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20日,庄稼都变成粮食,新的种子也种进了地里,是个结婚的好日子。
昏暗的房间里,李美娟穿着红彤彤的新娘子服,脸蛋也红彤彤的,李革新抽了下鼻子:“这么快就嫁人了,总感觉你还是个孩子呢,小时候我搂着你睡觉尿我一身,再大一点就跟在我屁股后面‘小叔,小叔’的喊,从小就机灵,要不是那场病……”
他说着低头用袖子擦擦眼:“算了,大喜的日子不说那些。。”
话音刚落,孙荷花推开门走进来,手里正拿着一个盖头,她把盖头盖到李美娟头上,围着李美娟转一圈,仔细打量,满意的点点头,牵着李美娟的手出了门。
李家的门外很是嘈杂,忙碌了许久的村民们此刻闲暇了,都聚集在这里看热闹,门口路边或蹲或站挤满了人,人们叽叽喳喳像菜市场一样。
这时,有人喊道:“新郎官来喽!”
不远处一行人正向这里走来,为首的年轻人穿着红色的戏服,他脸色红润,脸上挂着倨傲的笑容,他身边跟着十几个男人,正在吹吹打打,弹奏着喜庆的曲子。
另一边,一辆驴车缓缓驶来,驴车上坐着一个年轻人,这个人身材瘦弱,也穿着红色的喜服,只是颜色没有那么鲜亮。
“有志,恭喜恭喜啊。”
“卫民,恭喜恭喜啊。”
屋内,两个新娘子穿着同样的衣服,盖着同样的盖头,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等待着。
李立平和李立安从门口跑进来,擦着鼻涕喊着:“新郎官来喽!新郎官来喽!”
孙荷花把目光投向为首的钱有福,她在今天的喜日子穿着如常,还是光滑平整的发髻,精巧的银簪子,整整齐齐的一身衣裳。
孙荷花的手浸出了汗,她的神色显得有些慌张,牵着李美丽的手也微微颤抖。
终于。
钱有福缓缓从座位上站起来:“到时间了。”
她慢慢走到其中一个新娘子身边,王晓娟立刻给她让开了位置,让她牵着了新娘子的手:“走。”
李家的门缓缓打开,露出站在门口的四个人,后面跟着李家的其他人。
钱有福领着新娘子走到李有志身边,说道:“我孙女就交给你了。”
李有志的脸上露出三分喜色:“嫁给我肯定亏不了她。”
说着一用力,把新娘子抱在怀中,还上下颠了颠:“我女人真轻啊!”
周围的人一阵哄笑。
李美娟感觉自己的脸可以烤鸡蛋了,她只感觉一阵喧闹,一只手把她交给了另一只手,然后她就被抱了起来,抱着她的人一颠一颠走了很久,周围一直有人吹吹打打,后来他把她放下来,两个人在屋里拜了几拜,他就领着她进屋了。
盖子被掀开,一个男人笑嘻嘻地看着她,她飞快的看了他一眼,害羞的垂下眼睛。
喜悦在心里蔓延,暖融融的将她整个人都融化了。
可是,随之即来的一道声音仿佛冰冷的寒风,将她整个人快冻住了。
“你不是美丽?你是谁?”
男人皱着眉头说。
李美娟的身体突然僵硬了,她脸色焦急,摇着头,嘴巴张着发出“啊,啊,啊”的声音。这回她清楚的看见了男人的脸色,毫无疑问的厌恶之色:“你是李家的那个哑巴,你今天要嫁给宋卫民那个小白脸。”
李美娟已经明白了过来,这个男人不是她的丈夫宋卫民,而是李有志。
此时李有志的眼神混合着厌恶与蔑视,这种眼神她虽然从小见的多了,可是此刻还是忍不住心中刺痛。一行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滑下来,沾湿了睫毛,滴落在红色的喜服上。
李有志的眼神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的目光玩味:“仔细看来,你这个哑巴倒是比你堂妹漂亮,送到嘴边的肉不吃白不吃,明天再找宋卫民麻烦!”
他说着,一把把李美娟扑倒在床上,李美娟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是本能的挣扎。
李有志捂着被抓伤的脸,眼神阴狠,一巴掌甩到李美娟脸上:“臭娘们,老实点,不然老子打死你!”
李志意识有些模糊,他迷迷糊糊中听到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人的说话声。
他自己住在高层,哪里来的人的说话声?
