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小儿子这般犹犹豫豫地模样,建兴帝顺手拍拍他肩头,鼓励道:“说吧。”
祁宸晔偏头望一眼建兴帝,垂下眼帘:“儿臣曾与长兴侯府大姑娘见过几面……”
他只说了这一句便住了口。
建兴帝闻言,微微皱起了眉头。
长兴侯府大姑娘的名声,他也有所耳闻。说她是燕都第一美人,冷若冰霜,寻常人难以接近。
儿子都是这样冰冷的性子了,要是再找个不爱言语的,两人每天就干望着吗?
而且他已经答应过长兴侯,将侯府爵位交给长兴侯府大姑娘的孩儿。要是那姑娘嫁给儿子,难不成得让他的龙孙们去袭长兴侯府的爵位?
君无戏言,哪怕他是皇上,也不能随意反悔承诺。
小儿子平时聪明懂事,怎么地偏偏今日有些糊涂了。
建兴帝面色微沉:“她与你不太般配。”
晔儿接触的女子实在太少,一时间为色所迷也是人之常情。他看起来也并没有多在意这女子,兴许只是一时冲动,昏了脑袋。
祁宸晔看见建兴帝的脸色,也想到了建兴帝曾答应过长兴侯的事。
他今日开口,太过冒失。
“是儿臣考虑不周了。”
看小儿子及时反应过来,建兴也重新带上了笑意:“勋贵家的女儿都被娇惯坏了,不如清流文官家的女儿知书达理。朕觉得还是礼部尚书次女与我儿般配。”
这是在提醒自己,不要妄想与掌握兵权的大臣们结姻吗。
礼部尚书家的次女……听上去并不辱没自己的王爷身份,可礼部尚书的儿子还是稚子一个,长女低嫁,无论是在银钱上还是人脉上,都给不了自己太多助力。
确实很适合他,难怪父皇和淑妃都满意。
祁宸晔很想顺从皇上,就此答应下来,免了他的提防。
可话到嘴边,他又想起了那个毫无规矩的小娘子。
她面对别人那般冷淡,看见自己却又那般娇俏可爱。
肯定是喜欢自己的吧……
要是知道自己要娶别人,是不是会很伤心。
他这一生,所遇见的真心喜爱他的人,实在太少了。
“儿臣年纪还轻,父皇还是多操心操心太子的婚事吧。毕竟太子是国之储君,他的婚事,比儿臣重要太多。”
说着,祁宸晔甚至温和地朝皇上笑了笑:“等五哥六哥婚后,再给儿子相看也不迟。”
小儿子难得一笑,建兴帝心中宽慰,放柔了声音:“我儿懂事,那便依你说得来吧。”
说话间,祁宸晔的寝殿也到了,建兴帝挥手让他进去,自己转身走了。
进殿的一瞬间,祁宸晔的笑意就从脸上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散不开的阴霾。
他平复了片刻,才抬脚往殿内走。
墨林见自家主子心情不佳,有些着急,思索了一会儿试探道:“主子,书社新送来了些檄文,奴才给您拿来看看?”
祁宸晔挥挥手,示意他去拿。
墨林赶忙去了,不多时就将檄文呈了上来。
祁宸晔首先打开的,仍旧是那紫竹斋主所撰写的檄文。
看到最后,他正要合上读下一篇,忽地手下一顿。
紫竹斋主的印章是青竹样式,小小的刻了紫竹斋主四字。
那青竹细长,与长兴侯府大姑娘锦帕上的细竹,模样极为相似。
这么巧吗?
祁宸晔定定地凝视着印章,忍不住笑出了声。
据说她素有才气,写得诗词传阅甚广。
那她得空写几篇骂人的檄文,也算不得什么稀奇事。
祁宸晔单手支住下巴,有些好奇,这么一个女子,到底是因为什么要勾搭自己?
先前觉得她攀龙附凤,如今仔细想想,她要是攀龙附凤,为何不直接去勾搭太子。太子可是出了名的怜香惜玉,以她那般姿色,正妃都可收入囊中。
难道,真的是因为爱慕自己?
她能完全抛下女儿家的矜持,毫不顾忌地投怀送抱。除了真心爱慕,祁宸晔真的想不到还有什么别的由头值得她如此行事。
罢了罢了。
祁宸晔伸手,缓缓地抚上那枚小小的印章。
凭着她的这份大胆冲劲,自己也得让她得偿所愿。
*
玉琢起得迟了。
可能是因为最近顺心事太多。先是薛晴被禁足,而后长兴侯因着说错话,给她买了许多首饰衣衫赔礼。
赵氏薛珀又乖乖巧巧的,时不时还来看望她,给她讲两个笑话逗乐。
连坚持不懈给她添堵的老夫人最近也不再闹她了,一天到晚也不知道在哪里玩乐。
二房更不用说了,二叔是个看得透的,不准王氏再往大房这边来。只是仍旧放了小女儿玉琳来同玉琢玩,也是维护关系的示好之举。
玉琢每日在院中走走,同粉雕玉琢的小玉琳玩玩游戏,听她咯咯笑一阵,再与长兴侯说说话,一日就过去了。
这般舒适的日子,让她差点松懈了自己的进取之心。
不仅檄文懒得写,丢了不少润笔费,连太子殿下都有些记不起来了。
这可不行,太子殿下见过那么多女子,自己应当愈战愈勇,趁热打铁,让他认定自己!
