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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尚书见阑珊只看着自己并没回答,他便又道:“当然,你也不用着急回答,或许可以跟……晏老先生或者杨大人商议商议。这毕竟是缘分的事情,虽然我对你甚是投缘,未必你也对我如此。这也不是买卖,总不能强买强卖。”
阑珊回过神来:“不、不是,”她镇定了一下心绪:“我只是太过愕然,从没想过能得大人的青眼,这岂不是我几世修来的福分?但是我、我毕竟是那种太过无规无矩的人,怕……对大人有所影响。”
李尚书笑道:“我既然开了口,自然就没怕过那些。”他说着走到阑珊跟前,拉住她的手轻轻地拍了拍:“你只管凭你的心意行事,其他的都不用理会。”
阑珊呆呆地看着李尚书,红着眼圈,无法做声。
就在这时候,杨时毅去而复返,身后两个婢女端了托盘进来。
李尚书回身:“这么会儿功夫,你去了哪里?”
杨时毅说道:“前些日子南边进贡了些异香果子,皇上赏赐了些给内阁,你们不爱吃,我就拿了些过来。”
李尚书吃惊:“我只尝了一勺,觉着酸而已,听说皇上给了一箱子,之前游尚书还在到处找,嚷嚷说不见了呢,总不会是都给你捞了来吧。”
杨时毅理所当然地说道:“这种果子不太好保存,你们又不喜欢,放着白坏了,我这不过是预防着暴殄天物而已。”
李尚书啧道:“你把强盗行径说的倒也清新脱俗啊。”
此刻那婢女把托盘放下,端出茶盏。杨时毅对阑珊道:“你尝尝好不好。”
阑珊接过茶盏,水只是温的,里头浮着些许果粒似的东西,色泽淡黄,她半信半疑地尝了口,却觉着入口香甜带酸,却是自己之前没尝过的口味,便笑道:“好喝。”
杨时毅道:“单吃的话也成,只是怕太酸,也太凉了,才叫他们调了调,加了点儿杞花蜜。”
李尚书道:“我跟你同朝为官这么多年,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些小心思?”
哼哼了声,出门去了。
阑珊见李尚书离开,慢慢喝着果水,心中百感交集。
却听杨时毅道:“还有一箱子,这个东西不能遇热,遇热就坏的快些,我吩咐人放在地窖里,你若想吃就叫他们去调了吃。”
阑珊道:“多谢师兄。”
她当着人的面儿,就叫大人,此刻便如此称呼。杨时毅一笑,问道:“之前李大人跟你说什么了?”
阑珊正不知如何跟他开口,闻言便把李尚书的话告诉了杨时毅。
杨时毅道:“哦,这是好事,你是什么意思?”
“我怕高攀不起。”阑珊低头道。
杨时毅笑道:“瞎说,他既然开口,自然是他高攀呢。你怕什么。”
阑珊笑道:“师兄,话不是这般说的。”
阑珊心里有个想法,她担心是杨时毅跟李尚书通过气儿,撺掇着李尚书行事的。
便迟疑说道:“师兄,不会是你觉着我无依无靠,所以才叫尚书大人……”
杨时毅道:“你担心这个?呵,你别看他和和气气老好人似的,实则是个自有主张跟脾气的,不然的话也不至于一辈子不娶不纳了。他开了口,可见是真心跟你投缘,你若喜欢就答应,不喜欢就拒绝。”
他说到这里停了停,见阑珊捧着杯子发呆,便道:“先喝了罢,待会儿就凉了。”
阑珊忙把剩下的喝光了,觉着很是爽快,很想再喝一杯。
杨时毅立刻察觉,便示意侍女去调,又道:“不过按照我的意思,你应了无妨,撇下别的不提,他年纪也不小了,第一次主动开口要跟人结缘,可见是真心,你又不是那种轻狂不懂事的,自然是温柔贤孝,你们一老一少倒也相得益彰,以后等他年纪再大一些,兴许还可以享受天伦之乐呢?也算是件好事。”
阑珊听到这里才笑了:“若是这样,那我应承无妨了?”
杨时毅道:“自然无妨。”
说完了此事,杨时毅道:“昨日你进城为何又突然返回?”
阑珊才觉高兴了几分,听了这句,笑容立刻消失无踪。
杨时毅道:“是有人拦着你,对你说了什么?”
