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当人面对无法摆脱的痛苦时,到了难以承受的地步,就会把这种痛苦看成幸福,用这种方法来到达解脱,这样他的价值观就被逆转了。

 整件事中,最无法解决的,倒不是花开失去亲人,而是花开认为自己有责任,花开在这件事里也确实有责任。

 这个年轻的身体倒底能承受多少?命运还要他承受多少?这个只有受到鞭笞才能哭泣的孩子,还有爱与被爱的能力吗?

 他能够正常地爱人吗?能够接受别人的爱吗?简明想起那双空白的眼睛,空白的表情:“你做了什么,让我爱你?”做什么,能让他再爱?花开的脸上一凉,他看见眼泪。简明的眼泪。花开疲惫地抬起头,啊,眼泪,真的是眼泪。

 花开不敢再爱,可并不是不懂得珍惜,一个成年人的眼泪,他知道那有多么难得,花开慢慢挣扎,转过身子凝视简明,过了一会儿微笑:“没关系,我早已习惯。”

 不习惯也没关系,生命不过一百年,想承受再多,也不能够。简明到此时才看到花开双手还绑在床头,他解开绳子,花开白皙的手腕上,一圈淤痕。

 简明轻轻给花开揉他的手腕,他知道这是花开身上最轻的伤了,可是大约也只有这个伤口,是可以因他双手复元的。

 花开看着简明眼里那种心疼的眼神,他觉得害怕,爱,比鞭打更可怕,有没有人知道?有一天,爱的指爪抓伤你时,会令你宁愿死去,宁愿自己从未爱过。即使只是被爱也是危险的。花开轻轻收回手:“简明,我们去旅游吧。”

 简明愣了一下:“好,不过…”你父亲的葬礼呢?花开垂下头:“替我做件事,把他埋了吧,或者,把他的骨灰扔了也行,我不想知道。”简明沉默一会儿:“好。”花开微笑:“死了好,早就是受罪了,他们死了,我觉得轻松。”

 简明沉默,他什么也不想说,也许吧,都是真的,这是花开的另一面,冷的一面,他也许是依靠这一面才活下来的,冷冷地面对家人的死,去死吧,死了就是解脱了。

 他的身体里住着两个人,另外一个痛苦地惨叫:“我可以做更多,但我没有做,我恨我自己。”这两个人互相折磨互相憎恨,最后都决定对这具自己无法完全掌控的肉体施以鞭笞折磨。

 简明把花开轻轻搂在身边:“花开,放弃你的挣扎吧,从今以后,你是我的人,你的主张也好,你的原则也好,你的选择权,都被我剥夺了,你不用再挣扎了。”

 花开看简明一眼,沉默一会儿:“我也很想放弃那些,那么,你还是要跟踪我吗?”简明道:“花开,你会离开我吗?”花开沉默一会儿:“简明,我找到你,也不容易。”

 简明愣了,花开微笑:“生命在我身上留下痕迹,在每个人身上留下痕迹,我已经是这样的人,我不想改变,亦不觉得有必要改变,你真的认为我还能成为一个别的样子的人吗?”

 简明轻抚花开布满伤痕的后背,呵,花开是这样的人,他已经习惯在受到伤害时,承受压力时,甚至只是因为喜欢,以受鞭笞的形式发泄生命的痛苦并得到快感。

 简明也有一点害怕,这样,两个人会不会口味越来越重?他对于残疾与死亡毫无兴趣,会不会将来变得有兴趣,或者…失了手?简明低下头,看着花开的美丽面孔,这是他的珍宝,他要小心收藏,万万不能弄坏了。

 简明拿了大筒药剂,喷在花开背上,疼痛立刻停止。花开惊讶:“咦,这是什么?”简明笑:“只是止痛啊,我要给你上药了。”花开温驯地趴下,不再问简明上的什么药,他觉得简明是真的爱他,他对简明有了一点微弱的信任。这一次,真的没有痛。花开微笑。花开缠着简明:“我们出去玩吧?”

 简明问:“去哪里?”花开想了想:“去北极看极光吧。”简明说:“放屁!那有什么好看的?我给你一巴掌让你金光乱闪,你就当是极光吧。”

 结果腿上立刻被花开咬了一口,简明惨叫一声,想揍人,可是花开体无完肤,他想了一想,放下手,骂:“给你记着帐。”花开笑:“你不打啊?你今天打不还手,是不是?”

 花开猛扑到简明身上去,张嘴乱咬,简明惨叫连连,不住想把花开推开,可是不敢用力,结果硬是被那小狗咬得到处青紫。

 花开后背喷的药是制冷剂,他感觉不到痛,可是伤口仍在,这一拉扯,花开后背又开始渗血,简明暴怒,可是又不舍得再打,只得气乎乎往床上一倒:“好,你咬个够吧。”花开停下来:“你生气了?”

 简明怒道:“后背不疼,你就乱动?等下再痛,看我管你!”花开笑,慢慢爬到简明身上:“我可要咬了。”

 简明道:“你咬吧,你记着,等你伤好了,我咬回十倍。”花开笑,轻轻含住他的耳垂,柔软的唇,湿润的舌头,几乎立刻激起简明的欲望,简明呵了一声:“妈的,你都这样了,还敢招惹我。”

 然后耳朵上一阵剧痛,花开剧然在他不注意时狠咬他,简明惨叫,捏住花开的嘴,想让他张口,可是花开笑着轻轻错动牙齿,听简明一声声痛叫,拒不松口,简明终于放弃:“呵,花开,你这个混蛋。”

 花开笑,松开他的牙齿,轻轻舔简明的耳朵,简明笑:“象条狗。”花开把头放在简明肩上,叹息一声:“简明,这样下去,说不定我会爱上你。”简明一愣:“你还没爱上我吗?”花开无声地笑了。简明道:“你真他妈麻烦啊。”

 第二天,花开叫嚷着要出去旅行,可是面孔绯红,简明一摸,原来发了烧。吃了药,花开无力地躺在简明怀里,虚弱地:“简明,你抱着我,不许走。”

 简明觉得自己越来越象花开的虐待对象了,可是手臂酸麻的他,看着怀里的花开,长长出了一口气,他有一种幸福的感觉,怀里抱着一个属于他的小人,他觉得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