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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受不了,我软弱,我终是无法坚持。请原谅我终是弃守,即使这么痛,还是很爱…但即使这么爱…还是好痛…
视线模糊了,谁能告诉我,前方等待着的,是什么样的命运?第二天,全身自是酸痛不堪,我一早还硬是起床,在院里站了半天,五味杂陈。肩轿进院里,隔着檀木雕的精致窗棂,远远看着纤细的身型坐着,窗后来人低着头,弱不胜衣。
轿落地,他不抬头,乌黑发丝衬着雪白额角,两道细致墨眉微扬,我在轿外站着,看他一双长扇般睫毛,微微颤抖、楚楚可怜。
他怕了,向来胆小,在高高的肩轿上晃,肯定吓的一身香汗。宫女欲扶他下轿,这人心里如何,总是说不出个“不”字,犹豫半饷,终究搭上了自己的手。宛如汉白清玉出水,搭上宫女桃红绸绣,人尚未出轿,已是惊艳。
我笑了,极想转头告诉宫人,看到了吧,金娃娃算什么?何谓艳冠羣芳?你们皇上要只贪恋美色,头一个便收了他。花中之魁。那人却浑然不自知,生生的被迎进禁宫里,众人眼光无端凝聚,又不像上台还能将自己当别人来演,只好怯伶伶的任人摆布。
一个宫人替他整了整身后袍角,他便手足无措起来,欲将搭着的手收回,动了动又不好意思似,只偏过身略躲开了那无端上来拉扯衣服的手。
“不怕,里头是这么个做派,凡事没有自己动手的。”瞧他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尤其对生人近身极为不安,我于是轻声安抚着。他没回答,亦没抬头,倒凝住了,不敢看,深怕一抬头,便发现原来是梦。
我将他下巴抬起,一张出水芙蓉般绝色倾城容颜忽现,沉鱼落燕,不过暂别数月,竟美的叫人惊心动魄。他的娇嫩的唇让他自己咬的红润艳丽,黑瞳水莹晶亮,叫人晕眩,而他却忧伤的看着我,有点迷惑和怀疑。
“湘瑶。”我极温柔的唤着。***他勾起唇角,这傻东西,就是这样未语先笑,羞赧的娇态,才叫人总忍心欺负他。
“把人丢着就跑了。”他柔声细气的说:“这回我真生气了。”一点没有生气模样,唉…不知这脾软之症有没有药可医?“对不起。”我亲亲他脸颊。看着他的蜕变的越发美丽,我却深觉不安,这人不该生成天仙般美貌,又怀个任人揉捏的性子,有谁能护着他一辈子呢?
湘瑶真是发不起脾气来,柔柔的说:“我想你,以为再见不着了,又不甘心死了,怕你真回来寻不见我,要哭的。”
他一句话说的干净,里头不知多少心酸。我们都是给抛弃的孩子,我那么离开他,无非是让他的恐惧重现,想到以前他曾企图自尽,我一阵寒颤。
“我做事总有自己的打算,你老操心呢!”我忙搂着他说:“你也敢想那事儿,要真自个儿寻短去,我便不理你,叫你一人在奈何桥旁空等,便是来生我也不认你。”
明明是我做错事,湘瑶却急了“我没有啊,这不是好好的吗?我还记得对你的承诺…可是我做错什么了,叫你一声不吭就走…”说着,白皙的鼻头泛了点粉粉淡红。我很惊讶,湘瑶这人柔弱归柔弱,却向来不肯在人面前哭的,身旁一堆宫人侍女,他怎么红了眼啦?难道他那失心症还没好?我捧住他的脸“怎么啦?”
“没…九爷…他就住同个院里,听说给皇上圈禁了,不给出门儿。”风云!风云!到底是心疼他弟弟,还是红线牵着有趣呢?湘瑶被折腾成那样,心里的伤哪里是一年半载便可痊愈?将湘瑶跟华星北置于一院,叫他每天看着对自己施暴的爱人,难道这样湘瑶就快活了吗?他日渐灼美,却性子依旧,就吃了苦头也说不出的,干什么让他待在华星北身边嘛!
我让他在花园里的石雕椅上坐下来,一时间不知怎么安抚,只好将他搂着,让他倚我肩上。“我不敢出房门,怕让他瞧见了,连门窗都不敢开。几次他踏进门,叫着我名字,我怕极了,他再走近,我竟昏了过去,狼狈的很,越是不想出丑,却越发丢脸了。”
“你又没对不起他,怕他做什么?”我心疼的说:“他才该怕见你呢!”湘瑶揪着我衣服,轻轻说:“一见他,便想起那晚,怎能不怕呢?”
他的声音像极细的碎冰,在雪白的背景里飘浮,莹透晶彩,人是这样脆弱,连声音都柔雅细致,一字字咬的清析,从樱桃般可爱的口中溜出,一瞬间化成了水,落进耳里,痒痒的,若有似无。
可怜极了,湘瑶就这么紧紧揪着我,深怕再次分离。“皇上或许以为这么着,你们早晚就会和好。别担心了,我让他把华星北弄走吧?”
