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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当天边第一抹晨曦洒入窗棂,落在许婉儿娇嫩面颊上,少女揉着惺忪睡眼,掀开被子起身——
角落里,属于谢珩的地铺早已整理妥当,被褥在墙根下叠得整齐,抬手一摸,触手的凉意。
“奇怪,”许婉儿低喃道,“谢大哥怎么起这么早?”
恰在此时,院中柴门被人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缝,悄无声息挤进一个人影。谢珩本不想打扰少女安睡,没料到他猫着身子,刚轻手轻脚将柴门合拢,一回头,却恰好对上许婉儿略带疑惑的眼神。
不知为何,谢珩突然有些心虚。
少年抬手捋着脑后长发,将发尾尚悬着的水珠拧下,又拽拽半干的衣襟,干笑一声,唤道:“婉儿姑娘,要去刀场了吗?”
许婉儿点点头。
“我心里总有点不安稳,”少女忧虑道,“总感觉今日审核,怕是会出现意料之外的事。对了谢大哥,你是又去山上洗澡了吗?现在虽说是三月,但每年春季总是乍暖回寒,冷水澡洗多了,小心伤身啊。”
谢珩只得苦笑着应了一声。
他心头烦躁,忍不住想,洗冷水澡伤身,可若是不洗,怕是伤肾……
昨夜一场幻梦,却异常真实。
如今回想起来,每一个细节分毫毕现,指尖隐约还残留着旖旎的触感,仿佛他真的曾揽过美人入怀,用尽手段,逼得那人承受不能,只得软在自己怀中低声喘息。
……卧槽,犯罪啊!
谢珩塞了一脑子黄色废料,晕晕乎乎随着许婉儿走向刀场,一路上神游天外,魂不守舍,差点撞在邻家门前的拴马的木桩上。
许婉儿焦虑地望着少年侧脸,见他神情恍惚,不由得深深自责。
谢大哥定是为自家刀场一事忧心伤神,以至于茶饭不思。
自己真笨!怎么一点刀术都学不会,把所有负担尽数压在谢大哥身上?
少女踢着脚下石子,暗暗下定决定。
此次事了,无论结果如何,自己一定要努力修行。
绝不能……再给谢大哥拖后腿!
两人抱着截然不同的脑电波,并肩行了一路,渐渐走近许家刀场。
远远地便看见门口围了一群人,为首的是个蓄胡须的中年人,国字脸,一脸肃穆庄严的模样,穿一身棕红色锦衣,负手而立。
赵如皓跟在他身后。
少年脸上一片青肿,显然昨夜返回之后,被他那守株待兔的爹抓住了小辫子,遂惨遭毒打,连他娘都没能救下。
此刻,赵如皓一手姿势怪异地捂着屁股,一边背着中年人,仍见缝插针地对许婉儿龇牙咧嘴,表情夸张,不知在说些什么。
……被中年人一巴掌抽了回去。
中年男人注视着谢珩,暗沉双眸中闪过思索之色,面上则温和一笑,一副长辈做派,朗声道:“这位就是谢小公子了?真是英雄出少年,今日一见,果真不凡。”
谢珩眨眨眼,努力将纷乱思绪驱赶干净。
少年与中年男子对视片刻,微微颔首:“谢谢。”
对这个反应始料未及,赵氏家主顿时一愣。
却见谢珩思索片刻,抬手指向中年男子身后的赵如皓,真诚道:“赵小公子也不错,一表人才,天性……赤诚。”
这话说得老气横秋,俨然也站在长辈的角度,赵氏家主眉头微皱,面上露出一丝不满,刚欲开口叱驳,却被身后少年拽住了衣袖。
赵如皓满脸兴奋,一副得遇知己的满足样:“爹,你看!人家都知道夸我赤诚!”
中年男子:“……”
他额角青筋微微抽动,衣袖挥动,将喜上眉梢的少年一把拽回,抬手欲抡——但宽大手掌在半空停滞片刻,顾及周边围观百姓,还是悻悻地垂落下来。
什么赤诚,对方分明是变着法子骂人傻,这臭小子还以为得了夸奖?
自己怎么就生出这么一个笨蛋?
被赵如皓这一耽搁,谢珩与许婉儿借机踏入门中。
眼前是一片宽阔的平台,竖立着木人、沙袋、靶子等物件,因为许久无人而略显荒凉,清风吹过,从木桩上拂起一片细小沙砾,阳光下熠熠生辉,缓缓飘荡。
场中站着两个人。
靠前一人一身黑衣,浑身遮得严严实实,戴一浅色面具,气息冷若寒冰,浑身上下仿佛刻着四个大字:生人勿近。
靠后那人则显得随意许多,右手搭一木桩,半个身子支在上面,长到不像话的腿惬意地支着,面具是可爱的猫咪状,下方微微掀起,露出一抹白净下颚。
见到谢珩跟许婉儿,戴猫咪面具的人轻笑一声,道:“总算来了?让我们好等。”
从靠近刀场开始,许婉儿的神经便一直紧绷,听到对面似笑非笑的语气,她下意识一哆嗦,俯身便欲致歉。
却被靠前那人挥手打断。
“开始吧。”他冷冷道,语气毫无起伏,宛如千仞寒山上从未见人迹的冰雪。
谢珩从旁边木架上抽出一把刀。
长刀出鞘,“铮”地一声清鸣,浅色玄气从少年掌心流泻而出,如有清风萦绕,草木随之摇摆。
少年眸色微凛。
从见到场内两个黑衣人的那一刻起,谢珩便清空了脑海中一切杂念,无形威压迎面扑来——是唯有修者能感受到的压迫力,前方二人虽未有动作,或立或倚的姿势却暗生意韵,刀光剑气,凛冽森然。
考核,从他们踏入刀场那一刻起,已经开始了!
