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机会需要制造

也许是因为距离市中心更远一点,封渡川一号大桥的拥堵情况并不严重,甚至还有人为清理过的迹象，桥面上有些杂乱，但外侧的一条车道几乎就没什么障碍物。

拿起对讲机正打算通知队友们过来,陆迟注意到了桥拱的影子之间似乎还夹杂着什么东西,于是他抬起了头。

封渡川一号大桥是一座下承式系杆拱桥，朱红色的两道桥拱呈半弧形横跨江面，支撑着整座桥梁的结构,而就在那两道桥拱上,零零落落地悬挂着不下三十几个人类。

自缢者？

在末世，生存异常艰难，但死亡却是很容易的。

陆迟不自觉地向前走去,虽然桥拱最高处距离地面有六七十米,但仍可以清楚地看到除了这些亡者之外，红色钢架上还有一些下垂的绞索,空荡荡的随风摆动着。陆迟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人选择了缢吊这种很痛苦的方式来结束自己的生命,是因为活着对他们来说更痛苦吗？

没有经历过真正绝望的困境，陆迟自认为没有资格对这种行为做出任何评价,他只是觉得心情沉甸甸的，突然就很想听听严铮林的声音。

不知道严铮林是否也经历过这样的绝境，但对方还活着这一点让他感到无比庆幸。

十分钟之后，提着一颗心的严铮林赶到了封渡川一号大桥，这次的车是他自己开的，为了保持车队节奏,他开得很平稳很克制，上了引桥不久，他就一眼看到了陆迟。

桥上的风很大，吹进耳朵里呼呼作响，严铮林看到陆迟朝着自己的车跑过来，心头一颤就踩了刹车，拉手刹之后抓住车门把手，却又飞快握拳，天知道他有多想下车去抱紧对方！

陆迟在车窗外站定，嘴角一弯笑了起来，“队长。”

自从去年十月入队的时候被剃了小平头之后已经快一年了，陆迟的头发长得异常缓慢，现在才长了不到四公分，从刺刺的发茬变成了有点柔软的短发。

风吹得陆迟的头发向后跃动，露出饱满的额头和挺直的眉峰，眼睛很亮、眼尾微翘，“队长，我可以申请调到这辆车上来吗？”

死缠烂打第一步当然是要制造接触机会。

后座的郭子聿闻声悄悄竖起了耳朵，安格斯和蔡希崇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想法，作为战斗力最强的队员，陆迟被安排在头车确实更合适。

严铮林没有料到陆迟会提这个要求，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应，他以为……陆迟已经疏远他了，在他无中生有的责难之后，是个人都会心存芥蒂，但此刻陆迟却笑盈盈地提出这个有点逾矩的要求，仿佛两人仍是往昔亲密无间的状态。

拳头收紧，严铮林知道自己很难拒绝陆迟的要求，同时他也知道一旦答应了，那么前几天他所做的努力都会付之东流。

“人员安排不能随意调整。”严铮林终于硬邦邦挤出了这么一句话。

“哦。”陆迟应了一声，并没有露出不满的情绪，反倒是非常温顺地笑了笑，“好的，我明白了。”有点失望，但并不打算违抗，退后两步，陆迟安静地看着严铮林把车开走。

下午两点不到，琅江核电站终于出现在视野之中。

这座核电站位于琅江入海口，选址本来就远离城市和村庄，所以电厂附近的丧尸并不会太多。靠近电站之前，韩教授和托德用仪器检测了一遍，确认辐射剂量没有超标，车队这才接近了厂区大门。

根据布坎南提供的信息，末世爆发之时这座电站的正式员工加上外包的维修人员总数将近一千，除核岛以外，常规岛、办公区以及生活区可能存在的丧尸都不少。好在电厂占地广阔、内部分隔很严密，而且这次的任务并不是彻底收复电厂，行动队员们只需要清理办公区与核岛周边地带就可以了。

从电厂大门处可以看到里面的办公楼和附属建筑，以及再过去几百米之外的两座核岛。核岛是巨大的圆柱形建筑，看起来形状很简单，像个倒扣的水桶，当然其内部构造绝对不简单。

严铮林看了一下表，“天黑之前要把办公楼清理出来，时间有点紧张。”

“顺利的话应该来得及。”郭子聿说：“实在不行我们可以在太阳下山前撤退，明天再来。”

“那就这样吧。”严铮林也同意了。

四名队员被留下来保护技术人员，其他人全都进入了厂区内部开始梳理工作。三个小时后，三十多只丧尸被击毙，两名队员轻伤，随后韩教授和托德被护送进入办公楼，其他行动队员开始封堵办公区通道并喷洒除味剂。严铮林选了办公楼顶层的一个中型会议室作为过夜地点，这里远离地面，只要窗帘一拉，就算有点动静也不容易被丧尸察觉。