玉琢挣扎着起身,闭着眼睛等青枝给她梳洗打扮。
待青枝将最后一根金钗插入玉琢的发髻,青柳也从外面回来了。
她神色严肃,进门就道:“姑娘,侯爷要续弦了,已经定了人,要过定了!”
“什么?”玉琢眼睛蓦地睁开,眼神瞬间清明:“哪家姑娘?”
青柳咬牙道: “是老夫人的侄女,兴国公府的大姑娘!”
竟然是邢慧兰吗?
玉琢想起她先前主动同自己攀谈的行为,恍然大悟。
敢情是想先和“继女”联系一下感情,为日后嫁到她们家来做铺垫呢。
想到邢慧兰之前在老夫人面前尴尬模样,玉琢倒是没那么担心。
她对着镜子,拨弄了两下自己的新耳坠,随口道:“既然都要过定了,咱们就安安心心的等侯夫人过门吧。”
反正如今长兴侯面前,谁也越不过她去。待她嫁给了太子,这府里诸多杂事,更与她无关了。
青枝青柳不解:“姑娘,你怎地如此气定神闲?那可是老夫人的亲侄女,必然和老夫人一条心啊。等过了门,成了您继母,别的不说,婚事就拿捏在人家手里了。”
“亲侄女就一条心吗?那可未必。”玉琢不以为然:“薛晴还是我亲姑母呢,我和她可不是一条心。”
说的也是啊。
青枝青柳若有所思,随即挂上笑容:“姑娘心里有主意,我们只用跟着姑娘行事就行。”
长兴侯续弦一事,在紫竹院还算平静无波,但在整个长兴侯府可是掀起了惊天巨浪。
赵氏听闻消息后瘫倒在椅子上,双目失神。
薛珀也愣了片刻,不过很快回过神来宽慰赵氏:“母亲莫担忧,如今我们对新夫人没有什么威胁,她不会怎么我们的。”
不过他也拿不准新夫人性情,又补充了一句:“要是真的有什么事,咱们去找长姐。”
赵氏闻言望向儿子,有些纠结:“可咱们之前那么对她,此时才去讨好,能有用吗?”
这段日子,薛珀见识到了人情冷暖,比以前机灵了不知多少:“长姐怨恨我们,主要是因为夫人的去世,还有父亲对我们的偏爱。”
“父亲如今因着我残了,对我多有忽视,长姐的怨怕是也没剩几分。可夫人的亡故,才是她的心结。”
赵氏是个胆小又没什么城府的,听到这话急忙道:“她娘的死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一个做妾室的,还真能逼死主母不成。”
薛珀安抚住母亲:“长姐心里肯定是明白的,但母亲原先确实对夫人不敬,也怨不得长姐厌恶咱们。”
他搂住母亲瘦弱的肩膀,轻声道:“只要咱们能帮长姐一同收拾惹得夫人离世的罪魁祸首,她自然会帮着咱们的。”
赵氏惊疑不定,她看着儿子比先前清透许多的眼睛,最终点了点头。
长兴侯下值回来,先去了女儿那里,想同她解释解释。
赵氏蠢笨,如今又得全身心地照顾薛珀,分不出精力来。
自己年纪大了,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
等女儿嫁了人,除了每日去看看母亲,他就是孤家寡人一个,实在寂寞。
那邢氏他也了解了一番,原先性子是有些傲,如今却因家族败落柔和了许多,又精通文墨,嫁人前同女儿作伴也是好的。
而且邢氏是头婚,不出意外的话,失了母亲的女儿也将是她唯一的孩子。
至于薛珀,自有赵氏照顾。
出乎长兴侯意料的是,玉琢居然态度很好的同他道了喜,还主动问询有没有什么自己可以帮忙的。
长兴侯受宠若惊,忙道不用。女儿能接受他续弦,已经是对他莫大的安慰了。
因着是续弦,邢氏年岁大了,加之兴国公府败落,银钱周转困难,故而长兴侯便没有打算大办。
只准备在家中摆了几桌子酒,请关系好的同僚和走动勤的亲眷前来小聚。
他并未声张此事,不过在燕都中哪有秘密,还是有不少人在摆酒前就同他道喜。
甚至那寡言少语的七王爷都知道了此事,还特地来找他要了帖子,说要去吃酒。
长兴侯诧异,七王爷何时这么关心朝臣了?
作者有话要说:七王爷: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父皇对我像宠爱小狗一般,竟不知道媳妇也没看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