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幅画得又像她又不像她的画,李曦差人在她长明宫的寝殿里挂了起来,挂在了她一走进去就可以看到的地方。
凤梧宫里,虞清泠也不确定昨日那幅画她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还在考虑着要不要重新画一幅威严版的,正想着,外面一阵骚乱扰乱了他的思绪。
“公子,要不要我先出去看看?”秋梨问道。
虞清泠还没回答,门就被外面的人粗鲁地推开,之后一个太监压着嗓子喊道:“太后驾到——”
话音刚落,一个穿着雍容华贵的中年女地坤走了进来,贵妃徐云容陪在她的身侧,后面是一堆杂七杂八的太监丫鬟。
虞清泠站起身来,和秋梨一同跪下行礼。
礼毕,虞清泠注意到太后并没有让他起来,就识趣地继续跪着。
一个木偶被扔在他的面前。
太后的贴身侍女赤紫道:“贤妃,这是在凤梧宫后院被发现的,上面写着陛下的生辰八字,是你的东西吗?”
虞清泠捡起木偶,道:“我从未见过这个东西。”
赤紫看向站在贵妃身后的晓茗,后者指着秋梨道:“是她,贤妃的贴身侍女做的。我昨晚路过凤梧宫,看到她鬼鬼祟祟的,像是在埋什么东西,今日去一看果然是些见不得人的脏东西。”
虞清泠把地上的木偶捡了起来,看着看着,笑了。
太后问道:“你笑什么?”
虞清泠抬头看她,她脸上保持着端庄的神情,看不出生气。
看来,这个太后也是个聪明人,至少不笨。若是她真的信了,面对诅咒她亲生孩儿的人,必然是要生气的,她不生气,说明她也不信,今日是来看戏来的。
也或许……
自己入宫后,照例是要去给太后请安的,但李曦帮他免去了这些礼节,太后当然也不可能主动去探望一个刚入宫的妃子。所以今日有这一出,太后就有了个正当理由过来。
至于巫蛊之术,谁做的这种蠢事,要找出来易如反掌。
“太后在问你话呢。”赤紫提醒道。
虞清泠回道:“我在笑做这件事的人,太蠢了点。这个木偶衣裳的料子,就不是我宫里的。我自入宫以来,吃的用的全都是陛下给的,陛下有没有赏赐过我这块料子,一查便知。”
秋梨闻言道:“太后,奴婢是凤梧宫里的管事丫头,凤梧宫陛下的所有赏赐都有记录在册,奴婢这就可以去拿来。”
太后微微点头默许。
秋梨很快就带着账册回来,交到了太后手里。
太后翻了几页,面无表情,心里却惊叹,送进凤梧宫的东西无一不是一等一的佳品,在这个贤妃身上,皇帝是真的舍得。
“贤妃,那你是觉得有人在栽赃陷害你吗?”
虞清泠道:“这种料子哪家宫里有,内务府应当是一查便知的。后宫里人也不多,四妃都没有凑齐,应当很好查。”
“那若是哀家要你立刻查出来,否则就治你的罪呢?”
虞清泠看向太后,一下子摸不准她的意思,只好轻轻叹了口气。
虞清泠又细细看了一下木偶,发现背后刻字的地方还可以看到木屑,应该是刚做完不久的。再加上,听那指证秋梨的丫鬟的意思,这木偶是昨晚才埋下去的?
又把木偶凑到鼻下闻了闻,道:“这熏料子的香料,可是以芍药花为主料?”
徐云容急了:“怎么?你还想要攀咬本宫?别的宫里就不能用芍药香吗?”
虞清泠笑道:“贼喊捉贼,倒也正常。”
“你!”
太后波澜不兴地开口道:“贤妃,你可有证据?”
虞清泠稍作思考后道:“我需要去院子里采几种花草,之后便可找出诅咒陛下之人,还望太后给臣妾一炷香的时间。”
太后默许后,虞清泠就出门去了前院,在一堆花花草草里挑挑拣拣。
他住进凤梧宫后还一次没有在花园里散过步,园子却并不乱,是被精心打理过的,时刻等待着被人欣赏。
这些花花草草大多赏心悦目,但也有那么几棵不是特别美观的没被拔除的漏网之鱼,虞清泠就把它们给拔了出来。还有一棵狗尾巴草偷偷长在花堆里,逃过了打理花园的宫人的眼睛,一直存活至今,虞清泠无情地把它揪了出来。
手里的战果已经差不多了,他就带着一把花草回到了宫殿。
赤紫替太后问道:“贤妃,你拿这些花草要做什么?”
“巧了,这熏料子的香料里,应该还有一味苏合香,这染布的染料看颜色应是地黄,而这做木偶的木头,看纹理与味道是降龙木。臣妾通晓一些医理,刚好知道这原本无毒的苏合香,地黄与降龙木放在一起,会形成一种毒物引子,触碰后便会通过肌肤进入血液,若是再不巧与几种草药混用,就会催生出剧毒,可令人毙命。更巧的是,那些可诱发其成毒的花草,我这院里正巧都有。”
说着,虞清泠展示了一下他手里的战果,接着道:“只要把芳芍宫里近身侍候贵妃的太监丫鬟都喊来,等会儿每人喝一杯臣妾调配的花茶,若是有人当场毙命,那人便是行了厌胜之术。”
虞清泠的话听着像是胡说八道,但他表现得气定神闲胸有成竹,倒是让人有些吃不准了。
太后面上有一丝犹豫,扫视看向身旁的贵妃。
徐云容赶紧道:“臣妾绝不会诅咒表姐。姑母,您应当是知道的,哪怕臣妾真的要害贤妃,也绝不会用诅咒表姐的方法。”
太后似是信了她的话,又看向虞清泠:“贤妃,你知道诬陷贵妃该当何罪吗?”
