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好一条粗大腿

走出隧道的时候正是午后一点多，天气多云，因为北方冷空气袭来，阳光也变得有点萧瑟，而空气里竟然有点恍惚的甜香。

陆迟茫然四顾，最后看到隧道口绿化带的杂草丛里有几棵桂树，在多年无人养护的情况下依然顽强地存活着。

真不容易啊，他想，人类可要脆弱多了。

刚才在隧道里，如果他检查得更仔细一点，那只丧尸对上的应该就是他，他知道自己肯定不会有事，那么德弗里就不用死了。多一个人活下去，人类就多一份希望，所以这次，他真的太大意了。

陆迟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慢慢收紧握拳。

“你的手没事吧？”有个声音响起，陆迟抬头看到严铮林走到了跟前，严队长眉间紧蹙、略带担忧。

“没事。”陆迟正反展示了一下自己的手，一般的伤害无法穿透他的皮肤，而且就算他被丧尸咬到了，也只能算小伤。

“刚才谢谢你。”严铮林说，虽然当时他未必就会躲不开，但是陆迟能在第一时间伸手为他阻挡，那就值得他真心感谢。

陆迟摇了摇头，他现在有点情绪低落，所以只是轻声说了一句，“队长客气了”，然后就转身走开，加入了旁边的队伍。

严铮林在原地站了两、三秒，郭子聿经过的时候喊了他一声“队长”。

“准备战斗吧。”严铮林说。

队伍在隧道口外设伏，负责吸引丧尸的还是陆迟，战斗结束得也比较快。靠近洞口的丧尸大概被隔壁隧道的动静影响已经跑掉了不少，所以剩下的也就一百多只。

丧尸处理完毕之后，队员们又稍微清理了左侧隧道，只要能保证车辆通行就可以了，右侧隧道可以暂时不管。三点半的时候严铮林宣布收队，他们现在距离基地越来越远，路上花费的时间也多了起来，因此剩下的工作只能明天再来。

德弗里的尸体被装进了裹尸袋，然后就地掩埋。基地有规定，丧尸化以后的尸体一律不得带回去。回程的时候大家都有点沉默，唐天逸跟德弗里是两年前同一批进的队，关系还不错，所以尤其难过，陆迟忍住了没有打扰他。

回到基地后，陆迟去找了郭子聿。

“你们不是都打了疫苗吗？”

“疫苗不能保证百分百有效。”郭子聿叹气，“我们每隔三个月注射一次疫苗，每次注射都会有千分之一的概率直接丧尸化，今年整个行动队就出现了一例。然后在任务过程中，如果被丧尸病毒接触到伤口，只有百分之七十左右的概率能成功免疫，剩下的照样会感染。我们二队今年感染了五个，其中一个运气不好没等到血清，剩下四个只救过来一半。”

“疫苗有效率这么低？”陆迟有点不敢置信，他以为起码在百分之九十以上的。

“是啊，血清效率也不高，而且生产难度还很大，目前只能保证少数部门接种，连外部搜索队也没有。”郭子聿拍了一下陆迟的肩膀，“成功免疫也不见得就是好事，免疫失效会成为丧尸的同类，它们不吃同类，但是如果一个成功免疫的人类落入丧尸群中，那他就只能是食物了。所以——”郭子聿抬手到陆迟的平头上搓了一把，“你小子也别仗着自己的免疫力就以为天下无敌了，丧尸病毒治不了你，它们还有物理攻击呢。”

“郭哥。”陆迟挺直了背，神情认真地说：“你能不能带我去见医疗部门的专家啊，我觉得我身上的抗体肯定能生产出更好的疫苗。”

郭子聿发现自己那么多话都白讲了，这小子还心心念念要拯救世界，简直圣父附体。

“你进基地的时候已经抽过血了吧，有什么特别人家早就找上门了，还用你自己去？”郭子聿想让陆迟放弃幻想，“你不用打疫苗，就已经比我们多了一重保障，要好好珍惜。”

被郭子聿几句话打发了，陆迟有点忧郁，他只想着来行动队以后可以趁着打疫苗的时机见到病毒学家，却忘记自己是不需要接种疫苗的，也就是他根本就没有那个机会。

怎么办？其实陆迟也不清楚自己的免疫力和其他先天免疫者有什么不同，只是那个把他送过来的家伙曾经拍胸保证‘能抵御一切牛鬼蛇神，第三代丧尸病毒也不在话下’，说起来那家伙到底有没有撒谎呢？

