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奉十年春,天枢帝君大婚,七星宫开山迎喜,锦霞万丈,红绸千里。
作为应邀前来的贵宾,云落雪不喜大堂的热闹,便在那芝兰仙草林立的百锦园躲清净。
此刻她正给远在苍梧山的残雪垂梅供给灵力。
那株垂枝梅枝是掌门师兄替她寻来的残雪珍品,她喜欢的紧,每日用灵力娇养着,如今枝繁叶茂,可以铺满半个后山了。
“听闻天枢帝君娶的是七星宫里的一个小仙娥?我还以为他会娶临月仙尊呢。”从那两人多高的菟丝锦爬墙后突然传来了一阵八卦的仙音。
云落雪叹了口气,没想到自己都躲到这了还是躲不开蛛网一样的八卦,遂收了联通残雪垂梅的法器,插在了自己鬓间,准备离开。
临月仙尊不是别人,正是云落雪本人。
她刚准备抬脚走人,就听到另一人神秘兮兮道:“听说那小仙娥来路不小,是天枢帝君凡尘的小青梅,当年是被天枢帝君亲自从凡间点到七星宫的。”
另一人恍恍然大悟:“那临月仙尊输的不冤枉了,话本里常说嘛,天降都比不过竹马的嘛!”
“哎~可怜了临月仙君那一腔——”后两个字还没说完,那两人卡了嗓子眼一般的没了音。
良久才讪讪道:“庭掌门安好。”
云落雪一怔,是掌门师兄。
只见苍梧山掌门庭落弦眉眼淡泊如水,穿着碧色长衫,身如修竹,分花拂柳而来,正对上嚼舌根的两人。
庭落弦眉眼温和,山岳气度的问道:“二位仙友说可怜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那被抓包的两人被呛的哑口无言。
谁人不知苍梧山掌门表面和和气气的,实际上护短护的如同如来神掌,被当面抓到嚼舌根,两人恨不得原地遁走。
庭落弦让了一步,客客气气的示意两人滚蛋。
片刻后云落雪从菟丝锦围墙后绕了过来,冲人矮了下身。
庭落弦垂眸看着自家月宫仙子的师妹,一扫之前凌厉的气势,无奈的叹了口气。开始数落人:“我说不让你来,你偏要来,听了这些乌烟瘴气的话,开心了?”
云落雪让了杯茶,堵住了庭落弦那已经能倒背如流的唠叨。
庭落弦叨叨的原因无他,七星宫大婚的主角,天枢帝君缎无舟,是云落雪的意中人。全仙门都知道。
三年前天枢帝君遭遇天劫,幸得云落雪相救,带回苍梧山悉心将养。所有人都以为这是段佳话,不想回了七星宫的天枢帝君第一件事就是迎娶宫里的小仙娥为帝后。
缎无舟离开苍梧山之时许诺会回来迎娶云落雪作为道侣,不想却只得到了一方喜帖,那喜帖的上的另外一个名字叫晚娆。
“我只是想来看看……”云落雪没说完后话,但是庭落弦能懂。
想看看那个狗男人的心上人究竟是何种模样,想看看那人究竟如何对自己解释。
庭落弦看着自家小师妹失神的模样,心疼极了。“早知如此,在苍梧山我就直接弄死他的了。”
云落雪看着平时和煦有礼的师兄被气成这样,堆了个笑容道:“我看完就回去,师兄你别气了。”
庭落弦还没接话,远处一个娇嫩的嗓音打断了两人对话。
“是什么事情惹得庭掌门生气了?晚娆替七星宫向您道个不是。”
来人一身粉色的千褶百迭裙,鬓间别了只海棠红,整个人娇俏明艳。说完就冲着庭落弦露出了一个俏皮的笑容,是喜帖的两位正主。
庭落弦心里只道晦气,客客气气的抬了下手,算是打了个招呼。
云落雪的目光却是落在了另外一人身上,那人比晚娆高出来一头多,身姿挺拔,眉眼深邃的有些不近人情,比无情道的修士还冷上几分。此刻正被晚娆挽着胳膊,亲昵的晃了两下。
云落雪的目光落在两人十指相扣的手上,眼睛刺痛别开了头,冲庭落弦道:“师兄,我不舒服,先走了。”
自己终究没有开口质问的勇气,况且现在的情况显然也不合适。
晚娆却不依不饶的拦住了云落雪,“临月仙尊这么不喜欢晚娆么?怎么看见我就要走?”