会议室大门原本是锁着的，末世后大概没有人或者丧尸进去过，所以里面除了灰尘厚一点，总的来说还是挺干净的。

战斗了一下午的队员们全都坐下休息进食，晚餐很简易，除了每人一小杯热水外，其它都是饼干罐头之类的东西。吃完饭天也暗了，会议室里亮起一盏很小的LED灯作为光源，严铮林正打算安排值夜人员，韩教授突然走到他身边，“严队长，能否借一步说话？”

严铮林点头，立刻就和韩教授去了隔壁的办公室。

关上门，韩教授直截了当就说：“明天我们需要进入一号机组核岛内部。”

“什么？”严铮林很诧异，“来之前并没有说——”他本以为这次任务只是搜索电厂仓库之类的地方。

“我们要的东西不在仓库里，当时琅江也就一个备用的，应该已经被送进了一号机组，所以我们是非进去不可。”韩教授正色道：“事关重大，没有事先跟你们说清楚，对不住了。”

严铮林沉吟片刻，“里面辐射量很大吗？”

韩教授摇头，“现在我也不清楚，运气好的话不严重，如果不好，那就很难说了。本来这个工作我和托德两个人也可以完成，但是你知道里面可能还有丧尸……”

末世病毒爆发时正值一号机组停堆大修，核岛内部加班加点连轴转，里面的工作人员起码上百，据说当时有人直接在检修车间就丧尸化了。由于事发突然，还有不少人和丧尸从里面跑了出来，造成了小规模的骚乱，后来电厂高层下令强制关闭了核岛的人员通道，没顾得上确认里面是不是还有活人，当然这么多年过去，活人也成枯骨了，只是丧尸却仍有可能继续存在。

严铮林头疼，核辐射与丧尸可不一样，遇到丧尸还可以反抗、还有生机，但大剂量的辐射却是躲也没处躲的，过了一会儿他忍不住又问：“非去不可？”

“非去不可，事关五龙潭电站的安全运行，也事关德帕基地的未来。”韩教授看着严铮林，神情凝重，“严队长，不瞒你说，我和托德都是抱着必死的觉悟来参加这次任务的。”

严铮林垂下眼眸，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回望对方，“我明白了，明天我们会配合行动的。”

“那就好。”韩教授颔首道：“不过也不能去很多人，我们这次只带了六套防护服，你们最多派四个人吧。”

“好。”严铮林应了一声，出发之前他就知道这次的任务没那么简单，现在果然应验了，不过这样的话韩旻洲一定要随队来琅江的理由就解释得通了。

“对了。”韩教授又说：“这四个人也要筛选一下。”

严铮林疑惑，“怎么，还有条件？”

“嗯。”韩教授点头，“保险起见，将来打算生孩子的就不要进去了。”

繁衍后代这事严铮林自己是没想法的，但其他队员还需要确定一下。严铮林回到会议室正打算公布消息让大家自愿报名，不经意却看到了倚靠在墙角的陆迟，以这小子的行为模式来看，等下报名绝对少不了他。

犹豫再三，严铮林对陆迟招了一下手，陆迟本来就盯着严铮林的动向呢，这一招手他就立刻站起过来了。

“队长，有事？”

“跟我来。”严铮林带头出了会议室，回到刚才与韩教授谈话的房间，这边墙壁的隔音效果不错，关上门别人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明天我们需要派四个人跟韩教授他们一起进入一号机组核岛，这个行动有危险性，我会让大家自愿报名，但是——”严铮林顿了一下，“我希望你不要参与。”

暮色透过落地窗进入室内，光线虽然黯淡，但是隔得这么近严铮林还是可以清清楚楚看到陆迟脸上的所有反应。

对方的眉尖先是轻轻一挑，然后眼睛眯了起来，“队长，你和我说这个是因为担心我吗？”

“不是。”严铮林立即否认，“别忘了你离开研究所时的承诺，让你回行动队是为了配合疫苗的研究，可不是来冒这种无谓的风险。”

陆迟有几秒钟没吭声，他似乎也在努力地观察着严铮林，并且想从严铮林的脸上看出点什么。

“就这样吧。”严铮林转身去开门，伸出去的手却被陆迟一把拉住了。

“队长。”陆迟开口说：“核岛里面的丧尸经受过长时间辐射，也许会发生变异，所以我想我应该去。”

“陆迟！”严铮林有点气急地甩开陆迟的手，“你别添乱！”

“我怎么添乱了？”陆迟的声音也高了起来，“你说这是自愿报名，我愿意还不行吗？”

“我不会同意的！”严队长怒了。

“那我自己去！”陆迟也气鼓鼓的。

“你——”严队长肝疼得厉害，他毫不怀疑陆迟做得出这种事，这小子执拗起来没准连防护服都可以不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