血液在四肢骨骸内沸腾翻涌,久违的兴奋感袭上心头,谢珩右手翻转,长刀竖起,唇角微微上扬。
“那我就不客气了。”他朗声道。
刀光泛起炽热金芒,谢珩身形如电,猝然急冲!
靠前的黑衣人握住刀柄,从身后抽出一把幽幽长刀,锋刃是深海般泛着凉意的深青色,明媚阳光下散着森森冷气,青年将刀横握在前,湛蓝玄气如泉流奔涌,裹住刀刃。
谢珩的刀却在靠近之时,猝然变向。
本是劈砍之势,却被少年在半空中硬生生扭转,化为前刺,玄气猝然凝聚,汇于刀尖,奋力刺出——
刹那间,两人间爆发出骄阳般璀璨的亮光。
劲气一圈圈向外扩散,在地面留下海浪板清晰可见的痕迹,沙砾被劲风吹拂,哗啦啦向四周迸射,花了一众人的眼睛。
许婉儿双手捂住眼帘,任由狂风将秀发吹乱,她顶着飞舞的黄沙,努力睁大眼睛——
前方不远处,谢珩收刀回护,胸膛剧烈起伏,猛烈咳嗽几声后抬手在嘴角一抹,微微一笑道:“承让。”
冷傲黑衣人停滞片刻,略一低头。
黑衣衣角上留有一道细微的刮痕。
谢珩的修为自然不如宗门派下的审核人,但他思路灵活,使一巧劲,猝然转变的刀势超出黑衣人预料,才在黑衣人衣角留下了痕迹。
当然,谢珩受到审核人的劲气冲撞,亦受了伤,但跟最终结果比起来,一点小伤,无伤大雅。
戴猫咪面具的黑衣人俨然失笑,连连摇头。
前方另一位审核人周身寒气更冷了些,冰霜般的目光落在谢珩脸上,又扫过不远处的许婉儿。他盯许婉儿的时间更长,似乎要将少女的面目深深印在脑海里,眸中首次产生了微弱的情绪波动。
“……算你们过关。”
最终,青年收刀回鞘,冷声道。
许婉儿登时松了口气。
方才被审核人紧紧盯住,锥子般的视线迎面扎来,真让她惴惴不安。那审核人的情感也微妙,一会儿隐含杀意,一会儿又泛起些许柔情,杂乱无章,最后又一并融入寒意森森的冷意里。
可少女刚刚仰头,对谢珩甜甜一笑,还未等欢呼。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低沉的质疑。
“方才那一刀,不是刀法。”赵家家主站在院门口,面容严肃,沉声道,“两位大人仔细想想,这般‘刺’势,还是剑法居多。”
在许婉儿陡然凶狠的目光中,中年男子缓步走近,对两位审核官俯身施礼。
“大人见多识广,不该被如此简单的易换之法伤到。披刀法的皮,行剑术之实,这无异于挂羊头卖狗肉,若是迷惑了来往学子,只怕……”
中年人侃侃而谈,姿态从容,言辞间的指责之意溢于言表,每一句都像是在许婉儿心头插下一把刀。
“荒谬!”少女终于忍不住,怒目而视,争道,“能用长刀使出剑法,那也很好啊,管他是刀是剑,终归不都是为了杀人吗?!”
“浅薄之见。”中年男子摇摇头,“若是能够混用,天下也无需分辨剑场刀场了。专注于任意一道,才能有所成就,你们硬要擅长使刀的学徒施展剑法,这不是误人子弟,是什么?”
“你!”
许婉儿还想反驳。
但谢珩拽住她裙袖,对呼吸急促的少女微微摇头。
刀剑之分,旁人或许觉得无所碍,谢珩身为剑客,却略懂一二。这场考核,终归是他心气高傲,小瞧了玄灵宗,也忽视了赵氏家主的存在。
谢珩下颚微扬,对院外想进又不敢进,焦躁地扒着院墙的赵如皓远远一点,轻声问道:“你利用亲儿子,不怕他伤心?”
刀势,剑势,前劈,上挑,尖刺……谢珩用来凌厉迅疾,两者又极其相似,与少年过招的审核人尚无表示,远在门口的中年男子却能准确辨认出这是刀剑混用,细细想来,必然有猫腻。
而唯一有可能泄露秘密之人,仅有赵如皓。
他未必是有意透露,谢珩心想,只是那孩子有点缺心眼,也许随便说着什么,便被他父亲套了话……就像那天他被自己套话一样。
中年男子面色微沉,闭口不言。
谢珩心想,都无所谓了。
“你硬要看纯粹的刀法,也行,我展示给你看。”他朗声道。
那一瞬间福至心灵,少年右手虚握,玄气悄然凝聚,浅色气旋层层叠加,最终呈现神秘莫测的深灰色。
纯粹用玄气凝成的刀。
明明从未这般用过玄力,也从未习过高品刀法,但与审核人玄力碰撞的刹那,冰冷气劲扑面而来,寒风凛凛中,谢珩脑海深处突然浮现一招刀式。
恍惚中,有眉眼昳丽如骄阳的少年站在他身后,握着他的手。
谢珩只能扫见不远处溪流中模糊的身形轮廓,而流水潺潺,日光明媚,微风徐徐扫过枝杈,带来一抹令人心生暖意的水果甜香。
清朗如翠玉相击的嗓音从背后传来,在谢珩耳边轻声道:“这招名为……风舞九天。”
作者有话要说:标题党g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