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祠堂的门是掩起的,光线有些许暗淡,只有桌上的长明灯还幽幽地亮着光。
那几个族中的女人已经是多年不见新生儿了,此刻看着那才诞生的小家伙乱蹬着小脚挥舞着拳头,听着他清亮的啼哭,忍不住都感动的流下了眼泪。
陆婆婆抱着那小家伙,脸上也满是慈蔼的笑意,道:“山神庇佑,是个很康健的男孩子!母子平安!”
这会儿康跃、鸣瑟、西窗以及木老先生等都在外头等候。
西窗毕竟最是关心情切,从阑珊呼痛开始他就慌了神了,又因为寨子里的女人在帮手也用不着他,他便给推到门外,从最开始就合着双手拼命地祈求神明庇佑。
直到听见婴儿啼哭,又听到陆婆婆这句,眼泪刷地便涌了出来。
西窗抹了一把泪,转过身朝着北边的方向跪倒,慢慢地磕了个头,哭着说道:“主子,小舒子跟小世子终于都顺顺利利的了……”
就像是九死一生终于熬到圆满,西窗趴在地上,哽咽的情难自禁,只差点儿就要放声大哭。
小世子的顺利诞生,恰逢其会,新生儿的啼哭如此纯净而珍贵,寨民们原先无法按捺的愤怒跟质疑也都在这声声的婴啼之中给抚慰了似的,不再像是先前那样躁动了。
陆婆婆抱着小家伙给阑珊看,那孩子的脸很小,大概只有她手掌的三分之一,难以想象,方才那样响亮高亢的啼哭是从这个小东西嘴里发出来的。
阑珊觉着惊奇,这就是她跟赵世禛的孩子?
突然有些像是在梦中,不太真实。
陆婆婆笑道:“你稍等片刻,我把这孩子抱出去给他们瞧瞧。”
阑珊“嗯”了声,陆婆婆便叫把门打开,抱着小世子走了出去。
之前因为知道阑珊生产在即,陆婆婆一声吩咐,寨子里许多妇人们都慌了,她们为了这件事都准备了太久,只是太久没有消息,如今见阑珊要生孩子,就如同自己家里有事般激动起来,有好几个飞奔回去,把家中早就预备了很长时间的襁褓,豹头帽,小孩子衣裳等都拿了出来。
此刻小世子身上裹着的,便是其中一位妇人一针一线,精心的亲手缝制出来带着豹头帽子的襁褓,真真的就如同是寨子里的小孩子诞生一样。
外头跪着的村民们激动起来,纷纷地涌上来查看,鸣瑟不由紧张的想要上前保护着,却给康跃拦住了。
村民们把陆婆婆围在中间,打量着那孩子的稚嫩清秀的小脸儿,有人惊叹,有人赞扬,更有无数的妇人见状,又是欣慰又是心酸,更加泪流不止。
片刻,陆婆婆等众人都镇定下来,才说道:“这里头的人,的确是舒阑珊,在京城的时候,我就给她看过诊,在我离开京城的时候还跟她道别过。本以为这一生不会再见,谁知道偏偏又在湄山重逢,我是听说家乡有事,才回来想看看能不能帮得上忙,而舒阑珊也是因为这件事而来,这冥冥之中好像是山神的指引……你们务必不要急躁,要安心听从她的话。”
原来陆婆婆原本是湄山的姑娘,她的哥哥正是木老先生的父亲,前任族长,为了在中原行走方便,才把“木”改成了“陆”,对他们湄山口音而言,听起来却没什么差别。
陆婆婆的地位尊崇,木老先生也不敢跟她犟嘴。
何况当看见小世子的时候,木老先生的心头软了,此刻就低着头道:“姑姑说的话我们是听的。可是真的叫我们搬迁……舍不得这块山神指引的福地不说,更搬到哪里去呢?”