阑珊低头,自然不便吐露容妃的事情,但这种话还能对谁说呢。
“师兄,我先前之所以说要走,倒不是真心要走的,实在是京城容不下我。”
杨时毅道:“你总该知道,以你现在的情形,要还是逞强赶路,后果会怎么样。”
阑珊猛地抬头看向杨时毅:“杨……”
杨时毅垂着眼皮道:“除非你不在乎后果。”
阑珊咬了咬唇:“师兄……”轻轻叫了这句,泪珠就掉了下来:“我怎么会不在乎。”
“那你为什么宁肯过城门不入?”
阑珊不敢告诉他容妃拿郑适汝要挟的事情,她跟杨时毅再好,也知道东宫跟内阁不对付,要是杨时毅知道容妃的手段,会做出什么来,又会不会影响到赵世禛等等……
她无法去想,只能尽量回避。
阑珊道:“因为这样,被不会伤到一些无辜的人,一些、真心对我好的人。”
杨时毅想了会儿,道:“好吧。既然如此,你就留在别院静养。不要急着走。没什么解决不了的事……”
此刻侍女又送了果茶进来,杨时毅亲自端了送到她手里,抬眸:“再怎么样,有我在。”
阑珊双手接过,再也忍不住那滚滚的泪:“师兄……这样的厚意深恩,让我怎么报呢。”
杨时毅默然看了她片刻,终于说道:“你想报也是容易的,现如今就留在此处,好好地安心保养身子,不要出什么意外,这就当是报答了我了。何况李尚书先前说的也有道理,鄱阳湖的事情,也多亏了你,所以有什么报不报的?细细算来怎能说清。”
阑珊拭泪且听着,听到最后才又笑了。
等李尚书回来,杨时毅道:“恭喜李大人,半道儿白捡了个能干的乖女儿。”
李尚书反应过来,顿时喜形于色,笑道:“阑珊答应了?”
阑珊忙起身,屈膝行礼。
她向来习惯了以男装示人,所以从来都是躬身作揖,可这一次,却是行的女子的福礼,这自然是做女儿的本色。
李尚书笑嘻嘻地一把扶住她:“免了免了,现下不便,且也太早了。等我回头叫人布置张罗,你再行礼不迟。”
阑珊问道:“张罗什么?”
李尚书道:“总不会以为我默不做声地就收了个女儿吧,自然也是要公告天下的。”
阑珊又是意外,又是忐忑:“这、这使得吗?”
李尚书还未说话,杨时毅笑道:“李大人老来得子,还不容他张扬张扬吗?”
“首辅大人的嘴可真损,”李尚书啧了声,却又笑道:“可也没说错。”
阑珊又给他两个逗乐了。
这日傍晚十分,两位便又乘车回京去了。鸣瑟却也赶了回来,问他去哪里,鸣瑟道:“我去找一个人。若是找到了对你很有好处。”
阑珊不解:“找什么人?”
鸣瑟说道:“上次替飞雪疗伤的陆婆婆,原先在京郊住着,我今日去找却已经不在了。等我再想想法子。”
阑珊听了这话,心头猛地揪了一下。
当初赵世禛在郑适汝生日那天带自己出京,是曾去过那陆婆婆歇脚的地方见过飞雪的,还见过那个叫阿纯的可爱孩子,只可惜如今竟又是一个物是人非。
鸣瑟说道:“你身体觉着怎么样?西窗不在跟前,少了个顶用的人,你有什么只管告诉我,只是别瞒着不说。”
阑珊笑笑:“这么多人伺候着,哪里有什么呢,自然是好好的。”又把李尚书今日要认自己做义女的事情告诉了他。
鸣瑟想了一想,说道:“我常常听人说,户部尚书很厉害,你要是有了这样一个爹,唉……”
阑珊听他突然叹了声,不明白何意。
鸣瑟咳嗽了声道:“没什么,我的意思是这很好,以后你也不是无依无靠的了。”
阑珊才笑了。今日她同杨时毅李尚书说了许久,有些乏了,吃了晚饭后就睡下了。
鸣瑟给她把被子往底下掖了掖,回身走到桌边上,想到李尚书认义女的事情,——倘若舒阑珊的亲爹是户部尚书,或者计成春并没撇下她亡逝,又何至于命运乖蹇到这种地步?对那些世俗的人而言,当荣王妃又有何不成!
