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上元·平王窝火

【被扔进了莲花池】

虽说是甜酒，喝多了还是会上头。

黎书第一个顶不住，歪歪扭扭地趴到桌子上。

简浩喝得也不少，这家伙和黎书相反，喝得越多精神越亢奋，乍乍乎乎地和佘老一起把黎书弄到西屋里。

屋内十分干净，想来常有人打扫，靠着墙的半间屋子都是炕，简浩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长的大土炕。炕上铺着又长又宽的席子，边上围着一圈光溜溜的炕沿，看上去既舒适又好玩。

简浩把黎书一扔，自顾自爬上去，像个小狗崽似的滚了起来，“我也要睡在这里！”

佘老温温和和地问道：“小公子可跟家人打了招呼？”

简浩眨眨眼，实在经受不住大土坑的诱惑，撒娇似的求道：“能不能麻烦佘老帮我去跟车夫说一声？就说、就说我今天晚上不回去了，别让祖母担心。”

面对这双湿漉漉的眼睛，没有人能忍心拒绝，佘老也不例外。

简浩撒起了欢，笑嘻嘻地滚到最里面，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假装自己已经睡熟了。

佘老带着慈爱的笑，从对面的躺柜里抱出两床被褥，慢吞吞地铺好了厚实的褥子，又把棉被卷成筒状，两套挨着放在一起。

简浩眯着眼，从缝隙里偷偷看，一边窃窃地笑着，一边犹豫着要不要过去帮忙。然而，还没等他做出决定，暖暖和和的被褥就已经铺好了。

佘老轻手轻脚地端来清水和干净的布巾，然后便关上门出去了——既然应下了，少不得老头子出去走一遭。

这时候天已经黑了，简浩借着微弱的亮光看到老人家关门的动作，腾地一下蹦了起来。他兴奋地在炕上跳来跳去，一边跳一边嗷嗷叫——就像农家乐似的，真好玩！

原本他已经跟哥们约好过完年去郊区住几天，奶奶那边也打好招呼了，没成想，年还没过他就穿越了。

奶奶听到他出事的消息之后一定很伤心吧？还有渣爹，至少会有一点点难过吧？想到这里，简浩的情绪不由地低落下来。

他光着脚跑到地上，胡乱洗了把脸，又沾湿了布巾给黎书擦擦脖子擦擦脸，一边擦还一边嘟囔，“小爷我可真是中国好基友……绝对是天下第一！”

这家伙只顾着自得其乐，丝毫看不到黎书被他粗鲁的动作弄得眉头直皱。

简浩擦（玩）好（够）了又重新跑回炕上。被窝里十分暖和，还带着一股暖烘烘的味道，简浩兴奋地滚来滚去，心里一个劲儿地冒坏水。

——等着王府里的人都睡着了，他就去外面探险，最好能找到那个冷面王爷的屋子，在他脸上画个小乌龟……哈哈哈哈！

简浩被自己的主意给乐坏了，越想越觉得好玩。结果，想着想着就给睡着了。

***

简浩睡得安稳，丝毫不知道因为他整个王府炸开了锅。

此时，府内灯火通明，平王殿下坐在前厅，脸色黑得几乎能滴下墨来。

简羽去而复返，在厅中急得转圈。

二管家垂着手，像个鹌鹑似的缩在角落里，恨不得让自己隐形。

大管家在外面跑来跑去，把下人们全都召集起来，细细地询问有没有人看见过简浩。

顾飞白带着府兵细致地排查，假山上、树阴里，甚至连后院的牡丹园都让他们翻了一遍。

分散到各处去搜的小队一个接一个地跑回来禀报，耳边传来的全都是“某某处未曾找到”、“某某处没有”的声音。

秦渊突然站起来，大跨步地朝厅外走去。

所有人心头一紧，大气都不敢出。

秦渊刚走到前庭，便听到一个侍女正细声细气地向管家禀报，“奴婢陪少爷在偏院玩耍时，看到两位眼生的小公子朝着莲池那边去了。”

大管家精神一振，不自觉地拔高了声音，“可曾看清那两人的模样？”

年轻的侍女吓得快要哭出来了，战战兢兢地说道：“一位、一位约摸是番邦之人，头发似乎是棕色，有些卷；另一位，也、也很白……“

大管家倒吸一口凉气，颤声问道：“你确定是莲池的方向？”

侍女虽然害怕，依旧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简羽一听，头皮都炸了，整个人疯了似的朝着外面跑去——尽管他并不知道王府的莲池在哪里。

秦渊也沉着脸，一边大步往外走一边冷声吩咐，“在莲池附近仔细地找，若是没有，便把池水放干，莲花拔光，即便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我找出来！”

