愿意。
再说,她也不喜那柳氏。若能有个品貌皆正的人入她儿的眼,总也好过日日去宠那柳氏。
对纳妾这件事没异议,老夫人便问了人选。这个时候,袁氏才把那日去上香遇到萍娘的事说出来。
“或许是天意,那日原是约着二爷一道去庙里求子嗣的,恰好遇到那位姑娘。我看二爷对她有几分眼缘,回来后就差人去打听了姑娘的家世。京郊杨柳村人,父亲在世时是秀才,只是可怜,她年纪轻轻的便父母双亡,如今带着一双弟妹过。因父亲生病时家里穷了,原说好的一门亲也就这样不了了之了,如今双十之龄,还未有婚约。”
家世可以说算是极好的了,这样清白人家的姑娘,若非家中逢难,是万不会来为妾的。
“你素来办事稳妥,这件事你就自己看着办,我是再信任你不过的。”
袁氏立刻起身应下说:“是,儿媳领命。”
徐淑依恰来请安,在门口时,将这些话皆听了去。
听完后她立刻安也不请了,转身就往柳氏的院子跑去。
柳氏待徐淑依这个她奶大的奶闺女是真的好,见她莽莽撞撞便跑进来,还险些摔着,她忙关切道:“慢点跑!小心摔着。”一边说着,一边已起身,亲自朝她迎了过去。
“是出了什么事了吗?怎么跑成这样。”见她明显是急跑过来的,这会儿脸色微红,额角还有沁出的细汗,柳氏边问边抽出了帕子来给她擦拭。
徐淑依却一把夺过她手中帕子,急切道:“姨娘怎么还有心思悠闲的坐在这里喝茶,你就要被旁人算计去了。”
柳氏这些年来一直顺风顺水,因正牌夫人袁氏一直不是她对手,府里又无其她妾室,所以她还没真正被谁算计过。此番突然听得这样一说,她自己也愣了下。
“来,二娘,你先坐,坐下来说。”愣了会儿后,柳氏仍很冷静,也没急着问到底怎么回事,而是安抚好徐淑依,叫她坐下来喘匀气后,这才问她,“你慢慢说。”
徐淑依便把方才去上房请安,但在那里听到母亲要为父亲纳妾绵延子嗣之事说给了柳氏听。
柳氏听后,双手不自觉便紧紧攥起帕子来,但人却还算冷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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