陆婆婆道:“方才你们只顾乱嚷,何尝给过她继续说话的机会?舒阑珊不是那种会打官腔随便应付人的朝廷官员,你们难道看不出来?汉家的女子有身孕是何等小心的大事,她却肯跟着木恩不远千里地过来,是为什么?如今这小孩子都累的早产,若不是我在这里,这小孩子有个万一呢?她冒着风险不顾安危而来,你们却还质疑她。”
这一番话感人肺腑,寨民们都低了头。
而陆婆婆说完,那小世子好像也听明白了似的,哇哇地叫了几声,却并不是哭泣,倒像是在乱嚷什么。
寨民们听在耳中,却又分外惊奇,深觉这孩子的可爱活泼。
木老先生不敢再说别的,忙道:“都听姑姑的,舒司正才产下小世子,需要调养身体,我们就安心再等一等吧。”
众人跟着附和:“是,是,再等一等吧。”
也有人苦中做笑地说:“反正都等了四年了,不在乎多等几天了。”
此后,把阑珊安置在木老先生家里,陆婆婆就近照看着。
阑珊毕竟身体虚乏了,昏睡了半天,到夜间才醒来,又喂着孩子吃了会儿奶。
那小家伙看着很瘦弱,可是动作极为有力道,看着虎虎精神,就是分外的爱吵,时不时地就要叫嚷或者啼哭。
幸亏阑珊身边的人多,西窗更是个不厌其烦的,竟是对这小家伙爱不释手,也是怪,这孩子一给他抱住,很快就能哄好。
这日天不亮,小世子又早早醒来,奋力吃了会儿奶,也不睡觉,便四处乱看。
西窗就把他抱了去,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地哄,一边哄,还无师自通地唱起了哄孩子的儿歌,他走到哪里,言哥儿也跟到哪里,倒像是他一人哄着两个孩子。
鸣瑟跟飞雪看的啧啧称奇,鸣瑟更是说道:“可惜啊,西窗若是个女人就好了。一定是贤妻良母。”两个人就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地说笑。
若是以前西窗一定会抓着他反骂几句,这会儿却是一点也不在意,只顾抱着小世子,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孩子清秀的眉眼,越看越是喜欢。
西窗满心的欢喜无处安放,将要满溢出来,忍不住道:“你们看,小世子长的多像主子,这脸,这眉毛,眼睛都是一模一样的。”
鸣瑟跟飞雪早也看过了,果然这孩子生着一双眼尾略挑的凤眼,再加上肤色很白,所以看着格外的漂亮精致。
言哥儿道:“弟弟长的真的很像是荣王殿下,真好看。”
“嘴真甜,”西窗夸了言哥儿一句,又道:“主子看见了指不定多高兴呢。这么可爱的小世子……你们看,他一眼不眨地盯着我看,像是能听懂呢,咦……”
他突然奇怪地叫了声。飞雪问:“怎么了?”
西窗说道:“刚才怎么觉着,小世子的眼睛有点……”
鸣瑟跟飞雪凑上来:“什么?”
西窗呆了呆:“没什么,是我看错了。”他转身的时候看到窗外的大芭蕉叶子,阳光下明翠欲滴的,笑道:“多半是这芭蕉的影子照进来的。”
阑珊休息了一整天,精神恢复了大半儿。
她先谢过了陆婆婆,又拜托她将木老先生请来。
因为知道阑珊身份特殊,木老先生等人只在门外站住了听候吩咐。
只听阑珊说道:“先前祠堂内那番话,我一直记在心中,大家的质疑其实也是有道理的,但是我已经找到了原因。”
木老先生忙问:“请问是什么原因?”
阑珊道:“我在禹州的地理书中看到原先禹州西北处曾有锡矿,后来便消绝了。”
木老先生道:“这件事我也知道,跟我们这里有何关系?”
阑珊想了一想,说道:“天上的云会变化形状,这是人所共知的事情,但是人所不知的是,地底下的情形也不是一成不变的。比如地底下暗河的构造跟走向,坑洞的大小,存在或者消失,都是会发生变化的,我不知道这么说您会不会明白我的意思。”
木老先生皱眉:“我大概能够懂一点。但是……”
阑珊说道:“我知道最近有些传言,说是锡矿的存在跟朝廷修建水坝有关,其实这话也有几分道理。”
木老先生一惊,身边几人也窃窃私语。
阑珊继续说道:“滦江虽在地面之上,但也跟地底下诸多的暗河互相滋润交通,河流在地底下的变动,也会影响矿藏的分布,其实不止是河流,地层深处还有许多我们所不知的影响矿藏的东西。比如禹州记载之前锡矿消失,是在十三年前,所以地底下的矿床变动在那之前已经开始了,但是很慢,慢到人无法察觉的地步,矿床在地底向着湄山移动,但那时候影响还未造成,而且这种影响也不是一年一日能够产生的。所以,纵然四年前朝廷开建堤坝将滦江分流,也无法阻止或者改变地底下已经造成的变动。族长明白吗?”
阑珊尽量把话说的简单明了,木老先生依稀听懂了七八分:“这么说,跟堤坝无关?”
“是否有相应的关联,我也说不准,毕竟地底的构造太复杂,人所能探及的多半千分之一都不到。可也许其中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也说不定。但不管如何,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就算没有堤坝,锡矿对于湄山的影响,也依旧会在。”
木老先生沉默了半天,道:“舒司正的话,我认真听了,您不愧是决异司的首任司正,这些话换了别的人也未必会敢说,也未必会想到。实不相瞒,其实早在这之前,族中就有长者曾经疑惑,觉着湄山东侧山麓似乎有些细微的变化,只是无人相信,也无人肯去留意,如今听了舒司正所说,应该就是地底下矿床的变动,引发影响了出来吧。”
几位长老自然也知道这说法,有人便点头。
阑珊颇为欣慰:“正是这个意思。”
木老先生又怀着一丝希冀问:“那么,既然矿床能够从无到有,那会不会从有到无呢?”
