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白日里正上午,一轮骄阳悬挂于万里无云的天空之中,不停地炙烤着本就皲裂的南原府土地。

炎炎夏日,南原府鸡鸣县西十余里处的三湾村此刻寂静一片;村中不少百姓为了减免损耗,都尽量待在自己家里没有外出。

但各家还是有人外出取水。

只是南原府如今干旱了一年有余,水源已是少见;除却几条大河,其余地方几乎不见水源。

三湾村村外上山的小路上有着零星几个人影。

仔细看去,这男男女女的手中都抱着木桶,瓦罐之类装水的器具,器具里装着满满的浑浊泥水。

在这些人身后的枯萎小树林里躺着一个少女,只见她嘴角干裂,气息奄奄,似乎是命不久矣。

一个路过的男人的看见晕倒在地的贺眇眇,以及她怀中纵然摔倒了却还保护的好好的长竹筒,心念一动。

这男人不安地舔了舔嘴角,环顾四周确认没有人之后,蹑手蹑脚地走到晕倒在地的少女身边,伸出手朝着那装了水的长竹筒伸去。

然而,当男人的手快要碰到那个长竹筒时,地上的少女却忽然睁开了双眼,紧紧盯着凑到自己面前的男人。

男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惊叫一声,接连后退几步,然后抱起自己之前放在地上的水桶跌跌撞撞地跑开了。

贺眇眇醒时怀里还紧紧抱着那个用来装水的长竹筒。

长竹筒中还装着略带浑浊的泥水,泥水中还漂浮着两根草根。

贺眇眇护着怀中的长竹筒坐起身,有些茫然地环顾四周,看着四周陌生的景象震惊地睁大了双眼。

这是哪里?

她完全不认识啊!

零星的几个画面在贺眇眇脑海中一闪而过。

那是小声哭泣的幼弟幼妹,满脸麻木的父亲母亲,以及一眼望去皲裂干旱的大地。

去岁夏,南原府大旱至今,已一年矣。

十四个黑色的正楷简体字排列出现在贺眇眇眼前,贺眇眇惊叫出声,爬了起来连连后退。

这是什么东西?

但那突兀出现的几个字却又再度消失,像是贺眇眇从前做过的PPT离场动画。

贺眇眇猛地低头,看见了一双与二十四岁的她完全不同,小小的,却又带着长年劳动留下的茧痕的手。

这不是她的手!

贺眇眇抬起头环顾四周,只见干枯的树木立在周边,像是重病垂死的病人;土地枯黄皲裂,显然是许久未曾下过雨了;更远处是低矮的村房。

那是三湾村村口的几户人家。

贺眇眇顺着脑海中的印象仔细一想,不属于她的记忆接二连三的浮现在脑海中。

这些陆续出现的记忆不属于来自现代社会29岁在国外做研究被人害死的贺眇眇,属于那个生活在眼前这个古代世界的农家女贺眇眇。

她生活在南原府,去岁大旱至今,父母接二连三地死在外出取水的路上,只留下她和一个二妹,一个三弟。

而今日,少女贺眇眇也因常日饥饿,倒在了取水回家的路上。

贺眇眇怔怔地看着自己怀里一直被保护的好好的长竹筒。

方才她被那突兀出现的几个字吓了一跳,但大惊之下她也下意识地将那个长竹筒放好在地上,不想去毁坏它。

这是原主的执念。

贺眇眇摩挲着长竹筒有些干涩的表皮,想起之前突兀浮现的那十四个中文字符。

在她之前的现代生活中,虽然埋头在乡下田野作业,却也看过一些热门剧集,女主穿越之后,可能会得到金手指版的系统。

没有声音回答她,只有黑色的正楷字再一次出现。

但这一次的正楷字变成了贺眇眇熟悉的天气播报,今日晴,24-29℃,后面还跟了一个贺眇眇之前看天气预报时见过的晴天太阳符号。

贺眇眇看着眼前漂浮在半空的黑色正楷字,接着问道:“有没有别的信息?”

天气播报徐徐淡化,消失在空气中。

贺眇眇接连问了几次都没有见到别的信息出现,心中猜测这个所谓的系统应该是只能播报天气了。

刚才那一行关于南原府大旱的黑色正楷字,应该也只是对于她这个她初来乍到的新手的保护。

贺眇眇捡起地上的长竹筒,看了看远处安静坐落的三湾村。

贺眇眇家已经没有水了,家里最大只有七岁的弟弟和妹妹正在等着姐姐带水回去。

想起原主记忆中那两双黑白分明,干净纯粹,满是依赖的双眼,贺眇眇迈开脚步,抱着长竹筒循着原主记忆中的路径回家去了。

原主父母不久前接连去世后,养活两个弟弟妹妹的责任就落在了原主身上;只是,原主也只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小姑娘,活到这么大突兀地遇上了这几十年难得一见的旱灾,父母又接连去世,委实是没有办法。

也是原主隔壁家的李婶子看她和两个小的可怜,私下里偷偷告诉了她后山一个山口子里可以取水,原主这才带着自己的长竹筒外出取水。

山口子里的水不多,流的也慢,还有些脏,但在眼下这干旱了一年的南原府境内也是罕见水源。

原主因为长期饥渴,体弱无力,即使是抱着这并不太重的长竹筒回家,走到贺眇眇刚才晕倒的地方时也觉得筋疲力尽,晕倒了过去;眼下贺眇眇抱着这装了水的长竹筒走了没两步也觉得气喘吁吁,累的可以。

贺眇眇看着怀里有些污浊的水,叹了口气。

贺眇眇偷偷回到家时,贺家的小院子安安静静。但等她推开里屋门,却看见本该休息的两个弟弟妹妹正拉着手坐在里屋的床上,紧紧地盯着屋门口。

猛然对上两个小孩的目光,贺眇眇被吓了一跳。

还没等她说些什么,两个小孩就已经跳下床跑到她身边,抱着她的腿声音欢快地说:“姐姐回来了。”

