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鬼佛来信8

门开之后,就是几平米大的杂物间,豁口的铁盆、穿旧的蓑衣、用不上的工具之类被胡乱堆在一起。

稍微走几步就带起一片呛鼻的灰尘,乔郦垂眼扫了眼地面,明显看到有一溜的灰尘要少很多。

她循着痕迹往里走,绕过成堆的杂物,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处精心布置的角落。

高处的透气口被油纸封得严严实实,稀疏的光线从杂物缝隙进来,但因为靠墙的小桌上一边点了一只白色蜡烛,所以能看清楚。

乔郦慢慢靠近,蜡烛的火焰却像没有温度似的,周围反而越来越冷。

桌面仔细地贴着一层白底黄点的桌纸,看起来很整洁,放着一个果子和半个馒头,再往里是印着彩虹的本子和一个陈旧的纸盒子。

她挪开脚,地上还有一些烧尽的纸灰。

烛芯忽然哔啵一声轻轻炸了一下,冷静胆大如乔郦,此刻都感觉一股寒意顺着脊背缓缓攀爬——

这是一座小小的灵堂。

白烛火焰摇曳,投在墙上的影子跟着晃动,空气中隐约传来女人低低的哭声。

“湘湘……湘湘……妈对不起你……”

“妈没用……只能偷偷地……”

乔郦听出是梁翠的声音,深呼吸后,剥了颗糖咬住,甜味能让她保持冷静。

钥匙也是梁翠给她的,这些布置肯定和梁翠有关。

女人的声音断断续续,有时哭诉女儿湘湘的不幸,有时只是天冷天热了几句叮嘱,与普通母亲对女儿的絮絮叨叨别无二致。

乔郦听出来,叫湘湘的女孩死于七岁那年。

她翻开桌上的本子,最开始的空白页上写了一句话——

“桂湘湘同学在上学期期末考试中荣获第一名!特此奖励,以资鼓励!”

字体成熟优美、行云流水。

翻开第一页,才是小女孩认真娟秀的字迹,桂湘湘把这个有特殊意义的本子作为了日记本。

【考了第一名!吴老师奖励给我一个本子,本子上面有美丽的彩虹!我从来没有见过彩虹,只在书里面读过,然后自己想象,因为这里的天气总是阴沉沉的。原来这就是彩虹!谢谢吴老师,我会更加努力!

…………

村里有一个卖货郎,他的大箱子里好多好玩的呀!会跳的青蛙、长长的跳sheng、甜甜的麦芽糖,还有一条小小的玉xiang lian!弟弟有一块玉观音呢!不过我没有钱,也没有东西可以换。

…………

今天生日,吴老师祝我生日快乐,还送给我一个发卡,上面有茉莉花,是老师的qi子亲手做的!

妈妈买了那个玉给我做生日礼物……妈妈似乎很为难,说她没有更多的钱和东西,但是我开心极了!我永远爱妈妈!

妈妈还拿米gao给我吃,又香又软!可千万不能被爸爸知道,因为这是给桂佛的贡品。

我本来想再读一会儿书,但是爸爸突然来了,让我陪弟弟玩游戏,吓我一跳,还好没被发现日记,哈哈还有米gao,因为都在肚子里啦。

哎,不过我不喜欢弟弟的骑马游戏,那一点都不好玩,我喜欢学习。

…………

吴老师说,如果我一直这么努力,他就帮助我去外面上学,不过我也不知道外面是哪里,但吴老师就是外面的人,所以我认为外面一定很好很好!

哈哈,外面的天空中会有巨大的彩虹吗?

我要更加努力才行!

