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缅怀和悼念是无用的

抗毒血清在丧尸化之初注射最有效，而现在唐天逸还没有确定是否被感染。

想了想，严铮林从口袋里掏出装血清的金属小圆筒，拧开了大半的盖子后塞在唐天逸手里，“这个你拿着，万一有情况就给自己注射。”他们这次出任务，总共也就只领了四支血清，这是救命的东西，只能用在最需要的时候。

“我明白的。”唐天逸回答。

严铮林取下他的枪，快速靠近山洞，距离陆迟进去已经过了几分钟，山洞挺深，在洞口只勉强听得到水流声以及一些模糊的杂音。严铮林再次回头看了一眼唐天逸，发现后者没什么异常，这才打开手电筒进了山洞。

山洞入口处石壁比较参差，所以无法一眼望到底，脚下的岩石长满了青苔，走起来有点打滑，不过根据地上的痕迹倒是很容易就能分辨出被人踩踏过的路径。严铮林刚确定好方向，前方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严铮林立即把手电方向一转。

“队长。”陆迟出现在晃动的光影里，他的肩上还扛着一个人，衣襟上都是淋漓的鲜血，不断滴落在脚下的流水中。

虽然已经有了准备，严铮林还是心里一紧，没有问什么，他立即退开位置让陆迟走前面，自己在后面举高手电照亮，这里离洞口只有十几米，很快他们就出了山洞。

其实也就过去了几分钟时间，外面的天色却已经暗了好多，山风吹得呼呼作响，带来气温骤降的寒意。

唐天逸状态还好，神志看起来很清醒，也没有丧尸化迹象，他听到动静就挣扎着坐了起来关切地问：“你们出来啦，阿费莱怎么样？”

陆迟沉默地摇了摇头，他把肩上的人放在一块相对平缓的斜坡上，后者的躯体沉重而无力，眼睛瞪得很大，脸颊一片血肉模糊，脖子上撕裂的伤口暴露出颈椎的白骨。这个人没有丧尸化，他已经死了，至死都带着人类的身份。

就像郭子聿曾经说过的那样，被丧尸围攻无法逃脱的人类，如果没有因为感染而转化，那么就只有一个结果——被丧尸啃噬致死，继而成为这些怪物进化的养分。

严铮林是现场最早恢复的人，在真正的战场上，缅怀和悼念是无用而危险的做法，他早就习惯了在战友倒下之后接受现实并且继续战斗。

唐天逸进行动队两年，这样的事情也没少见，生命无常、稍纵即逝，死亡对于末世的人类来说真的是太容易了。

而陆迟，大概是三个人里最不平静的，尽管他和阿费莱认识没几天，根本也谈不上交情，但是他却有着很深的负疚感，伸手轻轻为死者合上了双眼，陆迟在心中默念了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如果我更谨慎一点，如果我更迅速一点，你可以不用死的。

由于陆迟坚持，最后还是他将阿费莱的尸体背出了峡谷，此行车队里也带来了裹尸袋，尽管阿费莱没有丧尸化，按照规定他的尸体是可以被带回德帕的，但是这里距离基地太远了，而队伍此行的任务还远没有完成，所以他只能被就地埋葬。

一个简短的告别仪式之后，这名行动队队员留在了一级公路云明段神龙岭隧道北向十五公里处的山脚下。

严铮林在一个记事本上将这个位置记了下来，本子已经很旧了，类似的内容也早就写了很多页，都是他亲手埋葬过的战友。

这些年死去的人太多了，多到人心麻木，多到如果不写下来，你就很可能会遗忘。

夜色完全笼罩了大地，大家在黑暗中默默地吃着晚餐，严铮林安排值夜轮班的时候发现陆迟不在。

“他去河边洗衣服了。”唐天逸小声说。

胡闹——严铮林第一反应想骂人，黑夜之中独自外出是多么危险的事情，但他想起了这个人是陆迟，他想起出峡谷的时候这个人背着阿费莱走在前面，对方的背影肃穆而凝重，浅灰色外套浸透了鲜血，在昏黄的暮色中也异常显眼。

从事情发生，到葬礼结束，陆迟似乎就再也没有开口说过话。

这是一个阴冷多云的夜晚，秋月只有在偶尔的间隙才会从云层中探出一点微光，九栎山脉围绕下的谷地被浓重的墨色笼罩着。

严铮林安顿好队伍，离开宿营地向着远处的小溪走去，陆迟所在的地点距营地不远，穿过一级公路边一片荒芜的农田，再下到河床上，那里有一条两米多宽的小溪，溪水很浅，薄薄地贴着河底的鹅卵石流淌。