阑珊又在别院住了两日,晏成书那边得到了消息,杨时毅派人将老头子送了过来。
两人相见,自然更有一番别后的话,于是便同阑珊一块儿在别院住脚,杨时毅这别院藏书不少,除了经史子集之类,更多的也是有关于工部的书籍,尤其是几本罕见的前朝宫廷藏书,甚至连紫禁城构造之初的也有。
阑珊翻看的津津有味,大为有益。
闲着无事的时候就跟晏成书闲步或者喝茶,老少说些天南海北的奇事等等,日子过的倒也悠闲自在,
这日,正又飘了几点雪花,两人就在听雪斋的堂内,对着小火炉闲聊,阑珊因新看了有关于内苑构造的书,便道:“我进宫那几次,见着奉天殿,谨身殿,自然也是峥嵘雄峻,皇家气象,可又曾听父亲说其实这两殿并不如从前,一直无法想象,近来我翻看了些古籍,有前人的诗赋说奉天殿‘凌霄填极’,想来十分之高大,又说谨身殿悬鱼拒雀,下垂上腾,仔细琢磨,也不像是现在这样,倒该有些宋元之时的气质……这却跟我所见的两殿很太一样啊。还有华盖殿,明明该是圆顶,却用了四角攒尖顶。”
晏成书点头笑道:“你看的很仔细,这是当然,原先那三殿遭了灾劫后,之前的图纸无处可寻,建造的工匠自然也再找不到,只能中规中距而已,何况又有些材料所限,以及工期等等……盛况哪里还能如前?”
阑珊感慨道:“可惜是在父亲跟老师入工部之前就建成的,不然……应该会别有一番气象,”
晏成书笑道:“不可说这样的大话。就算如你父亲,也未必就敢说能够超越前人。”
阑珊道:“哪里就是大话,也不敢说超越,只是各有千秋罢了。”
晏成书在她额头上轻轻地点了点,半笑半是宠溺道:“这还不是大话呢,你看书也是认真,只是切记别太劳神了。”
正说到这里,外头李墉亲自走来,向着阑珊低语了几句。
阑珊吃了一惊,转头看了他片刻,又看向晏成书。
晏成书会意,便说道:“你若有事只管去吧。我也该歇息会儿了。”说着,起身扶着洛雨,自己出门回房去了。
阑珊这才问李墉:“真的是太子妃吗?”
李墉说道:“没有错,这会儿应该快到了。”
阑珊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往外走到门口处,就见前方院门口有几个人走了进来,中间簇拥的那个人,赫然正是郑适汝!
四目相对,阑珊抬手扶住了门扇,李墉已经会意地退了出去。那边郑适汝也看着她,给宫女扶着上了台阶,走到厅内。
其他的宫女太监就只等在外头,阑珊跟着她往里走了几步:“宜尔……”
郑适汝回头看向她,竟一声不响,举手向着她脸上打了过来!
阑珊吓得闭上眼睛,却感觉她的手轻飘飘地掠过自己脸上。
不像是打了一巴掌,反而像是轻轻抚过一样。
阑珊这才睁开眼睛,却见郑适汝瞪着自己,双眼里也有泪光闪烁。
阑珊却知道郑适汝为何发脾气。
当初她选择离京,并没有跟郑适汝知会过,因为知道她绝对不许的,只是留了一封书信,解释安抚,在她走后,托方秀异转给了郑适汝。
所以郑适汝是现在这个反应也是可想而知了。
“你还有脸回来?你为什么还要回来?我以为你这一去,自然是天高海阔,永不回头的!”郑适汝深深呼吸,终于说道。
阑珊讪讪道:“我、我毕竟还想着你,自然就回来了。”
郑适汝冷笑道:“你想着我?我看你的确是想着谁,只不过我还没排上号。”
阑珊上前拉住她的胳膊:“宜尔……你别生气。我也是迫不得已的。”
“再迫不得已也好,谁许你自作主张?这次别指望我轻易原谅你!”郑适汝猛地将手臂抽了出来。
阑珊沉默不语。
郑适汝等不到她回答,却又看向她道:“有什么话你到底说出来,我自然跟你一起解决,你闷声不响的就跑了,你把我当什么?”
