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一章:第25章 暮春(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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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唐青焕的随从吗?方才我在衙门时,见过你。”看着面前的年轻男人,贺晚宁也一眼便认出了他。
“贺仵作好记性,没想到我这样身份的人,也会被贺仵作记住。”仆人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惊讶,随即,才尴尬的笑了笑。
“你这样的,是什么人?”听着他这般自轻自贱的话,贺晚宁看着他,说道:“大家都是同样依仗着自己的本事讨生活的,没有谁就比谁高人一等。”
一番话,让仆人微微红了耳根,又连声应道:“贺仵作说的是,到底是我错了。”
“你不是陪着你家公子走了吗?为何会在这里?”贺晚宁见他神色匆忙,像是要做什么事情,这才问道。
“公子如今已然和唐府闹僵了,这些日子,便在城中找了一家客栈住下,我这次出来,是为了去药铺给公子买些活血化瘀的药,公子才挨了板子,得把瘀血化开了才好。”仆人又回答道。
“原来如此,”贺晚宁点点头,眼神一转,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当即吩咐道:“你带我去看看你家公子吧。”
“啊?”仆人完全没有料到,贺晚宁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愣了片刻,他才赶忙回答:“是,是,贺仵作请随我来。”
语罢,转身带着贺晚宁,去找了唐青焕。
……
两人刚走到屋门口,推开房门时,便听得里间传来一道强忍着痛意的声音:“阿金,不是让你去药铺买药了吗?怎的这样快就回来了?”
到这时,贺晚宁才知道,原来这个仆人,唤作阿金。
“公子,我方才在街上,遇到了贺仵作,她说要来看看你。”阿金转过头,看了贺晚宁一眼,道。
“贺仵作来了?”屏风后面的床上,传来扯着伤口而被痛得倒吸冷气的声音,良久,才听得他故作镇定的说道:“贺仵作稍等,我这就出来。”
“不必这般麻烦,你歇着,我们隔着屏风说话,也不算是失了礼数。”贺晚宁制止了他。
反正她经常和躺着的人说话,倒也不差这一个。
不过是躺着的这个人,会不会回答问题的区别罢了。
“多谢贺仵作体谅。”屏风后,唐青焕又回答道:“贺仵作想说什么,直说便是。”
“我来,是想问你,可认识罗常?”贺晚宁也没有拐弯抹角,直接问道。
“罗常?”旁边的阿金听到这个名字,当即便说道:“这不是老太爷身边的仆人吗?”
“贺仵作如何知道罗常?”屏风后,唐青焕的声音再次响起。
看着两人的反应,贺晚宁越发的肯定,唐老太爷的死,另有隐情。
“他跟在唐老太爷身边很久了?”贺晚宁没有直接回答唐青焕,而是换了一个问题。
“有些年头了,当年,他还是孩子的时候,就被我爹带回了唐府,然后一直养在了身边,深得我爹的信任。”唐青焕回答。
“我还有一个问题,”贺晚宁隔着屏风,又对里头的人问道:“去年,唐老太爷过世,这本是大事,你为何没有回家奔丧?”
此话一出,屏风后面,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就在贺晚宁以为,他不会回答自己这个问题时,屏风后面,这才传来了唐青焕的声音:“我,我当时在外面,根本不知道,我爹过世的消息。”
“难道,整个唐府上下,都没有派人给你送信来?”听到唐青焕的话,贺晚宁睁大了双眼,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事情。
那个时候,唐青焕和唐家众人,并没有闹翻,这样的大事,必然是要告诉他,但他却没有收到任何的风声,这件事,着实过于奇怪了。
“没有。”唐青焕的回答,十分肯定,听得出来,他的语气当中,还有些失落。
仔细想想也是,遇到这样的事情,换作是谁都会觉得不好受。
“我们公子都是前段时间才知道了老太爷过世的消息,所以赶回来的。”阿金也帮着唐青焕说道。
“原来如此。”
听完了两人的话,贺晚宁点了点头。
“贺仵作,你相信这世间当真有鬼神存在吗?”屏风后面,又传来了唐青焕的声音。
“嗯?”贺晚宁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不知道他为何要这样问。
“世人皆言,举头三尺有神明,如果真的有神明,为什么我爹不能告诉我,他死亡的真相?”
或许,唐青焕要的,根本不是贺晚宁的回答,他只是想找一个人可以倾听他的话,所以,即便是没有得到回应,他还是缓缓的说了。
“信则有,不信则无,人们之所以信任神明,只是为了给自己的精神和愿望寻找一个寄托,至于最终结果如何,终究还是要看自己。”贺晚宁转过头,隔着那扇木制屏风,又说道:“所以,比起举头三尺有神明来,我更相信,人定胜天。”
“人定胜天?”片刻之后,屏风后面传来带着几分嘲讽的笑声,“我甚至不知道如何做,才能人定胜天。那坟中埋葬的,是我爹,而以命相逼,不允许我开棺验尸的,是我娘,贺仵作,你觉得,我该如何才能胜过了这天意?”
正说着,外头忽然响起一道惊雷。
要下雨了。
贺晚宁透过半掩的窗,看了一眼外头的天色,风卷起细长的柳枝,在窗前飘飘摇摇。
“时辰不早了,我先告辞了。”贺晚宁收回了目光,这才走出了屋子。
因着要下雨的缘故,客栈的大堂里,没有什么客人。
她刚到客栈门口,身后便传来了阿金的声音:“贺仵作,请留步。”
转过头去时,却瞧见阿金手里拿着一把油纸伞,匆匆跑了过来。
“外头要下雨了,公子让我将这把伞拿给贺仵作。”到了近前,阿金递出手中的油纸伞。
“多谢。”贺晚宁也没有推辞。
比起假意拒绝之后,淋着雨回家,倒不如坦坦荡荡的接了。
“贺仵作……”阿金看着她,张了张口,似乎还有什么话想说。
“你想说什么,直说便是,不必如此吞吞吐吐。”贺晚宁微微一笑,说道。
闻言,阿金迟疑了片刻,才说道:“贺仵作,我家公子方才说那些话,也只是因为想为老爷报仇心切,他并没有别的意思,还希望贺仵作不要怪罪。”
语毕,外头再次滚过一道惊雷,随即,雨也落了下来。
“我知道,”贺晚宁站在门口,将手中的油纸伞打开了,举在头顶,这才看向阿金,道:“替我多谢你家公子的伞。”
说完,她便撑着伞,踏入了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