“有可能,但是需要时间,就如同先前禹州十三年前的矿床消失,到四年前湄山才出现异状一样。放在湄山这里,时间或许会更长,因为湄山有三面山,地底下的构造,岩石等等一定更复杂,阻力更多。”
木老先生本是怀着侥幸,觉着那矿床若消失了,湄山自然又恢复正常了,可听了阑珊的话,这个念头却又飞快打消了。
“这么说,是非搬迁不可了?”木老先生有些凄然的,“祖宗留下来的福地,就要放弃了吗?”
阑珊听到这里,便道:“所谓福地,之前也并非福地,而是贵先祖闯荡出来发现了的。故而在我看来,只要有人的地方,有家族血脉、适宜生长繁衍的地方,就是福地。……族长,搬迁不是抛弃,只要有人在,有信念在,山神依旧与你们同在,依旧会找到福地。”
说到这里,阑珊想起梦中所见的山神异觉,当时他立在高高的山崖上俯视着这片大地,也许,那是不舍。
但同时,或许也是告别。
木老先生听了阑珊的这几句话,眼中有泪涌了出来,连旁边的木恩跟几位长老,也颇为感慨唏嘘。
木恩擦了擦泪,忍不住说道:“的确,只要有人的地方,有咱们湄山血脉传承的地方,就是山神眷顾的福地。”
旁边一位族长皱眉道:“可是之前祖先搬迁来的时候,只有几个人,现在湄山上三千多人,如何搬迁,又往哪里去?”
这却是个难题。
木恩还未开口,里头阑珊道:“关于这个,我已经想过了。湄山村寨的寨民也同样是朝廷的子民,朝廷绝不会置之不理。我会尽快发紧急公文往朝廷内阁,请首辅大人奏请皇上旨意,到时候户部拨银子,工部出人,地方负责,为湄山村寨重新选择适合宜居的福地,配合你们再造村寨,重建家园。”
木老先生震惊:“真的、可以吗?”
身边众人也都流露半信半疑的表情。
阑珊道:“当然可以。”
大家还在不敢置信,却听有个沉和中正的声音道:“舒司正既然说了这话,各位只管放心。首辅大人已发过公文,让舒司正全权负责湄山事务。”
木老先生跟众人回头,却见身后站着的竟是温益卿跟姚升两人,说话的却是温益卿,他的脸色仍有些苍白,神情却沉稳不惊。
温益卿说罢,姚升笑道:“工部的温侍郎都发话了,自然是一言九鼎,而且舒司正是本朝首辅兼工部尚书杨大人的师妹,是户部尚书李大人的义女,又是荣王侧妃娘娘,难道她还做不了这个主吗?”
“原来舒司正的来头这样大,”木恩先喜欢的拍手笑道:“当然做得了这个主!”
里头阑珊停了一会儿,才又说道:“若没有异议,同朝廷接洽安排的事情让我,温侍郎跟其他几位大人来负责,至于向村寨寨民们的解释、安抚等事,就全靠木族长跟各位长老了,希望大家同心戮力,齐心为了湄山。”
于是木老先生等人便先行告退。
剩下姚升跟温益卿这才拾级而上,还没进门,就听到里头呜呜哇哇的叫嚷声。
姚升先是一愣,继而笑道:“这是小世子的声音啊……好精神的小孩子。”
温益卿在他身边,因为身体还未完全恢复,脸色仍是苍白的,闻言竟有些迟疑,脚步也停了下来。
正在这时侯,有个小孩儿从里头跑出来,叫道:“温叔叔,姚叔叔!”自然正是言哥儿。
姚升一怔,在言哥儿头顶轻轻抚了把。
他看温益卿一眼,先行进门去了。
剩下温益卿站在原地,跟言哥儿面面相觑。
言哥儿仰头看着他:“之前我去看过温叔叔,你还没有醒呢,你都好了吗?”
温益卿双眼略有些酸胀:“都好了。多谢言哥儿,多亏了你机灵,及时报信,我跟你姚叔叔才能顺利脱险。”
言哥儿眨了眨眼睛,突然上前抱住温益卿。
温益卿一愣,却听言哥儿低低道:“你没事就最好了。你知不知道,我很担心你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包子:我妈很厉害我很满意,我爹……算了不说他
小赵:你爹怎么了!
西窗嬷嬷终于如愿以偿的上岗了,小包子是不是很可爱啊,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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