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谢尊上

暮芸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这个想法吓了一?个激灵,她本来无意识地抚着自己的发,这么一?惊,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一?个使劲,不慎扯下好几根头发来。

暮芸本就不甚愉快的心情,一?下子又沉了几分。

又想起她方才那?么答应下去,到时候将这小丫头的情郎放了,那?写了好几日的计划也没了着落,这下子更是心里憋气。

她一?时也没那?个心思再跟黎清清再打什么机锋,起身就待离开,

临行之际,视线却不由自主的落到桌上那?个简陋法阵。

说?起来,上面这些东西,她竟然都能叫得上名字?

虽然身为实力强大、又有足够时间堆砌的魔,暮芸的收藏简直堪比宝库。但?除了那?些每过百年就被她从头到尾翻一?遍的话本子,其余东西她大多兴趣寥寥,若是外表好看些的,还能得她垂青,但?那?些灰突突的矿石木料之类的东西,她更是看都会多看一?眼。而恰巧,这法阵里的大多数东西都归属于后一?类,她也从不会用到。

那?她为什么会记得这些?

暮芸视线落在其中一?块暗青色隐隐有冰霜凝结的木块,这东西的模样并不讨她喜欢,只?是上面凝着的寒气有几分特别,但?是她又不是属性?偏寒的魔修,委实不需要这玩意。可暮芸却能清楚的叫出它的名字:寒狱木,生在极北之地,它附近常有万年狱莲伴生,若是数量足够,在一?定程度上可以代?替狱莲莲子。

而其它东西……鬼哭枝和血砂混合,可以替代?枯魂根,血煞石以魔血蕴养,能化作?血玉……

若是前面的东西,她只?是觉得熟悉、能叫出名字,那?后面它们可替代?那?些物?品当真是如雷贯耳了。

除却那?些确实是魔界难得一?见到至宝之外,那?些是尊上曾经要过的东西。

魔尊开口?,自然有魔将它们双手奉上。

只?是那?次尊上要的东西,实在太多又太杂了些,不少还需要些机缘,着实颇费了一?番功夫。

那?段时日,未免尊上怒火,多少性?质相?似的替代?品都被送了过去。

想明?白之后,暮芸几乎一?瞬不瞬地盯着那?法阵。

若是一?样两样就罢了,几乎每一?样都能跟尊上要的物?品属性?相?吻合,那?可不是个巧合了。

尊上要它们的用途,简直呼之欲出。

但?是尊上要一?个能隔绝魔气的阵法做什么?

难不成?还要在里面养个灵修吗?

等等、住在魔殿的灵修?!

她的视线忍不住移到了黎清清身上,在想法滑到更危险的地步之前,暮芸赶紧打断了自己。

——她这是在想什么啊?!快住脑!!

暮芸几乎是落荒而逃的从黎清清这里离开。

脑子里飞快转着理由试图说?服自己——

不可能!年龄对不上!!

尊上已?然数万年没了消息,这灵修小姑娘才多大?!但?……人?族不是有转世轮回这个说?法?要不然如何解释她言谈间透露出的被魔界的熟悉之意?

依暮芸阅遍话本、又极为灵活的脑袋瓜,她意识海里面瞬间出现了好几本以《霸道魔君爱上我》《魔尊囚爱:日夜宠爱》《人?魔绝恋》为标题的畅销话本内容……

暮芸:!!!

她全然顾不上自己精心盘起的发髻,以要把头顶薅秃的力道,胡乱抓了几把自己的秀发,试图以此迫使自己赶紧停下这惊悚的想象。

若是尊上回来,知?道她今日的想法,她绝对活不到第二日天亮。

*

暮芸从黎清清处回来就肉眼可见的焦躁,连平日里最在意的外表都不打理了,时不时爆发的魔压更是让下属们叫苦不迭。

他们遍寻原因不到,最后不得不将目光落到黎清清身上。

先前,暮芸将黎清清带回安置在自己的院子里,已?然被默认成?主人?的新宠侍,虽然性?别不大对,但?是依照魔族荤素不忌的作?风,这实在算不上什么大问题,只?当是主上改了口?味罢了。只?是将那?女修安置下后,一?连好几日,既不见召寝也不见探望,就像是把人?忘在这院子里,倒是让属下心里好一?阵儿犯嘀咕。只?是没想到,这间隔数日后见了,主上会是这么大反应。