说完还去晃了晃缎无舟的胳膊,撒娇道:“缎哥哥,云姐姐是不是不喜欢我?”
缎无舟的眼神从伊始便一直盯着云落雪,晦涩深沉。道:“晚娆是来特意见你的,她一直很想见你。”
云落雪微微抬头对上缎无舟那沉静的眼神,只觉得心如刀绞。
看什么?
看自己如何失魂落魄?
看自己如何沦为笑柄?
云落雪还没开口,庭落弦便挡在了她面前:“落雪不想见,帝君夫人难不成要在大喜之日强人所难?”
晚娆没想到平日里温温和和的庭落弦竟然这般语气不善,求助的看向缎无舟却发现他的眼神一直落在云落雪身上。
晚娆眼神一暗,低低的唤了声:“缎哥哥?”
缎无舟没理晚娆和庭落弦,直直的盯着云落雪,只等着她的回答:“晚娆和我都想见见你。”
以前缎无舟也曾说过这么句话,“我想见见你。”彼时云落雪正在瀛洲岛为他猎杀文瑶。听到他的传信,拖着重伤的身体强行赶了回去,进门前还遮掩了身上的血气。
这句话曾经无往不利。
云落雪鸦翅般的睫毛微颤,拍了拍挡在自己身前的庭落弦。看着眼前的一对壁人,将所有的心绪都压了下去。
“帝君见我做什么?”
眼前的人仍然只为自己妥协,缎无舟内心升起了一丝微妙的满足感,但是那人死气沉沉的目光像是燃烧了灵魂的躯壳,让他很不满意。
他也不知道来见云落雪做什么,只是听到晚娆想来见人,晚娆所想自己总是要帮她实现的。
缎无舟没开口,晚娆就自己开了口:“听说临月仙君是仙门第一绝色,晚娆倾慕已久,所以才缠着缎哥哥前来找姐姐的,姐姐不会怪我们吧。”
云落雪看着眼前的晚娆,有着属于少女的娇俏和活力,是自己两辈子都没能拥有的东西,想来确实比自己招人喜欢。
“如今见过了,还有其他事么?”
语气冷冰冰的,缎无舟更加不喜欢了,微微皱起了眉头。
晚娆只当缎无舟不喜欢她,便更加放肆的看着云落雪,然后瞄上了她发间那个联通残雪垂梅的法器。
“听闻临月仙君养了一株垂枝梅,是残雪中罕见的红梅,世间绝品。晚娆与缎哥哥大婚正缺一株喜庆的神木,不知临月仙君可否割爱?”
云落雪原本冷淡的表情陡然一顿,皱眉看向晚娆,那目光中满是挑衅。于是她又看向缎无舟。
那骤然有了生气的表情让缎无舟十分满意,于是他根本就没在意晚娆说了什么,只点了点头:“阿娆喜欢,就给阿娆吧。便当是你送本君的新婚贺礼。”
云落雪不可置信的看着缎无舟。
那仙台枝是云落雪用自己的仙元灵力日夜浇灌长大的,如今已经快化灵了。整个苍梧山都知道那是她的心头宝,旁人摸一下都会被抽下临月峰。
而且残雪垂梅里还有另外一个只有云落雪和缎无舟的秘密,仙台枝成灵之后可以万里寻人,云落雪一直在等它化灵,去找对自己来说最重要的那个人。
当年听到云落雪这么说的缎无舟颇为不满,将人逼到了角落里整个笼在自己的阴影之中,不满的看着人:“那人比我还重要?”
