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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的人还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陆迟已经把那个男人拉下了车。
“放开我——”那个男人叫了起来,在他身后的另一个年纪更大点的中年男猝然回头低喝:“你干什么?”他想要阻止陆迟,无奈陆迟动作太快,前头那个男人已经被陆迟拖离了队伍,丢到大巴后轮附近。
“阿坚——”中年男想要上前去扶地上的人,陆迟展臂一横,拦住了他的脚步。
“你看不出来他已经感染了吗?”陆迟眉头拧起,“还是……你已经知道了?”
“放屁!”中年男一掌扇过来,却被陆迟勒住了手腕,他急得目眦尽裂,“我弟弟才没有感染,他只是不舒服!”
两人的争论吸引了附近一些人,听到‘感染’这个词的时候,人群立即一哄而散,很快远处维持秩序的行动队就过来了,几名士兵全神戒备举枪避近。
“举起手来,抱头下蹲!快点!”其中一名带着中尉肩章的军官大吼。
“各位长官,我弟弟真没事,他就是有点发烧。”中年男还试图阻拦一下,一串子弹打到了他的脚边,开枪的士兵语气严厉,“老实点!”
中年男瑟缩了一下,终于还是蹲了下去,然后陆迟也被喝令下蹲。
那个叫阿坚的男人蜷缩在地上,浑身都在发抖,士兵枪支上的战术手电照到了他的脸,可以看到那张失去血色的脸上泛着青绿的死气。
那名中尉按住肩头的对讲机:“报告,停车场发现一例感染者!”
“启动紧急处置程序!”对讲机另一头的人下令。
“感染确认!”中尉随即大喊:“执行清理!”他的话音刚落。另一位队员就开枪了,近距离的突击□□射击瞬间就打爆了地上那人的头骨,鲜血和脑浆溅了一地。
中年男呼吸急遽,颤抖着跪倒在地上。
“你们……为什么开枪?”陆迟站了起来,不可置信地质问道:“他还没有完全丧尸化,还来得及治疗的!”
没有人回答陆迟的问题,三把突击□□都调转方向对准了他。
“发现两名密切接触者。”中尉冷冰冰地报告。
“执行隔离。”对讲机里的人说。
中尉一偏头,喊了一句“手铐”,然后就有士兵从背囊中掏出手铐。
“转身,手放背后,违令者视同感染。”中尉宣布。
陆迟环顾了一下四周,已经到了九月中旬,秋分临近、白昼渐短,此时停车场上光线黯淡、气温也降了下来,微凉的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仿佛正在嘲笑他的自以为是。
转过身,陆迟将双手伸到背后,感觉到金属环扣的温度绕过了手腕,然后清脆的咔嚓声。
片刻之后,陆迟听到有车辆驶近的声音,回头就见一辆军用吉普车停在了大巴旁边,有人打开车门跳了下来。
“严队!”中尉向那个人报告情况,而那人同时也看到了陆迟。
这是严铮林第二次见到陆迟,青年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搜索队制服,微卷的中长发因为沾满了灰尘而打结,刘海凌乱地向后梳去,露出大半个额头和眉峰,当他回眸看过来的时候,深不见底的瞳仁里浸染了浓重的墨色,斜照的霞光为他描绘出了一道浅金色的轮廓,一侧光明、一侧黑暗。
这个陆迟给严铮林的感觉不一样了,就像一位曾经高高在上、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外来者,失去了翅膀,失去了飞翔的能力,然后坠落凡尘,双脚接触到了地面。
然而,即使双手被戴上了镣铐,陆迟却依然站得很直。
“严队长、严队长!”余彦军慌忙跑过来解释,“那是我们队里的一个新人,他和感染者没在一起工作过,而且他是先天免疫者,不会感染的!”