不等细想,一声嘹亮的鸡叫声突然响起,李志一下子惊醒了。
印入眼帘的不是卧室冷淡的白墙,而是灰褐色的粗糙的墙,低头看看,他的身上盖着印着大红色的花朵的棉被。
大概在做梦吧,昨晚上看小说看的太晚了。李志揉揉脑袋。
“儿子,快起来吃饭啦。”
一个女人突然推门进来,她穿着灰扑扑的衣服,有些花白的头发用头巾包裹着。
这个梦也太真实了吧,李志撑着床想站起来。
“嘶——”
手指尖一阵刺痛,李志反射性的收回手,食指尖上扎着一个小木刺,随着李志的动作掉下去,鲜红的血滴流出来。
女人“啊呀”一声:“怎么这么不小心,没事,小伤口,快起来吃饭吧。”
李志却神情恍惚,会痛,就不是做梦。
跟着女人到了外面,是一片大院子,院子里几只鸡正在悠闲地踱步,其中一只最大的公鸡站的高高的,骄傲地昂着脖子。
刚才在睡梦中听到的就是这只公鸡的叫声吧。
院子东侧,立着一排砖瓦房,李志跟着女人进了其中一间,屋子里摆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两盘菜,一盘馍,锅里盛着白色的面汤。
桌子上首,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男人看见李志,放下手上的烟杆:“先吃饭再说。”旁边坐着一个年轻女人,低着头看不清脸,只看到黑乌乌的头发。
李志幽魂般坐下,食不知味的吃了这顿饭。
这时男人也放下筷子,又拿起烟枪,深吸了一口气,用嘶哑的声音说道:“美娟这事儿,你是怎么想的?”
美娟。
这个名字像闪电从李志的脑中闪过。
他突然想起来了在哪里看过这个名字。
昨天下午,他上初中的小妹妹上网课时在偷看一本小说,被他发现后收走了。晚上无聊他就把这本小说看完了。
名字叫做《重生后美好生活》,讲的是女主角李美丽凄惨死去,重生后嫁给了上辈子的表姐夫后的美好生活。李美娟是女主角李美丽的表姐,用来衬托李美丽的幸福人生。美娟刚出生就父母双亡,5岁时一场高烧后她从此不能讲话,后来阴差阳错嫁给了村长的儿子李有志,李有志不满她是个哑吧,带着她去女主家里又被女主羞辱,回来后把气撒在美娟身上,对美娟动辄打骂,后来美娟生下一男一女,女儿也在高烧中不能说话,儿子后来上了学不好好学习,跟女主的儿子形成对比。
李志看向那个一直低着头的女人:“李美娟?”
女人抬起头,略显苍白的脸色让她添了几分令人怜惜的气质。
李志闭了闭眼,他知道自己恐怕是穿越到书里,变成了李有志。
上首的男人应该就是这具身体的父亲,村长李满仓。之前叫他起床的女人,应该是李有志的妈妈张玉梅。
李满仓还在抽着烟,书上说他是肺癌晚期去世的。
“爹。”李有志喊了一声。
李满仓用询问的眼神看着他。
“既然嫁给我的是美娟,这也是缘分,之前的事就不提了,以后我就跟美娟好好过日子。”李有志说,他看书的时候就同情那个可怜的女人,美娟在娘家过的也不好,现在成为李有志就不可能把她退回去。
李满仓听到这番话,用意外的眼神看着李有志,半晌,他点点头,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娶了媳妇,就长大了。”
张玉梅也露出大大的笑容,拉着李美娟的手说:“那再好不过,美娟是个好孩子,一大早就起来帮我干活呢。不仅做好了饭,院子里里里外外打扫的干干净净,鸡和羊也喂好了,不像你之前说的那个美丽,在家啥活也不干。要我说,美娟嫁到咱们家我才高兴呢。快,儿子,快带美娟回屋里休息休息,她起了个大早,又忙了一早上,肯定早就累坏了。”
李有志低头看看李美娟,她还是低着头,看不清神色。他轻咳一声,牵住李美娟的手,感觉手里的手凉凉的,小小的,有些粗糙,那是从小干活磨出来的。
他有些尴尬,毕竟上辈子没牵过女人的手,也有些心疼,想起书里这个无辜女人的遭遇。
“咳,美娟,咱去屋里吧。”
手里的手轻轻地抖了一下,但是顺从地跟着他进了屋。
两人坐在床边,李有志看到这张床,想起书里的李有志新婚之夜对美娟做的事,虽然不是自己做的,但莫名有些愧疚。
他的声音很认真:“美娟,昨天晚上是我不好,对不起,我不应该那样对你,我向你道歉,而且我保证,我以后一定不会那样对你了。”
美娟飞快的抬起头,莹莹的大眼睛中仿佛有泪光,她的视线和李有志的视线一接触,又飞快的垂下眼睛,低下头。
扑闪扑闪的睫毛仿佛蝴蝶翅膀,在李有志心里扇动。
李有志不自在的又轻咳一声:“咳,美娟,我刚才说的话都是真心的,而且,咱俩结婚也是缘分,如果你愿意嫁给我,以后你就是我妻子,我就是你丈夫,我以后会关心你,爱护你,不欺负你,不让你受委屈,要是你不愿意嫁给我,那我就把你送回家,好好解释。你要是愿意嫁给我,那你就点点头,要是不愿意,就摇摇头。”
说完这话,李有志觉得自己的脸有点发烫,毕竟上辈子他是个单身狗,突然一下子老婆都有了,他紧张地看着美娟的反应。
美娟慢慢抬起头,大眼睛害羞地垂着,缓缓地点了点头。
李有志一下子就笑开了,他的嘴巴咧开,露出里面一对大白牙:“嘿嘿,那以后你就是我老婆了。”
美娟偷瞄着他的表情,见状也情不自禁抿着嘴笑了,脸颊两侧露出两个浅浅的小酒窝。
李有志睁大眼,伸手在美娟脸上摸了一下,笑道:“我老婆真好看,眼睛好看,酒窝好看,哪哪都好看。”
看着美娟的脸上染上一抹红霞。
李有志促狭道:“脸红也好看。”
美娟羞的头都要埋到胸口了,握起拳头朝李有志胸口垂了一下,被李有志一把抓住,放到嘴边轻轻吻了一下,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
这时门口突然响了一声,美娟身子一颤把手抽回去,门外传来一声“喵~”,两人的手又粘在了一起。
张玉梅蹑手蹑脚走到堂屋,还没等李满仓问就迫不及待地说:“这俩人好着呢!”她比了个两只手牵在一起的动作,“正牵着呢。”
李满仓还是有些怀疑,自个儿儿子自个儿了解:“有志能甘心娶个哑巴?”
