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哄哄

不欢而散的那日之后，李曦就没有再去找过虞清泠，其实那日距今也就过了短短的两日，她却觉得度日如年。

做什么都无法集中心思做，想传召李沛进宫陪自己聊聊，又不想看到他刚当父亲满面春光的样子，就只能一个人发呆，让巨大的挫败感吞灭自己。

其实虞清泠这两日过得也并不舒心，他甚至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很像是以前在一本书里看到的描述那样。绑匪劫持了的囚徒，一开始对囚徒百般折磨，之后绑匪突发善心，对囚徒给予一些善意，囚徒竟然因此大受感动，甚至还可能爱上绑匪。

这一日他脑子里不停盘旋着那一幕，李曦因为他的话把手掐出了血。

“秋梨……”

“公子？”秋梨一直在旁边担心地陪着他。

“我要去长明宫一趟。”

李曦在长明宫后的御书房内，秋梨陪着虞清泠过去后就留在外面，虞清泠一个人走了进去。

在门口，福乐拦住了他，行了个礼：“贤妃，陛下吩咐过，她想要一个人待一会儿。”

“要是她怪下来，我担着。”

福乐稍做犹豫，很快便同意了，放了他进去。

御书房内，李曦穿着绣龙罗裙坐在地面的台阶上，泛着金色光泽的软纱铺散在地上，远看上去像一朵盛开的黄色小花，倒是有那么点……可爱？

走近看才发现，小黄花此时有点蔫吧。

听到有脚步声，李曦边说边回头：“朕不是说想一个人静静吗？”

看到是虞清泠，愣了半晌：“你怎么来了？”

虞清泠过去在她旁边坐下，和她一起坐在台阶上。看到她搁在膝盖上的手上有一道血痂。

“你的伤怎么不上药？”

李曦抬手看了看：“这不也快好了吗？再说了，你又不在意。”

“那伤口还是要处理。就算是一点小伤，不管不顾的话，也有溃烂的可能。”

她赌气般地说道：“反正你又不在意。如果朕死了不就没人管你了，想想就开心吧？”

虞清泠轻笑道：“还说想要一统天下当千古一帝呢，结果千古一帝就坐在这地上耍小孩子脾气。”

李曦不知为何，被他这么一说，觉得好委屈：“我什么时候耍过小孩子脾气了？我有这资格吗？小时候我是姐姐，偏偏小沛还是个特别会撒娇耍赖的，父皇母后都更宠他，我和他但凡有争执，不管谁对谁错，他们总说我是姐姐，要让着弟弟。后面我是太子，是皇帝，我得扛起一切，这种感觉你根本就不明白。”

李曦话一说完就后悔了，转头看向虞清泠，他带着浅笑，慢慢垂下眼眸。

他明白，他比自己更加明白。

“清泠，对不起，刚才我只是顺嘴就……”

虞清泠依旧勉强带着笑，摸摸李曦的脑袋：“不会撒娇的小朋友是很不容易呢。”

李曦脸上一烫，然后闻到了自己汛素漏出来的味道，不好意思地往旁边挪了挪。

闻到了她的味道，虞清泠也有一丝尴尬。

转移话题道：“至高者的孤独感在所难免，但当皇帝至少有个好处，想花钱还是可以随心的，不需要为了弄那么点钱各种想方设法。”

李曦起了好奇心，又悄悄往他身边挪了过去。

“虞相难道还缺钱不成？”

虞清泠道：“我不缺，但晟国缺。厉兵秣马需要钱，建库修路需要钱，有了天灾赈灾也需要钱，所以缺得很，我恨不得一个铜板掰成两个铜板用。”

李曦打趣道：“那你打理财产必定是极其擅长的，或许闲来可以帮朕看看户部的账？”

虞清泠摆摆手：“别的都行，这个别了，看账是我的噩梦。”

李曦又问道：“听闻原来晟国是因为皇帝求仙问道走火入魔，在这上面的巨大投入逐渐耗空了本就不富裕的国库。可你当丞相后，君虚相实，你才是实权皇帝，为何不逼他把钱拿出来？”

虞清泠一摊手道：“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李曦扑哧一声笑了，轻轻拍了拍他：“你别寻我开心，哪有皇帝会说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的？”

虞清泠摇着头苦笑道：“真的，你还别不信，就是差不多这个意思。”

