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清明·皇陵

【捉了一只猫媳妇】

简浩再次见到秦渊，是在清明节那天。

朝廷休沐五日，百官要祭祖，皇家亦有要怀念和祭奠之人。简浩是太子的伴读，也是太子母家的表弟，秦翔带着他去了母妃的皇陵——穆德贤妃陵，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

太子殿下在贤妃墓前哭了一通鼻子，简浩在旁边乖乖地待着，给这个记忆中对原身不错的姑姑烧了些金箔纸钱。

他还说了些老夫人的事，诸如身体健康，每顿都能吃下半碗饭，叫她不要惦记之类的，秦翔听得呆呆的，也忘了哭，一时间对他更是喜欢得紧。

回去的时候，秦翔原本还想拉着简浩进宫，或许还存了把他留下的心思。简浩直接了当地拒绝，“天气不好，可能会下雨，我不去了。”

他答应了安雅长公主要回去吃饭，更重要的是，他不乐意和秦翔单独相处。

秦翔见他说得坚决，只得退而求其次，“那我捎你一程吧，把你送回公主府我再回宫。”秦翔单独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从来都是用“我”自称。

简浩并不买账，“我自己走回去，就当是踏青了。”说完便冲着秦翔笑了笑。

美人一笑，犹如三月初暖，繁花绽放，太子殿下迷晕了头，于是不再坚持，晕晕乎乎地走了。

看着太子仪仗渐行渐远，简浩这才松了口气。不知什么地方传来隐隐的猫叫，听上去细细弱弱，让人心里痒痒的。

“这种地方也有猫吗？”简小世子转了转眼珠，嘿嘿一笑，“捉回去给二殿下做媳妇好了！”他家暴力狂二殿下是只小公猫，这是养猫的大叔告诉他的。

简小世子动了动耳朵，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摸了过去。

原本以为很近，结果出了贤妃的陵园，又走了很长一段路，他才看到一只小小的白色身影。

简浩下意义地摸摸软软的耳朵，他已经不止一次发现，自从重生以来他的听力变得越来越好，只要他想听，甚至连千米之外的鸟叫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小白猫似乎也发现了这个跟踪狂，小家伙扭过毛绒绒的脑袋瞅了简浩一眼，然后便轻盈地跳上围墙，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

平日里被二殿下又抓又挠又鄙视的情景浮上心头，简浩反倒较上了劲——今天非抓到你不可！

他也不管会不会犯忌讳，手脚并用地蹿上矮墙，翻了进去。墙内是一片浓密的草丛，简浩老道地丢了颗石子下去，发现并不深。

然而，他刚刚跳到草丛里，便听到一个威严的声音，“大胆狂徒，竟敢擅闯皇陵！”

简浩一愣，还没来得及解释，一排亮闪闪的长矛便齐刷刷地伸到了眼前。

兵戎相向，简浩反倒硬气起来，“我看谁敢动手！”

皇陵守卫军统领姓萧名默，此时不免为难，按律，擅闯皇陵者皆是死罪。然而，他又不瞎，少年穿着一身世子冕服，长得又是一副白生生嫩嫩乎乎的西域模样，稍微想想便能猜到他的身份。

他还真不敢动手。

萧默扭头，低声吩咐了两句，身旁的小兵应了一声，领命而去。

很快，一个高大的身影便走了过来，脚步略显匆忙。

“何事？”平王殿下板着脸，声音也是冷冷的。

萧默收起长矛，抱拳回道：“禀王爷，有人闯进皇陵，意图不轨。”

简浩一听就火了，“你才意图不轨！我来找我的猫，才不是擅闯！”

秦渊面无表情地看向他，沉声说道：“过来。”

若是以往，简浩绝对不会听这种命令性的话，然而此时动物般的直觉告诉他——跟着秦渊走才是最安全的。

于是，简小世子拍拍屁股，识趣地跑到了秦渊身边。

平王殿下转身拐向旁边的甬道，简小世子颠颠地跟上。

萧默动了动嘴，到底没说什么。

甬路两旁种着高大的槐树，树叶有铜钱那么大，翠绿的枝叶间挂着一串串白色的花骨朵。再往外是一座座高大的石像，简小世子仰着脑袋一个个看过去，没一会儿便有些眼晕。

长长的路上十分安静，连个蚂蚁都没有，处处都透露着一股庄严、肃杀的气氛。

简浩心里有种莫名的不安，开始没话找话，“你的大白马呢？”