严铮林对余彦军微微点头,然后转向陆迟:“你检测过免疫力了吗?身份卡上应该有记号吧。”
“身份卡在我上衣口袋里。”陆迟淡淡地开口,他侧身展示了一下背后的手铐,以示自己无法取出,既然严铮林没有表现出认识他的样子,礼尚往来,他也就当对方完全是个陌生人。
严铮林迈步向陆迟走去,看起来像是要亲自上前检查。
“严队小心——”中尉出言提醒。
“没事。”严铮林说着站到了陆迟跟前,两人身体距离不过一尺。走得近了,严铮林嗅到了了陆迟身上有些腐败的尘土味儿,他知道搜索队的工作范围,可心里却有点奇异的违和感,好像这种味道不应该属于眼前这个人。
陆迟垂眸,看到严铮林打开了自己胸前的口袋,隔着布料感觉到手指滑进袋口的触感,然后一张身份卡被抽出来了。
陆迟的视线追着那两根手指来到严铮林身上,当严铮林正在分辨身份卡上的免疫标志时,陆迟则在观察着严铮林,他感到严铮林有点不一样了,骤然间陆迟想不出来是什么不一样,毕竟也就几天未见,再变还能变到哪里去。
当两人对面站着、近在咫尺的时候,陆迟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严铮林刮胡子了。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严铮林一张胡子拉杂的沧桑脸,看起来起码三十五,但是现在他把胡子刮了,整个人就显得年轻了好几岁,带着锋芒锐利、昂扬遒劲的味道。
陆迟突然意识到他记住的严铮林并不在于面部五官,而是一种感觉,那是包括身形、动作、声音、乃至于气质集合体的一种感觉,因此一开始与其说他认出了严铮林,不如说他感觉出了严铮林。
视觉印象不能代表一个人的整体感觉,所以陆迟才能毫无障碍地在第一时间认出严铮林,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慢了半拍地察觉这个年轻的严铮林有点面熟。
那是属于过去时光的熟悉感,对于陆迟来说已经非常遥远了,经历几百年磨损褪色之后的记忆有些虚幻,就像隔着一层透明的膜,你知道那是存在的,但你又会忍不住怀疑它的真实性。
陆迟努力回想,回想记忆里的那些人,不管是朋友、同学、校友还是街坊邻居,最终断定其中并不存在一个叫严铮林的人。
严铮林看过陆迟的身份卡,确认免疫章无误后把身份卡给放了回去,刚一抬眸,就对上了陆迟探究而困惑的目光。
陆迟的眼睛不算很大,但是亮,水分充足的那种明润感,很平和、却能直入人心。
严铮林发现自己又一次很不正常地心悸了一下,太邪性了,简直有违常理!退后一步,严铮林不想承认他居然有点认怂,于是转头对着那几个士兵说“给他解开”,然后绕开陆迟走向另一位密切接触者。
因为突然出现感染者,停车场上的大巴都被禁止启动了,所有人下车排队步行到另一侧的空地上,等待检疫部门调运检测试纸过来。陆迟回到了第十三小队的队伍,琼斯拍拍他的肩膀说:“陆迟,刚才谢谢你。”
如果没有陆迟出来阻拦,一旦那个感染者上了车,倒霉的可就是车上其他人了。病毒的潜伏期有长有短,与病毒的进化程度和感染者的体质有关,短的几分钟、长的几个小时,少数可以达到一两天,潜伏期的感染者甚至是比丧尸还要可怕的存在,因为他们是无声藏匿在人群中的□□。
“我也是刚好看到了。”陆迟勉强笑笑,他心情却还是很沉重,虽然理智上知道行动队的做法没问题,但还是觉得很惋惜,因为每一位个体的存活对于人类种群的未来都很重要。
“也不知道老吴是怎么想的?”有人对感染者的哥哥表达了不满,“这是要拖我们一车人下水吧!”
“就是啊!”大家开始议论纷纷,末世多年,人们已见识过太多感染者、也都经历过各种生死抉择,因而最为痛恨那些优柔寡断的糊涂人,那样的人不但自己活不到最后,还很容易连累同伴。
这边的讨论还没有停歇,检疫部调来的检测试纸已经送到了,第十二小队剩余成员最先接受了检测,然后是其他队伍,检测过程很顺利,没有发现其他感染者。将近八点的时候,第十三小队的队员们终于上了大巴,在夜幕下离开了岐东。
吴坚的哥哥没有回来,钱顺帆问琼斯那人是不是也感染了,琼斯回答说不一定,但他违反了“基地条约”,发现感染者非但不报告,反而加以隐瞒,这是很严重的违法行为,所以他不可能再回搜索队了,他的队友肯定也不会再接纳他。
大巴回到搜索队大楼之后,后勤处的工作人员过来通知明天全体休整,工作安排会在明天下午四点之前调整到位。
看来基地方面总算开始正视目前的安全形势了。
虽然多出了一个休息日,但是并没有人因此而高兴,队伍在一种沉闷压抑的气氛中解散了。陆迟、尼尔、泰勒三个住宿舍的队员一起去了三楼餐厅,因为太晚了,餐厅只剩下一锅冷汤。
泰勒早过了三个月的免费食宿期,他现在都是自费吃饭的,看到餐厅没什么东西就转头走了。
依旧一文不名的陆迟和尼尔只能坐下来喝汤,汤很稀,汤水清得都可以照出人影。
尼尔捧着汤碗喝得稀里哗啦,一眨眼就把今天的晚饭消灭了,空碗放回桌上的瞬间,里面突然掉落了一个面包。尼尔诧异地转头,看到陆迟正站起身,一手捏着筷子,一手端着碗,嘴里还叼着个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