云落雪笑了笑没回答这个问题,只道不要胡闹。
缎无舟似乎也想起来了这件事,想到云落雪说的那最重要的人心里十分不舒服,开口一锤定音:“阿娆喜欢,便移栽过来吧,七星宫比苍梧山更适合灵树成长。”
云落雪瞬间红了双眼,一字一顿道:“若我说不同意呢?”
缎无舟冷漠道:“你要因为一株树同七星宫翻脸?”
云落雪还未说话,庭落弦就站了出来,依旧是那不疾不徐的口气:“是又如何?七星宫可并非帝君您一个人说了算的。”
七星宫乃是仙门之首,统领大小仙门,有杀伐裁决之责。坐镇的神君也有两位。自然不是缎无舟的一言堂。
缎无舟神色逐渐变冷,庭落弦寸步不让。
眼看局势真要不好,前厅正堂那晚娆的宫婢突然疾步而来,看到缎无舟仿佛看到了救星。
“帝君大人原来在此处,可让奴婢好找。”那宫婢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前厅苍梧山的弟子和其他仙门起了争执——”话说到了一半就看见了庭落弦和云落雪,把后半句“打起来”给咽了下去。
庭落弦一听事关自己门下弟子,拽着云落雪就要往正厅去,却被晚娆挡了一下,“庭掌门同缎哥哥前去可好?刚才是我失言,同落雪姐姐赔个罪。”
庭落弦刚想说不行,缎无舟就点了点头,“也好,你们留在此处,我去去就回。”
眼见前厅的打闹声已经传到这里了,可见动静不小,庭落弦也不再争执,给云落雪一个照顾好自己的眼神,追着缎无舟去了。
四下安静无人,云落雪也懒得搭理眼前这位斗鸡一样的情敌,自然不信她那赔罪的话,她只觉得缎无舟看他那眼神冷的可怕,整个心都一抽一抽的疼,便道:“赔罪免了,你想说什么一次性说清楚吧。”
晚娆轻笑了一声,脸上那少女一般的笑容瞬间消散,以胜利者的姿态打量着云落雪:“临月仙尊不愧是月下美人,美的我都嫉妒。”
说完她兀自一笑:“可是长得这么好看,缎哥哥依然不喜欢,可真是枉费了仙尊当年的一腔真心。”
别人说再多也比不上缎无舟一个眼神让她心寒,云落雪听着晚娆毫无意义的挑衅,着实懒得理人,垂眸扫过晚娆:“你大可冲着你的缎哥哥开屏,不然再在我面前抖尾巴,就薅秃你。”
云落雪本就是以问剑位列三尊,剑气随心而动,那一身剑意只露了个头就让晚娆打了个寒颤。看着那骤她骤然害怕的眼神,云落雪嗤笑了一声。
笑自己,竟然这般同个小女子争风吃醋。
所以她错过了晚娆眼底那贪婪的眼神。只见她毫不犹豫的向旁边的水潭奔去,眨眼就要跳下去。
云落雪头见惯了话本上那些恶毒女配的套路,头都没回,一股剑气就拦住了准备跳水池的晚绕。“我劝你省点手段,你再怎么折腾七星宫也不会同苍梧山翻——”脸字还没有说出口,就听见晚绕一声尖叫。
剑气出了差错?
云落雪三两步走到池边准备去拉人,却见快要跌下池水的晚娆露出了得逞一笑,往池水里扔了张符咒,同时拽着云落雪的手腕两人顺势一转颠倒了位置。
还真是小伎俩。
云落雪皱眉将晚娆甩回了岸上,借力在水面上点了几下安安稳稳的站在了水面上。正待她准备和晚娆说什么的时候,只见凝聚在脚下的剑气陡然一散,云落雪猝不及防的掉进了水里!
这水有问题。
云落雪只觉得水下像是旋涡一般的想将她拽下去,整个人被淹没前听到晚娆阴森森的声音。
“临月仙尊,好好尝尝无根水的滋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