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大晋雍熙帝13

“回陛下，微臣们在说陛下仁爱，对天下百姓一视同仁，为百姓而愿意送公主去和亲。”状元吴治格在这里面官职最大，任翰林院编修，他看着心情尚好的皇帝，心下松了口气。

送公主和亲对有的皇帝来说可能是有些耻辱，但是眼前的这位陛下心情尚好，这说明陛下并不因此而生气。

吴治格再三忖度了皇帝的心情之后，鼓足勇气回复皇帝的话。

常言道，富贵险中求。他从前就是一介贫寒书生，整日里辛辛苦苦读书。所谓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一朝得志，他凭借着自己的努力考了状元，他春风得意以为自己人生足够辉煌。但慢慢的他发现，望京城的高官勋贵太多了，光登堂还是不够的，他想入室啊。

“哦，你是这样想的。谁还有什么想法吗，大家畅所欲言即可，朕不会因言废人。”宇文雍眉目含笑，熏熏然仿佛有几分圣明天子的迹象了。

林绍小时候就到过宫里，因此对皇帝还算是熟悉，并没有那么深重的畏惧心理。

他看着眼眶通红的皇后，又看着依偎在皇后姑母身边的晋国公主，心下生出了几分关怀的心思：“陛下，北齐都城山高路远……”

“嗯？”宇文雍听到这话，嘴角一直含着的笑容收了起来。他鹰隼一般的目光直射过来，林绍抬头望去，陛下眉宇间的褶皱清晰可见。

林绍咽了口唾沫，话音一转，变了个语气：“公主还是早点启程比较好。”

“哈哈哈，子隽这话有意思。”宇文雍大笑出声。

林绍得了皇帝一句似是而非的夸奖，他非但没有开心，反而心情沉重。他的头再也没有抬起来——怕看到皇后的神情。

皇后深深地看了这个曾经被她寄予厚望的侄子一眼，然后无声的叹了口气。

燕寻看着宇文嘉愈发黯淡的神情，他握着腰刀的手攥紧了，手背青色的血管和手指骨节清晰可见。

他看了好一会儿，然后不由自主的长叹一声。

宇文雍好像是来了兴趣，他把在场的青年才俊都点了一遍然后继续含笑问道：“飞卿，你有话说？”

燕寻昂首看宇文雍，而后又深深地看了一眼周围站的这些少年郎：“陛下，末将请旨，带兵袭扰北齐。”他并不提和亲的事情。

燕寻说完话，依旧是挺拔站立不卑不亢的模样。右前方宇文嘉听到这话，担忧的神情飞了过来。燕寻端肃的神情一变，然后挑了挑眉朝她露出一个微笑。

两个人眼神在空中碰撞，宇文嘉只觉得心中地动山摇满天烟火，流离失所的神魂随着燕寻一笑归位。

所有人都觉得她该去，飞卿表哥却怜惜自己。这就足够了。她的眼眶里含着泪，嘴角却露出了一个真挚的微笑。

燕寻大胆的话一出，气氛一下子凝滞起来。靠他近的几个少年才俊脚下微动，身体侧倾，想要离着这位愣头青远一点。

皇帝也一改之前微笑赞许的模样，面色黑沉：“放肆！纸上谈兵，有谁不会？你说要带兵，朕就给你兵？！”皇帝怒喝一声，因为太激动还咳嗽了起来。

两个人刚刚是什么意思？当他这个父亲是瞎子么，当着他的面就眉来眼去？！宇文雍的眉毛皱的更紧了。

“父皇，我愿意去和亲。”宇文嘉自小生长在蜜糖罐子里一样，她不忍心看自己的父亲和飞卿表哥起冲突。答应和亲，一来是可以解父母和大周之急，二来她不愿意看着燕寻因为这种事情损了他的前途。想到这里，宇文嘉神情更加毅然坚定。

燕寻眉头拧紧了。

难道是自己猜错了，皇帝真的想要宇文嘉去和亲？不，不可能的，宇文雍不是这样的皇帝，也不是这样的父亲。他心气甚高，以千古一帝作为自己的目标，怎么会做这种事情。

燕寻想通此节，神情更加平和了：“陛下不以言废人，微臣才敢放肆。”这句话一出，既赞美了皇帝仁慈大度，又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

皇帝目光深邃的看了燕寻一眼，然后一甩龙袍道：“罢了，你们都散了吧。”