李曦一本正经地拍拍胸脯道：“朕有钱，且无不良嗜好。你要多少朕都可以给你，绝对不会让你过缺钱的日子。”

虞清泠拉过她的手看了看伤口，伤确实没有恶化的迹象，痂的周边已经消了红肿，应该快好了。

看完后，立刻松开了手。

“下次不许这样了。”

“你在关心我吗？是以什么身份？”

李曦盯着他看，目光里一如既往的炙热但又带着一丝胆怯。

虞清泠故作轻松道：“朋友行不行？或许我们可以做朋友。”

李曦还是有点失望，不过……

好吧，算是有个好的进展了。

虞清泠慢慢站了起来，走到案桌边：“我都答应当你的谋士好几日了，你当真最近那么顺利，没什么要问我的吗？”

李曦也终于从地上站了起来，挑出了几本折子给他，道：“昱国这边派过去管理晟地各州的官员都遭到了大大小小的抗议，应该是有人在百姓中煽风点火，让百姓不相信我对他们真的是好意的，对昱国很抗拒，每个州都是乱糟糟的。果然是，打天下容易守天下难。”

虞清泠翻看了几本：“你为何不早说？”

“就是……那个……”

虞清泠道：“那你有没有想过或许可以这样，各州的太守挑选原来晟国有些名望的朝臣担任，昱国的官员来担任长使司马协同管理。既给了颜面，又拿了实权。”

李曦叹气道：“想到过，可是你们那晟国的官员都迂腐得要命，有点威望的都说要与你站在一起，谁都不肯接受我给的官位，直接派昱国的官员过去，又谁都不服。”

虞清泠汗颜：“此事当真与我无关。”

“那接下来该如何？”

虞清泠又想了会儿，从笔架上取下来一支毛笔，想要蘸墨，发现没有墨了，李曦识相地帮他倒水研磨。

晟国不大，有二十一州，虞清泠就在纸上写下了二十一个名字。

“陛下，这些人品行尚可，可以担任各州太守。我建议去各个击破，只要有人松口，哪怕一个人也可，但最好有两到三人，可安排两到三州。”

“一个州也可？之后呢？”

虞清泠笑笑：“你刚才说，我想花钱你就给我花，可当真？”

“那是自然。”

“好。假如只有一个州，那就从朝廷里拨出专门的款项去建设该州，一定要短时间内就出现明显的成效，让百姓的生活短时间内迅速提高。”

李曦点头：“这个没问题。再然后呢？”

“那你想，对昱国称臣的那州，百姓都过上了远超于先前的好日子，其他还在死倔的几州百姓会怎么想？”

李曦笑了：“那必然是眼红！之后若是公然再去请前朝的某个官员担任太守，若是拒绝，再适当地发散些消息到百姓间引导一下，那他就成了妨碍百姓过好日子的罪人。既然是民心所向，自然不好拒绝。”

虞清泠满意地点点头：“孺子可教。后面你的钱可以省着点花了，慢慢来稳步提高即可。”

“好，我听你的。”

“至少让一人先真心臣服，这你们总能做到吧？不难吧？”

“那当然。”

“那就先这样试一试吧，如果还有什么问题，我再想办法。”

“好。”

李曦能辨认出来，虞清泠刚才在讲事情的时候，他的眼眸子里是有光的，就是那道最开始让她陷进去的光。可他说完后，那道光越来越暗，最后化为了一汪暗泉。

李曦轻搭上他的后背：“清泠，你是不是累了？”

虞清泠摇了摇头：“我只是突然想到，如果哪日被他们知道，我现在在为你出谋划策，大概原来对我有多敬，知道后就会有多恨吧？他们定会认为，是我出卖了晟国。”

“我看他们谁敢！”李曦有些生气道“你为晟国付出了这么多，身体都熬坏了，谁敢说你的不是，我绝不放过。”

“陛下，你若真想为了我好，就不要再随便为我出头了。就像是贵妃这一次，你这般惩罚，只会让她更加恨我，以后继续来找我的麻烦。”

芳芍宫里，徐云容坐在梳妆镜前，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被掌掴的浮肿终于消了下去。

她在脸颊上抹上了一抹胭脂，容颜变得更加艳丽，她扬起了嘴角，可随即想到李曦根本就不会来看她一眼，她的魂全部被那个突然冒出来的贤妃勾走了……

哗啦啦一声响，桌上所有的东西都被她掸到了地上，胭脂也摔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