“一试便知。若芳芍宫是清白的,臣妾愿担这污蔑之罪。”
太后下了旨后,芳芍宫能近身侍候贵妃的太监加丫鬟一共八人很快就全部集中在了凤梧宫。虞清泠不在意那另外七人,看了眼低着头大气不敢出的做贼心虚的晓茗,走到了桌边,秋梨已经把舂桶和捣锤摆在了桌上。
虞清泠折断刚采摘的新鲜花草放入舂桶,把桌上茶壶里的茶水倒进去一半,就开始用捣锤有模有样的忙了起来。
他把花草捣碎,碾出汁液,不多时舂桶里的水就开始浑浊。
虞清泠捣鼓着,突然轻轻哎呀了一声。
秋梨一紧张:“公子,怎么了?伤到手了?”
虞清泠只看了她一眼,没说话,摇了摇头。
他刚才那个表情秋梨认识,他在虞府时,偶尔捉弄小姐时就是那个表情。于是乎突然对他在捣鼓的东西起了点好奇心,凑过去一看,差点把隔夜饭全都吐出来。
里面有一条白花花的肉虫子,已经被虞清泠顺便一起捣烂了,虫子身体爆裂流出来的绿色汁液和花草的汁液混在一起。
秋梨硬是忍住,退到了一旁。心里想着,就算是公子向来节俭,这套舂具也不能用了,等会儿就直接扔掉。
虞清泠捣鼓好后,觉得这绿色的汁液看着太过稠腻,太倒胃口了,就把另外半壶用李曦给的极品好茶泡的茶水倒了进去,搅拌搅拌均匀。
秋梨不用他吩咐,又摆好了九个杯子。
虞清泠先倒了七杯,一杯一杯送过去。
那七个丫鬟太监心中无鬼,自然不怕,很干脆地喝了下去以证清白,喝完后就一同龇牙咧嘴恶心作呕。余光瞟了一眼晓茗,她的两瓣嘴唇都已经开始打哆嗦了。
虞清泠又倒了一杯绿油油的花草虫汁水,没有端给晓茗,先给了徐云容。
“贵妃,请吧。”
徐云容看了眼杯子里恶心的东西,没有接:“你说你懂医理,那我怎么知道这东西有没有毒,你是不是要害我?”
“你如果问心无愧,那喝下自然不会有事。不信你回头看看刚才已经喝完的宫人,有谁中毒了吗?”
徐云容回头看了一眼,那七个人确实无事。
为了自证清白,只好咬咬牙拿过虞清泠手里的杯子,把那些恶心的汁水一饮而尽,喝完后忍不住干呕了几声。
“怎么样?现在能证明不是本宫了吧?你只是四妃之末,敢诬陷本宫四妃之首,你该当何罪?”
“别急呀,你们芳芍宫还有一个人没喝呢。”
虞清泠又倒了一杯奇怪的绿水,拿到了晓茗面前,举着杯子道:“若是你做的,你喝下去后就会历时发作,穿肠烂肚痛不欲生,受尽折磨七窍流血而死。”
晓茗见在场所有人的视线全部都集中在她的身上,没有办法,只好伸出手,颤抖着接过了那杯绿水。
虞清泠又幽幽道:“相信我,喝下去毒发而死的痛苦,远远大于自缢啊,砍头啊,这一类。是真的痛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折磨许久之后才会断气。”
晓茗手里的杯子脱手而落,她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是我做的,都是我做的,是我要陷害贤妃,和我家贵妃无关。奴婢认罪,是奴婢一个人做的。”
徐云容不可置信道:“晓茗,你……”
晓茗大哭道:“小姐,奴婢是看着你当年满心欢喜地进宫的,又是看着你一次次伤心失望,奴婢心里也心疼。奴婢知道因为陛下宠爱贤妃,你心里难受,所以奴婢只是想帮你除掉他……”
太后冷着脸看向虞清泠:“贤妃,再倒一杯水过来。”
虞清泠按照太后的意思,又倒了一杯绿水。
太后眼神示意了一下赤紫,后者明白她的意思,接过虞清泠手里的杯子,举到晓茗面前。
“喝下去。”
晓茗哭喊着摇头:“小姐,你救救我,我不想死……”
徐云容也跪了下来,拉住太后的衣摆:“姑母,求您饶晓茗一命。她是从小就服侍我的丫鬟,她做的这些都是为了我,求您看在她也是忠心为主的份上,开恩啊!”
太后不为所动,冷着脸一言不发。
赤紫揪着晓茗的头发,把一杯水全部给她灌了下去,随后放开了绝望哭喊的晓茗。
时间慢慢流逝,晓茗却没有毒发的迹象。
虞清泠叹了口气,又一次跪了下来。
“请太后恕罪,刚才那些说辞,只是臣妾为了逼她认罪胡诌的。苏合香地黄降龙木合用无毒,和刚才那几种花草混合食用也是无毒,更不会要人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