一股心酸感骤然浮上心头,贺眇眇的喉头有些哽咽。

她知道,这两个孩子已经被父母外出后接连传回来的死讯吓怕了。

可是,他们的姐姐也已经倒在了取水回家的路上。

莫大的悲哀将贺眇眇笼罩,她放下长竹筒紧紧抱住眼前两个瘦小的孩子,语带哽咽地说:“嗯,姐姐回来了。”

上一辈子她没有弟弟妹妹,是一个孤儿,茕茕独立一生,形单影只;这一世在原主死后穿越来此,获得了她的身体记忆,就让她带着原主的那一份好好活下去,好好照顾这两个孩子。

姐弟三人抱在一块好一会儿,贺眇眇主动松开他们,有意的声音轻快地说:“姐姐听隔壁李大婶的,在后山上找到了水,姐姐厉害吧?”

两个小孩笑了起来,接二连三地夸贺眇眇。

“姐姐真棒!”

“姐姐最厉害!”

......

贺眇眇摸了摸两个小孩的头,小声说道:“可别让别人知道我们家有水的事情。”

贺父贺母已经去世,眼下贺家只有她和两个孩子,若让别人知道他们有水,只怕留不住。

“嗯嗯。”

贺妮儿和贺峥捂住自己的嘴,睁大眼睛看着贺眇眇,不住地点头。

贺眇眇看着小孩灵动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她拍了拍小孩们的头,轻声道:“去休息会儿,姐姐去把水放好。”

看着两个小孩上床休息,贺眇眇抱起水朝着贺家的厨房走去,将瓦罐藏在了柴房的柴垛里。

藏好水后,贺眇眇想起那个疑似只会播报天气预报的系统,在心里念叨:“系统啊,你知道什么时候能下雨吗?”

随着贺眇眇的心里询问,从明天开始接连七天的天气预报一行一行的出现在贺眇眇眼前。

正楷字端端正正,每一行后面还跟了个贺眇眇从前看天气预报时看过的天气符号。

然而,眼前这能展示天气的系统还不是最让人惊讶的;最让人惊讶的,是从第一行正楷字开始,接连七行的端正雨字!

也就是说,如果系统预报无误,南原府,要下雨了!

整整七天的降雨,从第三天开始更是中雨转大雨,这南原的旱灾,终于要结束了!

贺眇眇捂着嘴看着眼前的黑色正楷字,喜悦油然而生,盈满心间。

融合了原主的记忆和情绪后,贺眇眇也被带着由衷的激动兴奋。

这困扰了南原府百姓一年的干旱,终于是要结束了!

只是,在满腔的兴奋喜悦之外,贺眇眇却猛然意识到,若是从明日开始降雨,今日仍旧是大晴天,她可以趁着今天一整天的时间去收集雨具!

南原府干旱了一年,雨具想然已在家家户户中无足轻重;如今,也不会有人知道从明天开始就要下雨。接连一周的降雨中,南原府百姓对雨具的需求想必是极大的!

若是能趁这个机会赚他一笔,贺家的家境,便可改善许多了。

想到里屋里面黄肌瘦的两个小孩,贺眇眇深吸了口气。

这个机会,一定要把握住!

中午时分,给家里两个小孩弄了点吃的,再三叮嘱他们不要离开家后,贺眇眇拿一个装了水的小瓮外出换取雨具去了。

三湾村坐落在鸡鸣山山脚,附近还有四五个村子。

贺眇眇忙活了一天,用家里剩下的水换了上百幅雨具。

蓑衣,斗笠,毡帽什么的应有尽有。

还有隔了两个村子的人听说贺眇眇这里正在用水换雨具,抱着好几件蓑衣大傍晚的来到贺眇眇家,主动送上门要换水。

贺眇眇来者不拒,面对那些人看傻子般的眼神只是嬉笑,不去解释。

家里的两个小孩看着放满了院子、里屋空地的雨具,眨着眼睛问贺眇眇:“大姐换这么多雨具干什么?”

贺眇眇哼着小曲擦着其中保存还算完好的一副雨具,笑容满面地回道:“姐姐在给妮儿和贺峥赚钱啊。”

“赚到了钱,姐姐就能给你们买肉买糖了!”

两个小孩并不能理解贺眇眇用水换这些雨具的行为,但对长姐的信赖让他们没有说出别的话,只是乖巧地蹲在姐姐身边,帮着贺眇眇一起擦拭那些还算完好的雨具。

当天夜里,南原百姓们都进入梦乡之后,一片又一片乌云逐渐汇聚聚拢,将霸占了夜空一年有余的繁星皎月遮掩身形。

空气逐渐变得沉闷,河中游鱼,山间野兽率先察觉了下雨的信号,纷纷从藏匿的地方钻了出来,仰头看着黑沉沉的夜空。

天亮之时,雨开始下了。

小雨滴答,打在窗沿,屋顶,泥土里,滋润着干旱了一整年的南原土地。

觉浅、被雨声惊醒的百姓们不可置信的跑出家门,在这细密久违的雨水中嘶吼大叫,跪倒在地失声痛哭;其余沉睡的百姓们被这些声音吵醒,他们震惊地看着从天上飘落的雨水,纷纷涌出家门钻入雨中。

贺眇眇也被村子里其余人的哭声笑声吵醒。

她伸了个懒腰,起床走出家门,看着从天而落的雨水轻轻地笑出声。

终于下雨了。

她转头又看了眼里屋柴房里放置整齐的雨具,笑眯眯地想,系统还是靠谱的。

这回,她至少不用担心没钱养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