张玉梅白他一眼:“人家美娟就是有个不能说话的毛病,但人家长的好啊,你看那小脸白嫩嫩的,那眼珠子水灵灵的,依我看,那美丽远不及美娟,美娟不仅长得好,人还温柔体贴又能干,一大早上谁也没喊,院子里里里外外活都干完了,这么好的儿媳妇哪找去,有志喜欢是正常的!这娶了媳妇,人才真是长大了,今个早上出来吃饭时我都看出跟以前不一样了!”
李满仓没话说了,心里也升了点希望:“希望如此吧。”
“有志哥——有志哥——”门外有人喊。
张玉梅站起身,脸上笑意未消:“我看看是谁来了。”
来的人个字不高,脸上笑嘻嘻:“张婶儿,我找有志哥。”
张玉梅看见来人就沉下了脸,这人是村里的二流子,村人叫他二狗子,整天不干好事,净整些偷鸡摸狗的事,偏偏最近和有志混在一起,有志又不耐烦听他们劝。
“等着。”张玉梅没好气地说。
“哎哎!张婶儿您慢点!”二狗子仿佛没看见张玉梅的冷脸,继续嬉皮笑脸。
张玉梅进了屋,看见李有志已经出来了:“妈,谁叫我。”
“是二狗子。”张玉梅苦口婆心,“儿子,听妈一句劝,二狗子不走正路,迟早遭报应,跟他混在一起没啥好处,你离他远点。”
李有志听到这个名字,点了点头:“知道了妈,我去看看他找我干啥。”
听到二狗子这个名字,李有志就想起了小说中的这个角色。就是他骗了李有志的钱,导致李满仓之后没钱治病。
二狗子见了李有志,点头哈腰地:“有志哥,小弟在这里恭喜你了!恭喜有志哥娶媳妇!我嫂子美丽姐可是村里一枝花呢!”
李有志平淡地说:“我娶的是美娟,李美丽嫁的是宋卫民。”
“啊?”二狗子愣住了,“这……宋卫民这小子敢跟有志哥抢女人?”
李有志认真道:“我跟李美丽没有关系,跟宋卫民也没有关系,我一开始想娶的就是美娟。”
“哦哦,原来是这样啊,不知道那个乌龟王八蛋在村里传谣言,说和有志哥定亲的是李美丽,这不是闹笑话吗?”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二狗子总觉得今天的李有志跟以前有些不一样,终于说到了正题,他定定神,咽口吐沫,笑嘻嘻道:“有志哥,上次那个去南边的小贩联系上了,我跟他好说歹说,他才同意给咱捎点货,要是拿回来卖,起码翻五倍!就是……人家要先给线,才给捎货。”二狗子用手比了个数,又笑嘻嘻道,“不过咱叔是村长,这点钱对有志哥肯定是小意思!”
二狗子这可猜错了,虽然李满仓是村长,但也从来没用过权利谋私,家里也只是一般,全靠整日辛苦劳作省吃俭用积累下来一点家产,二狗子比的那点钱,是李家所有的积蓄了。
小说中的李有志被二狗子画的大饼迷了心,趁李满仓和张玉梅下地干活偷偷溜进堂屋偷了钱,第二天跟着二狗子进了城,被人合谋骗走了所有钱,他还在家里做着一夜发财的白日梦。
二狗子被李有志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的心虚,脸上的笑差点挂不住,直到听到李有志的回答。
“行,什么时候进城?”
二狗子松了一口气,笑道:“那小贩马上就动身去南边了,自然是越早越好,有志哥不忙的话明天一早?”
等李有志答应下来,回了屋,二狗子才发觉自己背上竟然出了一层冷汗,他摇摇头,喃喃道:“这李大傻子今个儿吃错药了?”不过又想到马上有一笔款项进账,他把刚才的紧张抛之脑后,哼着小曲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