能在暮芸麾下任职的魔卫,多多少少都受了点话本子荼毒,画风在一?众魔族中颇为诡异。

于是,暮芸控制不住地妄自揣测尊上的爱情故事,而她的属下亦是不遑多让,甚至脑补出的内容都差不多——

《霸道魔将爱上我》《魔将娇宠:她无处可逃》《倾世绝恋》……

若是说?暮芸脑补出来的结局还是开放式的,那?她自己在下属眼里的定位就十分明?晰了。

——主上这分明?是“求而不得”啊!!

虽然“找到”了原因,但?这些魔卫们不敢明?着去触暮芸的霉头,只?好暗自想办法、替主上分忧。

那?个人?族女修为什么不接受主上的示好?

这问题作?为话本中的经典桥段,立刻就有了答案,是那?女修“心有所属”。

据当时随主上出去的魔卫们所言,这女修当时护在同行另一?个人?,对主上执刀相?向?。

这在魔族的概念里简直是太好解决了。

若是她的心上魔是那?个和主上同族的魅魔还有些难办,但?只?是堕魔男修又有什么好顾忌的。

虽然确实有些能耐,但?是如何与暮芸大人?相?较?大人?直接把他叫出来,面对面打上一?场,那?男修在主上手下兴许都走不过一?个回合的。

就地把那?男修解决了,不就一?切都好?

一?来彻底断了那?女修的念想;二来,主上于战斗中显露出来的实力,还不得让那?女修转投主上的怀抱,就此死心塌地?

不得不说?,横亘在种族之间的文化差异实在太大。

这种主意,在这一?群魔眼里,简直是绝妙不过了。

只?是这么直接同暮芸说?明?,不免有指着主上的鼻子说?她太蠢的含义?,这些魔才不会干出这种傻事。各种拐弯抹角的提醒下,暮芸终于想起了这几日被她抛在脑后的江非,但?却也完全没闲心顾及对方。

她这会儿满脑子都是对尊上的种种猜测。

越是不敢想,越是忍不住去细思,以前从没注意过的蛛丝马迹暴露出来,更是印证了她的猜测。

比方说?,她屡次引诱、甚至连奉上修为都愿意,却还是被尊上拒绝了,她本以为是尊上看不上她那?点修为……但?现在看来,或许是别的原因;而又听闻魔殿中有一?处禁地,误入的魔仆再也没有出来过……

若说?以上种种都是捕风捉影的流言和她没来由的猜测。

但?……

暮句一?事,尊上的态度实在微妙。

在暮句背叛之前,她还是挺喜欢这个下属的,话少又听话、尤其是在挑话本子方面,分外合她的心意,可比以前派出去那?些傻子买回来的那?些十本里面有九本是垃圾的情况好得多。

暮芸也并无遮掩自己偏爱的意思,连“暮”这个姓氏都大方地赐下去。

但?是……背叛啊……

暮芸敛下眸子。

她并不是指“叛主”,不管是“另投他主”还是“弑主自立”在魔界中都是再正常不过了。

但?是他背叛的、是“魔界”。

泥泞而生,天性?狡诈、反复无常,背主叛亲、为了自己身利益、一?切都可以利用……

这种种形容,对于魔族来说?,甚至是“褒扬”了,但?是他们无论如何都不会背叛的……是他们存在的这方世界。

暮句竟然想要离开,彻底背叛自己的身份。

暮芸并不意外于尊上的出手。

毁掉魔核,既然背叛了,那?他在这世界所得一?切力量都该还回去;

扔出魔界,叛徒不配玷污这片土地……

……

…………

暮芸最后还特意循着空间定位去了趟修真界,看了暮句一?眼。

她不知?自己当时冒着触怒尊上的风险如此做的原因,或许是因为对得力下属的那?点稀薄的感情,也或许是纯粹的好奇……那?倒也不重要。

为了一?个人?族的女修,背叛他的族群?这有什么好处呢?