“我留了信……”
“信能说话吗?能站在我跟前儿吗?”
阑珊咬唇。
郑适汝定了定神,叹气:“我看、你是要活生生地气死我……”
说了这句,门口有个嬷嬷怯生生地闪身出来道:“娘娘现在不宜颠簸,更加不宜动气啊。”
“都退下!”郑适汝冷冷地吩咐。
众内侍只得悄悄地又后退出去。
郑适汝又长长地叹了口气,把阑珊上下打量了一阵,见她也不算很显怀的样子,却反而更瘦弱了似的。
便冷笑道:“看吧,一门心思往外跑,就跑的这个憔悴难看的样子回来了……你迟早晚自个儿把自个儿折腾死!”
说到最后一个字,突然想起这还是正月,忙又啐了几口:“大吉大利,不算数的!”
阑珊苦笑道:“你没听见人劝你吗?现在你不宜颠簸,更加不宜动气啊,娘娘。”
郑适汝听出她的语气有些怪,便道:“你说什么?”
阑珊瞥她一眼:“娘娘当然知道我说什么,你怪我凡事不跟你商议,但是你自己呢?你可跟我商议过?”
郑适汝皱眉:“你指的是什么?”
阑珊垂眸道:“当初我就觉着,你那身孕来的太巧了一点,我还特意问你,你却瞒的天/衣无缝,现在,你没有话跟我说吗?”
郑适汝眨了眨眼:“你说我……”
她举手在肚子上摁了摁,“你以为我……”
阑珊想起飞雪的话,又想起容妃的话,叹气道:“难道不是吗?你为了我,宁肯做这种欺君之事,只我一个人欺君不够,还得拉你下水?你虽是一心为我的好意,但你做这种事可跟我商议过了么?”
郑适汝定定地看了阑珊半天,突然笑了起来。
阑珊道:“你笑什么?”
郑适汝笑道:“我本来的确是想瞒着你的,没想到你到底知道了。”
阑珊咬了咬唇,忍不住动气,眼睛都发红了:“你还敢说?你、你凭什么……这么……”
“好了,”郑适汝看出她真的着急了,便叹息着摇了摇头,说道:“你别恼,我也不恼了,我们两个无非都是为了对方好而已,扯平了如何?只是你放心,我没有欺君。”
“你说什么?”
郑适汝笑看着阑珊:“傻瓜,我没有欺君,我是真的有了身孕,不骗你,现在没骗你,之前也没有。”
“我、我不信!”阑珊拧眉看她:“你还骗我,你明明是吃了……”
郑适汝啧了声:“对,那会儿我是走投无路,只是一心想救你又没有好方法。有个嬷嬷给我想了那法子,还给了一颗药,这也的确很中我的意思,不过我正犹豫吃药的时候……”
郑适汝那会儿的确是有些急红了眼,屏退了左右,对着那颗药,茶饭不思地思忖了半天,许是思量担忧过度,胸口很是烦闷。
正想要把心一横吃了那药的时候,便犯恶干呕了起来。
这却提醒了郑适汝。
当时那段时间,一则是因为靖国公府出事,二是因为要为阑珊操持,郑适汝对待赵元吉也跟素日的冷淡不太一样,床笫之事也比之前频繁。
那会让郑适汝吐了一阵子,心怦怦乱跳,隐隐预感什么,便传了个懂医术的心腹嬷嬷先给自己诊脉,果然竟是喜脉!
所以她立刻赶去了坤宁宫,先是明着告诉皇后,说是昨晚上司礼监走水,有人故意如此张扬要害舒阑珊,恐怕皇帝会疑心到皇后身上,毕竟舒阑珊身份曝露后,皇后娘娘表现的最为激烈。
在皇后惶恐的时候,郑适汝才又透露了自己有了身孕的事情,又垂泪说起自打阑珊出事自己总是倍觉不适,且华珍那样,叫人心惊肉跳非常不安等等……
这软硬兼施的,皇后自然万事都听她的,更加巴不得在皇帝面前替阑珊求情,让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因此对那暗地行事的人来说,郑适汝是吃了药丸才营造出的假孕,殊不知,太子妃的运气就是这样异乎寻常的好!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让运气爆棚的郑牡丹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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