“在王府。”平静殿下一如既往地言简意赅。

相比之下，简小世子就是个小话唠，“改天一起骑马吧，唔，西山不能去了，不知道哪里还有跑马场。”

因为金矿的关系，西山马场已经拆了，里面的马匹全部转移，方圆百里之内都有重兵把守，等闲人连靠近都不能。

平王殿下停下脚步，深邃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简浩的耳朵，“你知不知道……”

“什么？”简浩下意识地挠挠耳朵，嘟囔道，“最近不知道怎么了，耳朵总是痒。”圆圆的耳廓动了动，是正常人难以完成的动作。

看来，他还不知道——平王殿下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

简小世子左右张望，“你的车驾呢？”

“没跟来。”

简浩一愣，看向仿佛漫长无尽头的通道，“你不会打算就这样走出去吧？”

秦渊沉默地继续走着，似乎是默认了他的猜测。

简小世子哀嚎一声，开始耍赖，“好累呀，不想走了，叫你的手下过来接咱们吧！”

秦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中带着淡淡的无奈。这样的表情于他而言十分罕见。

简小世子喋喋不休，“你们这种身份的人一定都有暗卫吧？嗖地一下出现，嗖地一下消失，不用吃饭，不用喝水，不用睡觉，随叫随到，就像长在空气里。”

不远处的大树上，“长在空气里”的某一和某二汗颜地摸了摸鼻子，看来，他们还需要继续努力。

秦渊奇怪地看向简浩——难道他不知道自己身边也有暗卫吗？他以为安雅长公主为什么能放任他一个人跑来跑去、四处闯祸？

秦渊实在不能理解简家的育儿方式，是怎样的家教才能养出这么一个小怪胎？

简·小怪胎·浩见秦渊沉默不语，干脆一屁股坐到地上，皱着鼻子嚷道：“好累呀，不走了！”

他开始后悔了，早知道就应该和秦翔一起回去，这下倒好，二殿下的媳妇没捉到不说，自己还得走着！

秦渊也开始后悔了，他默默地站着，思考着把这个家伙丢在这里的后果。

旁边传来“喵喵”的叫声，一只长着异色瞳孔的波斯猫一路小跑着朝他们冲了过来。

简小世子眼睛一亮，不由分说地把它捞了起来。

小家伙蹬着腿，无比惊恐地“喵喵”叫。

“别怕，跟着小爷走，天天让你吃香喝辣。”简小世子胡乱扒拉着小家伙的毛，不甚温柔地安抚着。

他仔细看着小家伙的模样，惊奇极了，如果不是这只猫明显小上一圈，他险些以为是他家二殿下——无论是外形、毛色还是眼睛，每一个地方都好像！

忽略掉小猫的挣扎怒叫，简小世子一边顺着软软的猫毛一边可怜兮兮地哀叹，“咱们好可怜呀，走又走不出去，还没有马骑，如果被丢在这里肯定会饿死吧？”

“哎，只好让你留下来陪我了，万一饿成人干和猫干还能一起做个伴。”简浩一边作怪，一边偷偷看向秦渊。

平王殿下头疼地揉了揉额角，拿出生平最大的耐心安抚道：“陵园内不便跑马，出了这里便有马车。”

简小世子歪着脑袋看他，“还有多久才能出去？”

“不足一里。”

简小世子眨眨眼，一里是多少？听上去不算很长的样子。

于是，他利落地站起来，拍拍屁股，催促道：“快走快走，赶紧去骑马吧！”说着，便蹦哒着跑到前面，那样子反而像是平王殿下在耽误时间。

秦渊微不可查地勾了勾唇角。

前面是小世子欢脱的身影，身后是威严的石像和陵墓。平王殿下扭过头，冲着墓室所在的位置，无声地说道：“我走了，你也……好好的。”

十年来，这是第一次，他如此平静地走出宣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