眼看着皇帝要发火，周围的青年才俊巴不得脚底抹油。总归他们要说的“忠言”已经说过了，就让燕寻这个愣头青在这里接受雷霆之怒就好了。想到这里，众人告退的更快了。

“皇后，你和晋国跟着朕回宫！”皇后若有所觉的看了看燕寻和太子，然后带着宇文嘉回了坤宁宫。

宇文雍回到坤宁宫并不说话，他只是慢慢地踱到内室拿起了皇后常看的书来看。

皇后心情不悦，她把宇文嘉哄到内殿，自己忍了再忍仍然没忍住：“陛下，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恰好在我召见他们的时候告诉把这件事情传来了？”皇后和皇帝全是患难夫妻，因而说话并不像史书里记载的那些帝后那么“相敬如宾”，皇后有什么话就和皇帝说什么话。

皇帝只是摇头：“你说，你选择的这里面可有配驸马的？”

“这……”不是皇后埋汰人，她挑选的这几个人里面，确实一个合适的都没有。皇后现在想起她的好侄儿说的“早点出发”这种话她就气的心肝脾胃肾都疼。

“这倒是没有，对吧？那么我在什么时候说这件事有什么关系？你看，通过这件事我还帮你鉴别了谁能够依靠，哪家的小子靠不住。”宇文雍没有生气，反而却神神秘秘的道：“你没有发现，我却找到了一个合适的。”

说到这里，皇帝摸了摸自己下颌，看着得意非常。

“陛下是说燕寻？”皇后摇了摇头：“可是他只是一个庶子，而且也没见过他有什么功绩。让咱们的女儿就嫁给一个庶子……”皇后说到这里，一下子想明白了：“慢着，陛下，所以和亲就只是一个测验他们的幌子对吗？”

宇文雍“哈哈”笑了一声，他把手中的书扔下：“那当然，北齐想让朕的女儿和亲？做梦去吧。”两个人又品评了今天众人的表现，让皇后不得不承认的是，燕寻果然是最合适的那一个了。

被皇后和皇帝扔在校场上的燕寻和太子殿下两个人摸不着头脑，一开始两个人只是傻傻的面对面站着，过了一会儿，太子咳嗽了一声：“燕侍卫，你今天说的要去战场不怕触怒陛下么？”

燕寻眉目轩昂：“殿下，末将当然怕触怒陛下。但是，陛下是一代圣明天子，他既然说了不会因言废人，末将作为臣子自然能够畅所欲言。”燕寻眼睛眨了眨，求生欲很强的说出了标准答案。

太子微微一笑：“哈哈，燕侍卫果然很是风趣。那为什么燕侍卫在父皇已经下定决心的时候，提出不要和亲要兴兵的想法？”太子一边拍了拍燕寻的肩膀，一边继续问道。

“……”燕寻沉默了一下，这个太子到底是在这里干嘛的？一国太子难道不需要批改奏折，光跟着人家聊天就行了？

太子心里也有点难受，他是接受着任务来到燕寻跟前的，不过这个燕侍卫真的非常难以接触。

燕寻可不觉得自己难以接触，他看着太子，微微沉吟道：“殿下，陛下并没有和亲的意向对吗？今天这一切都是陛下想要考验那些青年才俊们对不对？”说到这里，燕寻脸上露出了笑容。

他已经基本上能够确定了。

“确实。”太子没有再欺瞒他：“而你，正是脱颖而出的那一个。父皇虽然斥责你，但是也很看好你，你很大可能是嘉嘉的驸马。”

燕寻嘴角露出一个笑容，他点了点头，并没有不乐意的意思：“我愿意做公主的驸马，照顾她，保护她。”说到这里，燕寻双目直视太子：“可是殿下，我现在只是一个不入品级的侍卫，我需要一个很高的身份来迎娶公主，我不会让公主受委屈。而积累军功是最快升迁的方式，我一定要去和北齐对战。请殿下帮我，把我送到幽州或者并州！”燕寻神情激荡起来。

少年总会有一个英雄梦，现在虽然他已经不是少年了，但他仍然想要完成这个梦想。而且，他还要帮着原身报仇。一个无官无职的驸马肯定不如一个将军驸马权柄大。

“你果然这么说了，父皇说，如果你说了这句话，他让我答应你。马上陛下就会派兵增援幽州，我把你送到最精锐的铁骑里面去，希望你能够建功立业，活着回来。”太子说完，拍了拍燕寻的肩膀。“最近北齐的动作越来越大了，你若是到了幽州，要先观察一下他们有什么计划。父皇准你秘密奏事，你此去千万小心。”

燕寻嘴角带了笑容，他点了点头，再没有多说什么。此去山高水长，正是天高任鸟飞的好时候。

“你还要再去见她一面吗？或者，你要和家里人告别一下么？”太子想着皇帝说的尽快让燕寻到现场上去锻炼自己的话，又看着眼前还是半大少年的燕寻，终于问出声。

“不用。”燕寻转头离开了校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