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五七

悠宁的声音愈发大了起来,还带着止不住的颤抖,她朝着前面走了几步。

“老师!老师!”

她跑到浴桶的边上,看着裴子玄紧闭着的双眸,整个人头脑仿佛晕了浆糊一样,瞬间发热,甚至有些思绪不清,悠宁太害怕了,也可以说是太过于担心,她不能面对裴子玄万一出了什么事情这样的假设,即便她并不知道她为什么不能接受。

但是在这一瞬间,她深切地感觉到从她心口翻涌出来的一种酸胀感,又痛又麻,她甚至想用一切去换裴子玄没事,哪怕付出生命。

悠宁的眼泪唰地滚落了下来,甚至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她再也没有在意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悠宁直接拉过裴子玄的胳膊,他穿着一层很薄的寝衣,寝衣透过已经冷掉的水,湿哒哒地贴在他的肌肤上。

她一双素手,紧紧地握住裴子玄的手腕,用力地晃着。

“老师!老师!你怎么了!老师,你醒醒,我是宁儿啊,你睁眼看看宁儿!”

悠宁的眼泪止不住地向下滚落,娇柔的嗓音在这个时候显得愈发凄凉。

依稀中,裴子玄觉得似乎有手腕上缠上一处温暖的柔软,又仿若带着些娇软的香味,裴子玄的眸轻轻地颤了一下,顺带着睫羽,也随着皱眉而轻轻有所动作,悠宁一直目光分寸不离他的面庞,突然见他有了些许反应,心头跟着猛得一颤。

她整个人更上前了几分,双手触碰着裴子玄近乎失去温度的脸。

“老师,你醒了是吗?老师!求你睁开眼看看宁儿,好不好……”

悠宁一张漂亮的小脸哭得泛起团团红晕,喉咙里也止不住的抽噎着,她的脸离裴子玄愈发近了,一双小手紧紧包裹着他的下巴,许是夜了,裴子玄的下巴上有着些许胡茬,刺得悠宁的手有些疼,只不过她并未有所在意,悠宁生怕裴子玄听不到她的声音,然后就这样一直睡下去。

黑暗里,裴子玄的思绪有些不太清醒,今日夜里,笙河离开以后,亓骨没多久便也就走了,裴子玄觉得身上哪里都紧乏的很,就自去了屏风后面浴桶里泡着,可许是,他的时日本就所剩无几,时间越来越向后拖,他的身体越发扛不住,突然一阵心口地刺痛,一口血溢出他的嘴角,裴子玄紧接着就晕了过去。

其实,这种情况,对于他来说,并不是少事,甚至说,是很常见,不过今日,与往日却很是不同,今日,当他再次醒过来的时候,他见到了身边的人儿,哭得梨花带雨,滴滴眼泪皆为他,他醒过来的那一刻,竟觉得心疼得比昏迷之前的那瞬间,还厉害上千万倍。

裴子玄耳边的声音愈发清晰了起来,他的睫毛撕开黑暗的束缚,略有些妖异的眼眸随之睁开,正对上的,便是一张哭得让人心疼的脸。

“宁儿?”

裴子玄的声音愈发哑了起来。

悠宁的双手抚在裴子玄的脸上,见他终于醒了过来,一颗心充斥进了浓浓的喜悦,她本一直都不相信喜极而泣这个词的,可是,今天,在见到他那双眸睁开的时候,她哭得更凶了,甚至哭到一双手都慢慢蜷缩起来,手筋发麻,难以伸直。

裴子玄看着面前的悠宁,眉紧紧地皱了起来,他随意拘了一捧水,拂去唇角干涸的血痕。

“哭什么?本宫只不过是太累了,睡着了罢了。”

裴子玄醒了,悠宁刚才强忍着的力气,也用完了,她发现自己的胳膊无比酸麻,针扎般的疼,她的双手无力地向水中划去,裴子玄的眸色紧了紧,握住了悠宁的一双略有些冰凉的双手。

“手这么冰,又想要生病?”

裴子玄语气里难得的温柔。

悠宁抬起一双晕着雾气的眸子看向他。

“老师,求你,能不能不要再骗我,你到底怎么了,刚才,绝对不可能是睡着了,老师,宁儿真的好怕,真的好怕你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吓唬我,老师你闹我,笑我,恼我,都好,可不可以,不要再这般了……”

悠宁一边说着,一边眼泪止不住地向下流,随着每一句话,她的眼泪断了线一般,顺着脸颊,滑向下巴,再一滴一滴地落到地面上。

裴子玄紧紧地攥着悠宁的手,他一直以为自己天不怕,地不怕,可今日,他终究是知道了他怕的是什么,悠宁的每一滴泪,都好像是千锤重击砸在他的心尖上一样,甚至切肤之痛还要痛上几分。

他看着面前的悠宁,心中突然有了改变,他活了将近三十年,从来没有像现在一般,如此想活下去。

裴子玄的手握住悠宁的手腕,把她朝自己的方向带过来,他指腹抚上她的脸颊,一下又一下,擦掉她脸上的泪水。

“乖,不哭了,本宫答应你,若是我哪一日真的死了,当提前告知与你,若本座未与你言说,就算天下人都说本宫已亡故,你也可不信,如此,可好?”

他认识了悠宁以后,似乎,此生的好脾气都只给了一个人。

悠宁的泪渐渐止了,看着裴子玄,重重地点了点头,然后带着哭腔嗯了一声。

“一言为定。”

她眨下最后一滴眼角的晶莹,对上裴子玄的目光。

“一言为定。”

裴子玄血唇轻启,四字千金。

“是了,你今日,究竟何事前来?”

他此刻倒是想起了正事,问她原委。

悠宁心头一惊,猛得想起了当下来的目的。

“老师,时岳出事了,今日,哦不,就是刚才,我看见她晕倒在院子里,浑身冰冷,我知晓不能叫太医,便赶紧朝着老师这里来了。”

裴子玄的眸色眯了眯。

“竟有此事?好,你先去偏殿候着,本宫需要更衣。”

悠宁此时的脑海里,还有些浑浊不清,哭得太久,她依稀觉得太阳穴还在发麻,故刚才裴子玄让她去偏殿候着的事情,悠宁没有怎么听清楚。

裴子玄见着边上的她没有丝毫作为,一双眸眯了眯,舌尖轻轻扫过尖利的狼牙。

“作何还不走,难道,是想看着本宫宽衣?”

思绪混乱成一锅粥的人,自然这句话也是没有听清楚的,悠宁看着裴子玄好像是在说着什么话,她先是摇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

“他方才,好像是说,要与我商议时岳的事?”

悠宁把裴子玄说的话在脑海里简略处理成了这样一句。

如此,她又重重地点了下头。

“正是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