隔天行动二队返回莱南山清理了最后一条隧道，接着他们又花了两天把整个路段又顺了一边，确保车辆通行无碍，才算完成了任务。

严铮林给大家放了两天的假，唐天逸说正好回家过节。

“什么节？”陆迟一脸问号。

“满月节啊。”唐天逸说，“这是我们德帕独有的节日呢。”

“是么，听起来挺有意思的。”陆迟说。

唐天逸是德帕本地人，属于相当幸运的末世幸存者，病毒爆发的时候他们就及时躲进了娄关基地，没受什么大罪，除了条件艰苦一点，到底一家子平安，现在唐天逸父母双全，家里好像还有兄弟姐妹。

果然如此，陆迟想，命运对唐天逸格外仁慈，所以这孩子才能保有那份可贵的赤子之心吧。

陆迟在评估唐天逸的时候，郭子聿也和严铮林在讨论陆迟。

“我发现那小子有点意思。”郭子聿趴在桌子上看他们家队长写任务报告，一边闲聊，“他好像真的觉得自己可以拯救世界，不是开玩笑、不是演的，居然还挺认真。”

严铮林的笔一顿，在报告单上留下了一个小圆点。报告单是每次结束任务以后必须上交的文件，一般都是由队长来完成。单子只有半张A4纸大小，上面需要简单填写任务经过，倒不是很麻烦，毕竟是末世，原本很多不怎么必要的繁文缛节都被省略了。

严铮林忽略了纸上的小黑点，继续往下写，而郭子聿的话也没有停。

“幻想自己拥有超能力，可以拯救世界什么的中二梦想，老子年轻时候也有过。”郭子聿念叨着：“甚至在末世开始那段时间，真是天天希望自己能变成超级英雄啊，可惜——现实很残酷。”

严铮林停下笔问：“你说陆迟的父母都死在碎金了？”

“是啊，他的简历这么写的，面试的时候他也这么说的，真真假假倒是无从查实。”郭子聿回答。

要一个末世逃生好多年的人提供身份证明确实强人所难，所以德帕对新入城者的来历还是采用自述为主，只要没有相悖的证据，那就当成事实，这也代表着德帕是一个新世界，你的一切将会在这里重新开始。

所以陆迟的身世只要他自己一口咬定，那么谁也无法质疑。

可是一个十五岁就遭遇末世、失去父母亲人、独自颠沛流离多年的人，为什么还能这么自信而开朗呢？陆迟的精气神真不是伪装，他看起来总是那么满怀希望、生气蓬勃，好像只要他再努力一点、再坚持一下，这个世界上的一切危机就可以迎刃而解了一样。

那个人好像——不知道‘绝望’二字是怎么写的，这真是一种令人厌恶，同时又禁不住妒忌的特质啊，严铮林心想。

休息天陆迟没什么事，他就去德帕市区逛了逛。娄关与德帕之间是有班车的，除了工作需要，乘坐需要支付流通券，好在也不贵。

班车都是七点半出发，到德帕二十分钟，去自由市场是来不及了，所以陆迟下了车就到别的地方转了转。虽说是本地满月节，但德帕的整体氛围并没有什么变化，基地不会放假，也没有节日福利，当然对于大多数幸存者来说，这其实是个悲伤的日子，因为与往昔幸福团圆的日子相比，现在的生活一点也不值得庆祝。

陆迟无所事事地游荡了大半天，在那张德帕市区图上做了很多记号，黄昏时分去坐班车回娄关。他中午吃的是自带的压缩口粮，都是这几天出任务省下来的。嗯，刚来基地的时候穷怕了，陆迟攒食物已经攒成习惯。

提前半小时到了发车点，现在下班时间未到，车也还没来，夕阳西下、秋风瑟瑟。其实陆迟完全可以自己步行回去，但是基地规章不允许。德帕现在还是有点军事化管理的作风，一般人不能随意离开基地，在主基地和卫星城之间来回也必须乘坐公共交通工具。

穿着行动队发下来的作训服，背着个简易包，陆迟双手插兜靠在停靠点的路牌上，影子被拉得很长。

几分钟后有个人大步向车站走来，也是一身作训服，陆迟定睛一看，正是面试会上疯狂怼过他的那个小白眼狼——特战部行动一大队的副队长叶云堂。

郭子聿曾经问陆迟和这位叶大少有什么过节，陆迟装茫然表示他什么也不知道，于是郭子聿就隐晦地向陆迟暗示这人后台很大，最好不要招惹。

后台很大？大到什么程度呢？

郭子聿伸手往头顶一指，“人家老爸是原德帕市长，现在基地联合管理委员会的会长。”

原来是‘太子爷’。

好端端一根粗大腿，可惜被陆迟得罪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