大管家一边擦汗一边连连称“是”，一颗心拔凉拔凉的。

此时，所有人都做了最坏的打算。

平西将军府唯一的嫡子、安雅长公主的小世子，竟然在平王府上出了事！

偏偏是平王府！

想必，当今圣上早就盼着这一天了吧！

如果他家王爷被扣上破坏邦交的帽子……接下来的事，没人敢想。

与此同时，殿前坊中书舍人家里丢了小公子的消息也不胫而走。明明大清早出门去书院，晚上快要落钥了还没回来。

若单纯是官员之子也就罢了，更为重要的是，那可是当今圣上看中的人。年前圣上便下了旨，特意把人从江南叫过来，订好了二月二一开朝便送到宫里去。没成想，上元节还没过完，人就给丢了！

平王府偏院。

满池的水全给抽干了，刚刚显出新芽的荷花也给拔了，叽叽呱呱的田鸡全部捉出来，挨挨挤挤地圈在竹笼里。

住在偏院的小少爷被惊动，揉着朦朦胧胧的睡眼，迷迷糊糊地叫了声，“父王？”

秦渊却没心思理他，深邃的眸子死死盯着池底。

好在，直到满池的莲藕都被挖出来，还是没有看到类似人形的东西。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平王殿下不由地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顾飞白赶来回报，“除了佘老的院子其余全部检查了，并未找到简小世子！”

“佘老的院子？”秦渊眼波一转，似乎想到什么，抬脚便朝着那边走去。

一群人扎着脑袋跟在后面。

*

房门被平王殿下一脚踹开的时候，简浩睡得正香。暖烘烘的被窝被人一把掀开，冷嗖嗖的空气直往脖子里钻。

“唔，才几点啊？再睡会儿……”简浩闭着眼睛去抢。

没成想，被子没抢到，自己却被人像被子一样夹在胳膊底下，抱出了屋子。

黎书也被大管家唤醒，整个人迷迷糊糊，叫了声，“姐夫？”

大管家简直要哭了，“姐夫什么呀姐夫，您快回家吧，老相爷找不着亲孙子差点厥过去！”

黎书呆呆地“哦”了一声，慢吞吞地穿衣服。

另一边，平王殿下面沉如水，胳膊底下夹着个大活人就像夹着本书似的，任凭那个家伙如何挣扎扭动，脚步丝毫不乱。

简羽搓着手跟在后面，既庆幸又心疼，连带着还有着说不出来的心虚。他张张嘴，打算替自家弟弟求个情，然而话到嘴边又实在说不出口。

再说简浩，原本就喝醉了，突然被人从炕上拎起来，更觉得晕晕乎乎，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他刚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梦，还没睁开眼便掉进了湿哒哒的淤泥里。

确切说，是被人扔的。

满院子的下人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惊呼。就连那位一直处在状况外的小少爷也惊讶地捂住嘴，黑黢黢的眼睛愣愣地看看秦渊，又看看简浩。

“咳、咳！”简浩从泥水里爬起来，不满地嘟囔，“啥破梦啊，不行不行，重做……”说着，便伸展四肢想要躺下去。

“浩浩！”简羽惊呼一声，就要往下跳。

简浩听到有人叫自己，终于精神了些。

他慢吞吞抹了把脸，不情不愿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满院子的灯笼，还有好多人。

耳边传来“呱呱”的蛙鸣，简浩扭头一看，一只只肥壮的田鸡正在竹笼里蹦蹦跳跳，旁边还有一大堆莲藕，堆在一起像个小山似的。

咦？好东西！

简小世子眼睛一亮，就这样顶着一头一脸的泥水，看向那个最高大、也是最严肃的人，巴巴地求道：“藕能不能给我点？我家没有。”

秦渊沉着脸，定定地看着他。

简浩只当他默认了，棕色的瞳孔又悄悄瞄了眼竹笼，“田鸡也给我几只吧？辣子炒田鸡超香的。”

秦渊深深地吸了口气，沉声吩咐，“派人给圣上递个话，就说简小世子前来王府赴宴，一时贪凉跌入莲池，本王倾全府之力将人救出，索性并无大碍。”

顾飞白应了声“是”。

秦渊扭头，看向简羽，“万望简府上下从今往后悉心教导，切勿大意。”

简羽抽了抽嘴角，憋屈地应下。

简浩就像没听到似的，棕色的大眼睛一直朝着莲藕和田鸡的方向瞄啊瞄。

平王殿下大手一挥，“送去平西将军府，权当补偿！”

只值一笼田鸡外加一堆莲藕的小世子顿时笑了起来，“我发现你这人还是有个优点的——大方！”

秦渊两只拳头攥起来，又松开，最终，揉了揉酸痛的额角，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