那?个女修不知?道他为她做了什么、为她付出了什么、甚至不知?道他是一?个魔。

若是知?道,恐怕要立刻替□□道吧?

尸首不会回答她任何问题,暮芸跟去的瞬间就后悔了。

但?她看见的却不是一?具尸体。

暮句还活着。

他的魔核确实被毁掉了,承担生命的是一?团极为脆弱的肉块,它不断跃动着、维持着那?一?丁点微弱的气息。

那?气息太脆弱,也太微薄……

便是最低等的魔族,生命也要比这旺盛,暮芸甚至连一?根手指都不消动,就能彻底解决了这个叛徒。

但?是她却终究没有动手。

她只?是问了暮句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背叛魔界?

为了利益?为了增长实力?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她实在是太想知?道了,她那?时候甚至想着,如果暮句能给自己一?个漂亮的答案,自己或许会瞒着尊上帮他一?把,让他多活上一?段时日。当然与之相?对的,如果这个答案让她不开心,她也不介意将这个老下属提前送上一?程。

暮芸有些记不清暮句当时的回答是什么,总之不是什么让她满意的答案。

却也没有惹她生气。

因为她虽然没有帮忙,却也出手抹消了那?段空间定位,免得再有魔循着踪迹找来。

其实,她实在是多此一?举,暮句活不了多久了。

就算是在一?点危险也没有的环境下,那?具破败的身体也支撑不了多久。

百年?不、也就是几十年而已?……

打个小盹的功夫。

只?是有一?句话,因为太过荒唐,反倒是让她印象深刻。

暮句恳请她代?向?尊上谢恩。

暮芸没搭理这话。

她实在觉得这个蠢货快要死了脑子不清楚了,这是去提醒尊上没有解决利索,要被再补一?刀吗?

……

毕竟是自己手下犯的错,暮芸那?段是日也做足了闭门?不出的姿态,没再参与什么乱七八糟的事,闲极无聊,在几十年后,甚至又跑了第二回。

暮句的生命气息比上次还要微弱,躯体已?经被死气腐蚀了大半。

这么弱竟然还没有被杀死,实在是太奇怪了。

她去的时候,暮句身边还有躺着一?个女性?人?族,似乎在沉睡。

暮芸本来想用术法的,却明?白那?人?类已?经气息奄奄,承受不住哪怕一?丁点外力了。

她隐约意识到这道同样微弱的气息就是暮句为之背叛魔界的人?族女修,但?是暮芸却全然看不出这个人?族有哪里值得他背叛的。

她实力微薄,甚至比不上一?个低等魔族;而美貌?这会儿死气腐蚀下,那?躯壳早已?千疮百孔,皱纹遍布,没有哪一?点与“美”字沾边。

“后悔吗?”

她不知?怎么,问出了这句话。

暮句似乎因为她的到来怔了一?下。

听了这个问题,他却唇角上扬,缓缓露出一?个笑来。

明?明?已?经气息微弱到随时死亡都说?不定,可是随着这笑容,他好像带上了一?股别样的生机,那?是一?种她至今也无法理解的力量。

暮句动作?轻缓却又极坚定地摇了摇头,给出了一?个否定的答案。

那?一?瞬,暮芸好像觉得自己明?白了什么。

她忍不住动了动手指,但?那?两道同样微弱连魔息都救不回的气息,又让她突然生出些阑珊之意。

暮芸突然觉得很无趣,转身就准备离开。

却又一?次听到了这个曾经下属的感谢和请求——

“谢主上宽恕,也请您代?属下谢过尊上。”

暮芸沉默:“……”

她想,这只?魔果然是快死了,脑子坏得更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