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清清觉得朱女应当没听见什么,不然以她的性?格，得知她接近妖皇是为了得到?凤凰血，这时候恐怕早就翻脸了,就算有凤襄的命令不敢随意动手?，也绝对会?立志用眼神刮死她，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平和的态度？
而也确实如黎清清所?，朱女方才听到?那段话，当即头脑一热,但视线落在黎清清身上,面对这人族女修与?陛下隐约相似的气质，她却无论如何都愤恨不起来……
就算过去?千万年，她仍旧记得，当年还不是妖皇的陛下是如何将受伤的朱鸟从雪地中捧起，她仍记得那掌心的温度,只?是……那之后他便成了妖皇陛下。
她追随在陛下身后,看着他一步步成长为众妖承认的共主，妖族跪服于其脚下。
可朱女心中，却始终留存有当年那个温柔的影子。而现如今,这个影子竟然隐约与?身前这个人族女修重合。
朱女出了一会?神儿，意识到?的时候,忙将这个不着边际的?法压下去?,只?是到?底再没法对黎清清产生什么恶感。
甚至这会?儿冷静下来之后，隐约察觉出异样的地方。
她追随陛下这么多?年,虽然不敢说了解,但是对陛下性?格还是知道几分的——这位绝对不是愿意退让出局、只?求遥遥祝福的性?格。
不如说在妖族，没有妖愿意将伴侣拱手?相让，更遑论身为妖族共主的陛下？
但……凤襄确实如此做了……
朱女猜不到?陛下的?法,却明白一点——
陛下绝不是?要救这位殿下的人族爱人。
思及此，她看向黎清清的目光不由露出些担忧来。
可她视线稍一偏转，就对上了看过来的凤襄，朱女心头一凛，连忙垂下首去?。
凤襄却不怎么意外。
同属于妖皇手?下两员大将，朱女却和单纯臣服于力量的赭罗不同，她遇到?的妖皇更早，也更熟悉他本来的性?格。
——在没有被妖界环境影响前，更接近于本质的性?格，或者说更接近“黎清清”。
凤襄从不怀疑自己属下的忠心，但很?显然，比之对后来“妖皇陛下”的既敬且畏，朱女确实更喜欢初遇时的凤凰。这样看来，她会?对黎清清有好?感，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只?不过，这好?感程度显然比他预料的要高上不少。
凤襄甚至有点好?奇，他这时候对黎清清动手?，朱女会?不会?出手?保护。
当然，也只?是??罢了，他还不至于做出这种事来。
说实话，凤襄这做法其实没什么问?题，没了黎清清的那一抹神魂支撑，这所谓凤凰不过是一具陷入永恒沉睡的躯壳罢了，若是黎清清这次修补天梯失败，神魂被灭，那他才是真的“死亡”，如此看来，将复活绑定在黎清清身上，实在是没什么问?题。
黎清清这时候生气，大部分原因在于，凤襄这次的所作所为，完全?是把她蒙在鼓里。比之诸多?马甲的性?格，黎清清觉得她本人的控制欲已?经很?薄弱了，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她愿意让别人给她做出决定。
……
黎清清褪下衣衫踏入血池中，身周冒着咕嘟嘟的血泡。
这混杂这凤凰血的池水沸点比一般的水还要来得高些，若是换了个没有修为的人在此处，恐怕早已?被蒸熟了。就算同是大乘期修士，恐怕也要觉得难熬。但对于黎清清却不算什么，一是因为她对痛苦的耐受度确实比旁人要高上许多?，二是她毕竟曾经也是凤凰，对如何化解这不断渗入、在经脉中横冲直撞的妖力很?有一套。
但黎清清这会?儿确实是皱着眉，神色不愉。
她抬头看向凤襄，问?：“你要我修炼到?大乘期，是要留出时间准备这个吧？”