…………

桂悦悦已经两天没来上学了,她是生病了吗?吴老师来问我,我说我不知道。

或许……是因为那个……

…………

桂悦悦已经好多天没来上学了,吴老师急得团团转,他到处找人,可是桂悦悦的爸爸妈妈都让他别管这么多。

这是吴老师告诉我的,他关心每一个学生,我很想告诉他,可是我不敢说,爸爸会打死我的。

我这几天一点也睡不着,想到桂悦悦的事,就会想到自己,我想我们都一样,我可能看不到大彩虹了。

…………

没人再说桂悦悦的事了,我也有点灰心,最近没去学校,妈妈偷偷地哭,爸爸却很高兴,他和村里的人一直都不喜欢吴老师,还说我读书没有用。

因为我要去shi feng桂佛,每三个月就要去一个小孩,但是男孩就不用,比如弟弟。

我猜桂悦悦就是去桂佛那里了,因为她快八岁了,不能超过八岁。

我已经七岁多了,我很紧张,比期末考试还要紧张。

…………

吴老师到家里来看我了,他想单独和我待一会儿,但是我什么都不敢说,因为爸爸jin告了我。

我是不是太不勇敢了?吴老师走后,我哭了很久,书里说,风雨之后才有彩虹!我一定要勇敢起来。

…………

我对爸爸说,我想回学校,我不想侍奉桂佛,他打我了,虽然以前也被打,但是】

这一页突兀地断在这里,乔郦指腹轻轻抚过泛黄的纸张,似乎能感受到女孩的绝望。

后面连续几页都被撕毁,再往后,日记越来越短,字迹也有些飘忽,很难不让人联想桂湘湘被打之后受的伤。

【写了好多不开心的事,还是都撕掉好了,如果我不在了,妈妈还能看我的日记。

今天在家里陪弟弟玩,做家务。

……

弟弟撕掉了我的书,我很生气打了他一下。那个人把我锁进杂物间,让我反思。

……

村里的人来了,和他讨论这个月把我送到桂佛那里去,还听到他们要对吴老师什么什么的。

吴老师……

也许我可以再做最后一件事。 】

这就是日记的最后一页。

乔郦想起在学校窗外看见的怪物老师,那是吴老师吗?

【叮——图鉴已更新】

【图鉴·鬼佛来信·限定道具篇(1/4)】

【名称:老旧的吊坠/桂湘湘的吊坠(已变更)】

【描述:一条看上去很有年头的吊坠,上面的玉又小又劣质,好像并不值钱呢。原来这是村长和梁翠的女儿——桂湘湘的吊坠,是妈妈送的生日礼物,是珍贵的宝物。】

【本页探索完成,奖励积分5000,将在游戏结算时一并发放】

乔郦放下日记,目光落在旁边的木盒子,里面整齐地放着橘红色的奖状、被粘起来的书、几支笔、满分的卷子之类。

最上面还有一只茉莉发卡,闪着浅浅的亮光。

乔郦想到什么,把发卡拿起来,周遭的气息瞬间变得阴冷诡异。

她顿了顿,又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白色荔枝味的水果糖,连同从卖货郎那里得到的绿油油的铁皮青蛙,一起放在桌子上。

那股若有若无的阴冷气息徘徊了片刻,便慢慢消散,只剩白色蜡烛还在燃烧,半天也没见变短。

乔郦想,还是个很好说话的小姑娘。

她收起发卡,刚要往外走,忽然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爸!我真的看见了,妈她昨天晚上又跑这里来!估计偷偷藏什么好东西了!”

“哼,我就知道这婊/子总是背着我偷偷摸摸的。”村长听了儿子的话,直冲这边过来。

乔郦摸出【拟态药丸】,思考着是模拟把锈锄头还是模拟个破铁盆。

“嘘——”

小女孩的声音突然响起在她耳边,“姐姐,屏住呼吸,不要怕。”

下一刻,父子二人踹开杂物间本就老化的木门,瞬间被漫天灰尘呛得咳嗽个不停。

“这灰怎么这么大,你妈天天在家,也不知道打扫打扫——”

杂物间就这么点地方,他们转来转去,除了一堆破烂,什么也没发现。

乔郦安静地站在供桌旁边,看着父子二人来了又走,似乎完全看不见角落里的东西。

村长呛了一鼻子灰,忍不住阴阳怪气儿子:“你告诉我这儿有什么东西?祭典还一堆事情等着做,我怎么相信你这个蠢东西的话。”

“爸……真的看见了……”

“行了,赶紧干活,庙那边说血不够用,你带人送过去。”

等儿子灰溜溜走了,村长又自己在杂物间转了一圈,那婊/子肯定瞒了他什么。

毕竟村里这么多媳妇,就她最不安分,当年要送女儿去侍奉桂佛,居然还跟他甩脸色!那是多大的荣光!

想起女儿,村长心里冷冷的,也不大记得长什么样子。

祭典时间紧急,这才是最近的大事,他很快也离开杂物间。

又过了几分钟,乔郦从角落绕出来,没什么表情地盯着父子二人离开的方向,一贯清冷的眉眼又多出几分难以捉摸。

她回头,看见供桌上坐着一个很淡很淡的小女孩影子。

桂湘湘穿着布料粗陋但裁剪合身的衣服,微微发黄的头发整齐地束在脑后。

即使只是虚影,但她有双很明亮的眼睛,宛如桌两侧跳跃的烛火。

那是本该仰望彩虹的干净双眼。

桌上的东西不见了,绿油油的铁皮青蛙围着桂湘湘卖力地蹦啊蹦,她脸颊鼓鼓的,塞了一颗水果糖。

察觉到乔郦的目光,小女孩有些羞怯地挥挥手,却露出微笑——

“姐姐,再见。”

作者有话要说:漫漫重写路(安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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