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五次出门“偶遇”李钧望的时候,黎清清再怎么也觉出不对。
巧合这种事,一次两次也就罢了?,次数多了?,背后肯定有问题。
当然不可能是李钧望的原因,依这孩子的个?性,若是对她有什么怀疑,肯定是直接当面说明,才不会用这么迂回?的方式。
这种让对方觉得情况不对、提心吊胆,却?又不完全戳穿、刻意留点希望的恶劣做法,整个?镇魔峰上就只有一个?人能干出来?了?。
——那位让人头疼的师弟。
黎清清放开神?识感知。
镇魔峰上处处都是淮观逝神?识留下的痕迹,这对她确实有点干扰,但是这样刻意放开去?感受,黎清清还?是很快就察觉到不对。
屋前的雪松上,雪白的纸鹤几乎与枝头的新雪融为一体。
有这么一个?东西在附近,她何时出门自然一目了?然。
若是换个?人这么干,黎清清早就发?现了?,但因为对淮观逝的神?识过于熟悉,她无?意识就将之排除在警戒范围以?外,先前竟然都没注意到。
黎清清本来?以?为那次半夜遇到淮观逝,已经让她警惕许多。可到底是在熟悉的地方,潜意识里的戒备还?是没那么容易提起来?。
当然,淮观逝那暧昧不清的散漫态度,或许也是原因之一。
……
再想想李钧望一次比一次奇怪的神?色,好?几次欲言又止。
显然是发?现了?自己师尊的作为,却?不知道他这么做是想干什么。恐怕是想要开口提醒,又不好?背后说他人的不是。
黎清清忍不住摇头:有这么一个?师父,真是辛苦这孩子了?。
她抬手掐了?个?决,然后推门而出。
也该去?封印那边确认一下。
……
一行浅浅的脚印很快就被风雪淹没,屋内空无?一人。
雪松上的纸鹤似乎有些疑惑地偏了?偏头,但是好?像又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仍旧舒展着翅膀,静静停在枝头。
*
而另一边本该在教学?剑招的两人,都快把正正经经的教导变成了?凡尘修真界的美?食大赏。
“京城有家鼎和楼,里面的大师傅是御厨出身,刀工一绝、擅调汤汁、其火候掌控更是登峰造极。一道‘腾游万里’,试菜时当真是万里飘香,据说连在宫城中的皇帝都惊动了?……”江非口中的话完全不影响手里的剑招,末了?还?感慨,“若是将材料换成修真界的灵材,还?不知是如何风味……”
淮观逝一剑挑在江非的手腕上,逼他将兵器脱手,口中却?叹,“说来?倒是修界浪费了?,万珍楼的东西到可入口,只是食客只重其中灵气,几万上品灵石的顶级宴席,吃到嘴中滋味只能说是尚可,与那平常食肆也没什么差别……不过其中有一道‘清蒸银月鱼’倒是不错,鱼肉鲜嫩、入口即化……有机会带你去?尝尝。”
江非在剑脱手之前往上空一扔,这会儿转了?个?角度稳稳接住,直逼淮观逝喉间而去?。
这凌厉的一剑,却?被淮观逝轻描淡写地躲了?开。
不过,这应对法子倒是让淮观逝笑了?,夸了?句,“不错。”
江非有了?喘息之机,这才有功夫开口道:“多谢淮前辈,那晚辈就却?之不恭了?。”
也不知是在谢那顿承诺的宴席,还?是谢这句夸奖。
他说着,又执剑横转,再度逼过去?,“晚辈别的手艺不行,叫花鸡这一道菜却?是学?过的,若是前辈不弃,晚辈就献丑了?。”
淮观逝“哦?”了?一声,又飘飘往侧移了?半步,躲过了?那一记横扫。
……
…………
是一开始江非还?能有来?有往的对话,后来?就只剩了?淮观逝一人的声音。
“清玉宗的‘蕊开四季’才是色香味俱全,不过箬萝仙子轻易不动手,就连我也是沾了?师兄的光……”
淮观逝说这手里的剑招一转,当真像是有四季轮转、鲜花盛开。
江非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在那一剑中竟看出了?春夏秋冬。
他似有所悟、但眼下的场景却?由不得他悟什么,他直觉自己要是躲不开,那开的花就要是他身上的血花了?。
淮观逝见他这灵活的躲避,唇角微扬。
……
“说起来?极北冰原有一种鱼,通体赤色、触之若玉,肉质也是鲜香,只吃过一回?便是难忘。”
他说着手中剑招又变,仿佛身临万丈冰原、寒气透骨,江非手脚都冰冷僵硬起来?。
寒冬过后是暖春。
江非蓦地想起刚才那一剑中的轮转,方才强行中断的明悟再度涌上来?,灵力运转又有来?细微的变化。
见此?,淮观逝眼底也不由显露出些讶异的神?色,但应付起来?却?毫不显吃力,轻而易举的就将那一剑抵挡回?去?,再动手时,招式中更多了?几分锋锐。
怪不得那位剑冢老前辈都忍不住出手指点。
这还?真是一块“璞玉”。
淮观逝想。
再逼一逼,看他能做到何种程度。
本就迫人的气势又重了?许多,江非只觉得自己呼吸都费力了?,更遑论躲避。
但他确实躲开了?。
仿佛又回?到蕴锋道君的传承秘境时,江非下意识地侧耳去?听身旁的指点。
入耳却?是另一道音色,说着些无?关紧要的事——
“我当时还?抓了?几条,想要带回?来?养……可惜那边隔得太远,等?回?了?镇魔峰后,都……”
——镇魔峰?!