这池中所用药材之珍稀，就算凤襄作为妖皇，恐怕也不能一下子就凑齐，还得需要专门去?寻的。
凤襄点头又?摇头：“是有这个原因，但……魔界那地方，还是修为高些的好?。”
黎清清沉默，她虽是眉头展开，但表情还是说不上好?。
“哗啦——”
是凤襄也跟着踏入血池之中，他比黎清清高些，池水只?没过他的胸膛，翎羽化作的衣衫水火不侵，几乎要和金红的血水混作一体。
这池子不大，凤襄刚进来就和黎清清面对面。
他伸手?抵住黎清清的下颌，让她抬头，指尖的血液被蹭到?黎清清脸上，那张原本温柔清丽的面孔霎时添了几分艳色。而凤襄抬起的那只?手?上，腕间的伤口汩汩地往外淌着血，金红的血液顺着手?臂的线条往下，没入池中。
这场景凄艳到?甚至有些诡谲了。
不像是妖，倒像是鬼。
……艳鬼。
只?不过在场的一人一妖都没有这个自觉。
凤襄就着这个姿势看过去?，视线直直地落到?黎清清的眼底，“你不愿意？为什么？”
黎清清怔了一下，该说“最了解自己的人果然是自己么”，凤襄一眼就看出黎清清如今的情绪并不是因为什么“被蒙在鼓里”或者“没有被提前告知”，单单只?是“不愿意”——不愿意接受这半份凤凰血脉。
只?是、为什么？
明明这做法才是“正确”的。
一旦她死亡，那凤襄就算有涅槃重生之能，也只?能陷入沉眠。
现在最该保证的，是她的安全?。
也正是因为清楚地明白凤襄这做法一点问?题也没有，黎清清才将自己如今郁郁不畅的心情归结于她被瞒着。
如今被凤襄点出来，她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回答。
只?是，对于这个问?题，凤襄却是知道答案的。
也正是因为提前猜到?黎清清不会?答应此事，他才将事情瞒下来，直到?把一切准备都做好?，到?了黎清清不得不接受的地步。
见黎清清面上的茫然，凤襄一时都有些心软了，但也只?是一瞬间。以黎清清现在的状态，就这么到?魔界去?，太容易出事儿了，那家?伙可不像他这么好?说话。
说到?底，谢行那家?伙到?底是干什么吃的？！竟是一点也帮不上忙，什么也没同她说。
凤襄照例在心底拉踩一番，但是面上的神情却一片平静。
他弯腰垂下首去?，额头和黎清清相抵，“我便是你啊。”
——不要拒绝那些过往，那是曾经真实发生在你身上的经历，并非以旁观者视角的观察。我也不是“他人”，只?是你神魂中的一部分……这并不是什么“别人”为你牺牲，只?是你自己的一次抉择而已?。
黎清清愣住。
意识海中一层无形的屏障陡然破裂，原本单薄的记忆一下子鲜活起来，大量涌入的情感让她脚下一个踉跄，撞到?了一具坚硬的胸膛上。凤襄伸手?扶住她的肩膀，黎清清却对他的动作全?然无觉。
——脑中像炸开一样的疼，让她连基本的触觉都消失了。
千万年累积下来的记忆，足以摧毁一个人的神智，但好?在这本来就是她的。
池中的金红液体像是感应到?什么，飞快地聚集过来，在黎清清身边形成了一个巨大漩涡，而边缘的池水已?经变成浅淡的绯色。
……
当朱女过来时，这汪血池已?经褪成了原本清澈的底色。
池水中仍有金红色翻涌，但那是两人交缠的衣角。
虽然过程与?预料的不同，凤襄也终于达成夙愿，以凤凰翎羽给黎清清做了件法衣。
看见朱女，凤襄抬头笑了笑，眉目舒展，显然心情不错。
朱女不敢冒犯地直视妖皇陛下，她的视线要更低一些，就这么落在他怀中的黎清清身上。
一人一妖交颈相偎，状极亲密。
看着那在水波中翻涌的正红衣袍，朱女恍惚?起——
……人族的嫁娶之礼，似乎便是这个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