水声单调而清冷。

严铮林发现他要找的人正蹲在溪边的一块岩石上，低头揉搓着手里的东西，黑暗中的人影看起来模糊又渺小，带着一种与他印象中的陆迟截然不同的感觉。

走得近了，严铮林注意到陆迟抬起了头，似是回眸看了自己一眼，然后放下手里的东西站起身。

夜风吹散流云，秋月的清辉洒向大地，严铮林看到那个人光着脚，裤管挽到了小腿，上身只穿着一件短袖T恤，夜风钻进袖口和衣领，将整件衣服吹得鼓起来又伏下去。

“队长。”陆迟开口，声音闷闷的，没有一贯的爽朗和笃定。

要说以前严铮林最看不过眼的就是陆迟那种‘天下尽在掌握’的轻率张狂样，但是眼下这孩子遭受打击变萎靡了，严队长心里突然又有点不是滋味。他站在水岸边看了看陆迟泡在溪水里的衣服，组织了一下措辞，“今天你做得很好，阿费莱的事情不是你的责任。”他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队里的每个人都知道自己会有这一天，所以，不用放在心上。”

严铮林认为陆迟已经尽了他最大的努力，光是进入那个山洞的行为就已经对得起他的战友了。

但是陆迟知道自己做的还不够，因为自身的强悍，他忽略了很多对于其他人来说可能存在威胁的隐患，上次德弗里，这次阿费莱，这两个人都是在自己有能力保护的情况下死的。

这种心情，严铮林可能永远都无法了解，所以陆迟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点了个头，“嗯，我知道。”

严铮林自认为不擅长安慰人，他迟疑了一下，伸出手搭上陆迟的肩头拍了拍，隔着薄薄的布料可以感觉到对方沁凉的体温，“早点休息吧，明天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前路漫漫，危机无处不在，生命犹如风中烛火，他们要面对的艰险还有很多很多。

这一晚严铮林没有安排陆迟值夜，陆迟也没有表示反对，躺在车座上休息的时候他却片刻都没有放松警觉，直到下半夜严铮林换班以后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第二天车队开拔，目标神龙岭隧道。

神龙岭是九栎山脉中一座普通的山峰，一级公路云明段在崇山峻岭之间盘旋，到了神龙岭因为角度太大不得不开凿了隧道。这座隧道建设的年代比较久，当时因为条件所限，采用了单隧道双向通行的设计，隧道截面比较狭窄，所以这条隧道的问题不仅仅在于丧尸藏匿，还有更麻烦的车辆通行问题，一旦两条车道都被堵塞，车队里的三辆越野车就必定无法通过。

吸引丧尸的任务照例是陆迟来承担，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认陆迟是最合适的人选，当然陆迟也不打算把这份工作让给别人，车队成员已经死了一个、伤了一个，再也禁不起任何减员了。

越野车停在距离神龙岭隧道五百米左右的地方，前方还要经过一个弯道才能看到隧道入口，除唐天逸以外所有人都下了车。尽管昨天唐天逸幸运地没有被丧尸病毒感染，但他仍不太适合进行剧烈运动。

“其实我的右手还好，开几枪应该没问题的。”唐天逸表示自己还有战斗力。

“行了，你就留下给我们看着车子好了。”郭子聿揉了一把唐天逸的乱发，“到时候形势不对我们可是要掉头逃命的，就你这一瘸一拐的速度只能拖后腿。”

这一次队伍的人员配置和弹药供给都不像上次‘莱南山高速隧道清理任务’那么充沛，所以作战计划也需要更改，总之和丧尸硬碰硬肯定是不行的，打不过就跑也成了一条备选项。

一行七人过了弯道，离隧道口不到两百米了，前方道路空荡荡的，没有一辆汽车。

“怎么都没车啊？”阿瑟奇怪了。

“一级公路线上车本来就比高速少多了。”朱志新回答，他是栎西州人，对栎西和云明交界的九栎山比较熟悉，正好可以解答队友的困惑。

这一段盘山公路因为道路险峻、事故多发，在高速贯通之后车流萎缩得厉害，除了附近村镇的短途车辆和自驾旅游者之外，就只有少量长途货车会经过。

“所以隧道里的丧尸大概也不会太多？”郭子聿接下去分析。

“很有可能。”朱志新点头。

得出了这个很乐观的结论，大家都有点松口气，不过陆迟准备出发的时候，严铮林还是悄声叮嘱了他一句“要小心，还有……别逞强”。

如果在几天之前，严铮林大概还不会想到要跟陆迟说这样一句话，他觉得没有用，他觉得自己的苦口婆心百分百会被对方当做耳旁风，但是今天他却忍不住多嘴了。

严铮林有点不祥的预感，他担心这小子拗起来会做出什么让人心惊肉跳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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