江非只觉脑中轰然炸响,他甚至顾不得对招,上前去?跟淮观逝问个?清楚。
淮观逝还?打算逼一逼这小子的潜力,冷不防的,却?看见人直接冲剑刃冲了?过来?。
这小子一向鬼点子多,那一瞬间,淮观逝还?以?为他又想出了?什么奇怪的应对法子,并未收势。
等?剑锋抵到胸口、没入些许,淮观逝才觉出来?不对。
——这小子突然发?什么疯?!
他连忙往后撤去?,只是却?有什么比他更快。
一道巨剑的虚影从江非身上升腾而起,那熟悉的剑意让淮观逝甚至忘了?向后退的动作。
他僵硬的、全无?防备的、生生受了?这一道剑气,被逼得往后退了?数步。
洁白的雪地上突兀绽开几朵红梅,淮观逝却?顾不得自己的伤势,或许那一瞬间,过载的思绪甚至没有让他意识到自己已经受伤。
转眼间,人已经到了?江非身前,紧紧扼住他的手臂。
——他察觉到的、方才那道剑气的来?源。
江非半条袖子化作碎片落下,露出手腕上浅淡却?清晰可见的剑痕。
淮观逝只觉识海炸开、灵台都跟着一震。
他左手比出一个?剑指伸过去?,在触到剑痕之前前,却?陡然滞住。
他在原地僵硬了?片刻,才闭着眼按下去?。
那锋锐无?匹的剑意。
……是的。
他不会认错。
酸胀的感觉从心底蔓延到四肢百骸,淮观逝眼眶发?热,手都有些发?颤。
但到底是多年修养,那些失态只维持了?一瞬。
这一瞬间,淮观逝已经想过百十种可能——
或许是师兄留下过的传承、或许这小子的祖辈遇到过师兄……也或许、这东西其实是某种幻术、有人想要再度对镇魔峰出手……
甚至于那最最不可能的某种猜测。
淮观逝还?是遵从心底的催促,问出了?口——
“是谁留下的?”
“这是镇魔峰?!”
江非缓过神?来?的质问和淮观逝的声音重合在一起。
经过那片刻激荡,淮观逝已经冷静下来?。
冷冰冰地理智回?归,提醒他那最期望的猜测不可能成真。
淮观逝深吸口气,风雪的气息进入身体,发?热的头脑也凉下来?。他终于也注意到江非现在不比他冷静多少的情绪。
江非现在都想法也确实是混乱极了?。
谢行……
谢前辈并未隐瞒他的名字。
修真界叫这个?名字的人不少,特别是近百年来?。但如雷贯耳的却?从来?只有那一个?,而以?谢前辈的风姿,绝非籍籍无?名之辈。
况且谢前辈也从来?没有隐瞒的意思。
——剑仙谢行。
江非并未刻意去?查谢行生平。
一来?,虽谢前辈不会在意这些小事,但这行为确实不太妥;再者,阿清就在藏书楼,他怕自己的举动被注意到。
就算如此?,人在剑宗,也很难避开剑仙流传下的种种故事。拼拼凑凑、那惊才绝艳一生的轨迹就已清晰可见。
而其中之一便是,谢前辈曾是镇魔峰峰主。
……
江非脸色惨白,“阿清她……”
他先前还?曾庆幸,阿清在藏书楼那儿清静,不会有人在她耳边说什么。但现在……他想起自己前几日兴高采烈的同阿清说要留下来?的情形,脸上愈发?没了?血色。
淮观逝皱了?皱眉,一道灵力定住了?踉跄要往外走的江非。看他这失魂落魄的模样,也不像是能回?答问题的样子。
见他这反应,那小姑娘身上的秘密,她有为何大半夜的在外面走,这小子恐怕也知道一些。
不过,淮观逝这会儿实在无?暇关心他人,他勉强收拾了?纷乱的思绪,抬手凝出一个?水镜,“那小丫头还?好?好?在山上呆着。”
光滑的镜面上映出一栋竹屋,正是黎清清在镇魔峰上的居所。
门扉紧闭,屋外的脚印早被风雪淹没,天地间一片静谧,好?像无?事发?生。
江非松了?口气,可淮观逝眉头却?是一皱。
雪松上的纸鹤摇摇荡荡飞下来?,小小的一只艰难地抵开窗户。
水镜中的场景也随着纸鹤的视线变化,映出了?屋内空无?一人的现状。
江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