“别啊!九爷弄到这个地步,人人避之唯恐不及呢!能弄到哪去呢?别叫受气了才好。想到他过去那么意气风发的潇洒模样,现在的九爷,真是好可怜。”
“那可好,你何必可怜他?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话应在他身上可真是灵活灵现。”湘瑶就是想替他说话,也实在没好话可说,垂着眼帘不吭声,半饷才轻声说:“只恨我这么没用,要能好好陪他也罢,见了人连句话都说不出,枉费他疼我一场。”
“疼?”我不以为然的说:“身上的伤怎么来的都忘了?要把人弄成那模样也不是三两下功夫就了事,也不知道那晚你怎么熬过来的,哪天他要发疯再糟蹋你一次…”
湘瑶眼波一震,又将身子靠的更紧。唉…明知他放不下他的,即使怕他仍是爱他,那水般性子底下,却无比固执。
若当初那一剑刺进华星北心窝,现在的湘瑶就能放手了吗?或许现在就没有湘瑶这人了…我心狠狠揪一下,忍不住将湘瑶脸扳过来,看着他澄清的眼,乌亮的瞳。
“不谈他。你想我了,有没有偷哭?”“谁像你?爱哭鬼。”“没天良!我可是想着你就哭呢!”
“所以说你是爱哭鬼。”他又微笑了,瞳仁在目光流转的那瞬,让阳光映出彩虹般光芒。我用指去触他的眼睫,密长卷曲,抚着叫人从指尖痒到心头,他笑的更深了,许久未能这般嘻闹,他淘气的笑着,猛然仰头,做势要咬我。这傻子!又不是头天见他,他眼波一漾,心里打什么主意,我摸的一清二楚,顺势以指在他鼻头弹了下,他“呀!”一声,嘴儿欲再咬上,我却把手往他腰际摸去,搔的他无路可躲。一阵嘻闹,我见他额角微湿,便将他前襟顺手拉开“包这么紧干什么,热出汗来要吹了风,又得病上…”
湘瑶见我脸色僵凝,便收了点笑意,将自己衣服拉好“连痂都落了,一点不疼…”我将指从衣缝中插入,硬是掀开他的衣襟,看着他雪白细致的肌肤,和那粉肌上,新月般咬痕。
疤痕有的粉粉淡红,几处却颜色深点,仍旧带点鲜艳的红,想是当初咬的深。在湘瑶身上错落的疤痕,如鳞片遍布,将他饰成了白蛇。
“我们永远都不分开…永远都要相好…再不让人欺负你…永远都不分开…不叫你一个人哭泣…”我边以指揉搓着他锁骨旁的疤痕,边低声反复说着。湘瑶无声的叹息,靠回我身上,几乎听不见的说了句:“没办法的,你有皇上了。”
我没回答,只以唇扫着他额角的柔软胎发,轻轻的说着:“再不叫你一个人害怕…”***那天,天空带着的紫蓝,连日光照在湘瑶的脸蛋上,我都只看到优雅的阴影。
对湘瑶的不舍和依恋,冲刷了相会的喜悦。相见不如不见。想是文人也有过这么刻骨铭心的无奈。我只搂着他说话,讲宫里头的事,避开了孤寂和落寞,专挑下人的趣事儿讲给湘瑶听。
讲到太监们阴阳怪气的嗓音,讲到传说里的冷宫。“戏里头常唱冷宫、冷宫的,我当打入冷宫,说的是冰窖之类的地方,原来冷宫不是真的冷呢!夏天时,倒比别的地方都热,挑的是风水差的地方。”
我稀奇般的讲给湘瑶听。湘瑶噗嗤一笑“原来你一直以为冷宫真的很冷啊?”我傻眼“难道你不这么以为吗?”他又笑,满脸溺爱的看我“琴官真好玩儿。”
我回看他,看进他眼底很深很深的地方,他或许累了,眼底有着倦意,想是跟华星北同个院子住,他也辗转难眠。
我数着跟风云一个个缠绵的夜,可怜的湘瑶却孤寂渡过,连房门都不敢出了,难不成就这么将自己囚在房内?连人带心,都锁住了。
怕黑的湘瑶,是否凝视烛火,在蜡炬成灰时,珠泪始干?石椅宽,我请人拿来大绣花枕头,跟湘瑶搂着躺下来看天空,宫人们劝了几句,怕我们吹了冷风,我说:“就躺躺,不睡的。”
他们还是捧被子的、捧屏风的浩浩荡荡来了。体贴入微。只是连点放纵都不得享受,有点叫人喘不过气。日夜不断的在众人目光下行动,也太别扭了。
但湘瑶窝着我怀里,还真睡着了。可怜见的,刚开始欲睡难舍,拼命的想睁眼,说话都混沌了。我问他:“要不,进房睡会儿吧。”
“不要,睡着了再醒过来,没的白过了时间。”我知道他又不甘心就睡了,于是告诉他:“那闭着眼说话吧,我就在这儿。”说没几句话呢!湘瑶气息平缓下来,安安稳稳的睡在我臂上。我的左手渐渐麻了,右手跟湘瑶交握,因久了,也有点酸软,宫人于是又上来说要将湘瑶的身子扳开。我怒目斜视,低声说:“做死呢!谁吵醒了湘瑶试试!”
或许风云送怀着龙种的丽儿,去当尼姑的事,给众人个警惕,他们蹑手蹑脚的下去,互相递着眼色,一副好心没好报的委屈。管他呢!我在这宫里也没个知心人,白做那假好人给谁瞧呀?就当个狐假虎威的男宠又怎样?反正平日好声好气的,也没看谁真心跟我亲近。
从那么个人人轻贱的倡优,成为转眼集三千宠爱于一身,我也知道自己多幸运,我这么幸运、这么幸运…
看着湘瑶,他眼底一轮淡淡蓝青,越发衬的长睫如扇,楚楚可怜。宫人无声的在刚才盖着的绸子上盖了件薄毯,原本几许凉意,现在暖和舒适,有人事事照应周到,想来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