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英雄也气短

短暂的修整之后,直升机再次起飞。

一开始的新鲜劲儿过了,旅程变得枯燥起来，陆迟看看外面的景色又看看身边的严铮林，因为噪音太大,带上耳麦通话又会被别人听到,所以他们两个现在只能相顾无言。

严铮林头上罩了层弹力绷带，手背也做了处理，脸色虽然有点憔悴,但明锐的眉目看起来还是非常英俊。以前陆迟看待严铮林,总是仗着陆培林的关系，有些‘自家人自家稀罕’的心态，现在当然也跳不出这个局限,依旧是越看越顺眼。

直升机旋翼轰隆隆的声响中,陆迟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他想摸摸严铮林搭在膝盖上的手指,谁知还没得逞就被对方一个反手捉住了。陆迟收了一下收不回来,担心严铮林手上的伤，也不敢硬扯,只好红着脸转头看窗外。

正午时分，飞机终于抵达风雷堡基地，十八岁的陆培林没有来过这个地方，不过末世前资讯发达，陆迟对这座城市还是有点印象的。

风雷堡是星风特别行省下辖的最大城市，也是梁章西北地区的制造业中心,由于地理位置优越，自古以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末世前梁章西北军团的驻地也设在此处。风雷堡地区属于中温带大陆性气候，九月份已经入秋，植被也不复夏季的苍翠，只是昼夜温差大，中午时分气温依旧挺高。

直升机在风雷堡基地中心区一座建筑的楼顶降落，根据一路所见，这个军事基地的规模跟娄关真的是不可同日而语，难怪突击队那帮人要管娄关叫‘小地方’了。

离开停机坪，江海潮叫了一个人过来带陆迟去休息，他跟严铮林另有去处。陆迟看看严铮林，严队长大概觉得现在不好解释什么，只是有点抱歉地说了一句“我很快回来”。

“是，队长。”陆迟答应。

江海潮见状笑道：“放心，你们队长丢不了，到时候肯定还你。”

他们两人走后，陆迟就跟着一位叫艾伦的小战士去了餐厅吃饭。因为气候所限，风雷堡粮食产量没有德帕那么高，蔬菜和肉类的品种也要单调很多，就算是待遇相对较好的特战部队餐厅，菜色也还是比不上娄关。陆迟对吃的一向不是太在意，不过凭借这顿午餐，他还是大致印证了以前对风雷堡粮食状况的推测。

吃完饭，艾伦带陆迟去休息，这年头基地里来了客人也只能住宿舍，小战士挺细心，看到陆迟一身脏兮兮的，还弄了套风雷堡的夏季作训服给他。

陆迟谢过艾伦之后，就赶紧拿了衣服去洗澡，自离开娄关以后，他已经五天没洗澡了。风雷堡这边的宿舍是双人间，也有独立浴室，当然这个季节也不供应热水，陆迟冲着冷水澡的时候忽然想起来——昨天晚上他跟严铮林怎么就没觉得对方身上有味道呢？

陆迟的鼻子很灵，他记得自己嗅到了严铮林身上的尘土味、血腥味还有汗味，混合在一起却不难闻，至于严铮林么，大概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自己身上的馊味都被他忽略了吧，想到这里，陆迟的面皮忍不住热了一下，有点汗颜、又有点羞赧。

昨天晚上稀里糊涂地就把自己跟严铮林的关系给升华了，陆迟事后想起来倒也不觉得后悔，男子汉大丈夫，弯就弯吧，反正严铮林也不是外人。

洗完澡，陆迟穿上风雷堡的卡其色作训服站在窗户边吹风，从这个宿舍可以看到风雷堡训练场的部分区域，上面正有很多队伍在操练。跟娄关比起来，风雷堡的特战部队才更像军队一点，他们的日常还是以训练为主，不像娄关，外勤任务排得很紧，训练反而是顺带的。

风雷堡位于星风高原南部，相较梁章东南而言，原本就属于地广人稀的区域，加上梁章西北军团的存在，末世之后军方很快就控制住了形势，为基地的发展保留了大量有生力量。目前风雷堡已经统御了梁章西北大部分地区，俨然成为了新梁章崛起的希望，通俗点说就是有了霸气侧漏的王者之相。

不过现在说这些还都太早，当二十年后第三代丧尸以灭顶之势席卷全球的时候，那才是人类面临的最终考验。

秋风带来星风高原舒爽的空气，陆迟的心情却变得沉重了，一想到那个将来，他就轻松不起来。他知道自己救不了所有人，甚至也不能保证自己可以活到最后，他原本只想着多做一点是一点，也许他这只微不足道的蝴蝶就能扇动改变历史轨迹的风暴呢？

陆迟一直是不回避死亡的，如果有需要，他并不介意去死。

可是在答应了严铮林之后，一向坚定而明确的心突然就有了点疑虑，好像他的性命已经不仅仅属于自己了，他对严铮林有了责任，他必须顾及严铮林的想法。

而严铮林当然不会同意他去死。

陆迟仰天长叹，拯救世界的伟大理想遇上了儿女情长，哥这么豪迈的男人也要英雄气短了。

无所事事的一下午，时间过得特别漫长。

在听到敲门声的时候，陆迟差点蹦起来，但是打开门，外面站着的却不是严铮林。

“你就是陆迟？”门外的男人问。

“我是。”陆迟打量着对方，这是个高瘦的中年人，穿着一身白大褂，四十多岁，戴眼镜，眉角下垂，鼻翼两端的法令纹有点深。

男人说：“我是风雷堡检疫局的，根据风雷堡检疫条例，所有进入基地的人都必须接受检疫检查，虽然你是江大队长直接带进来的，但程序还是要走一遍。”

这种规定德帕也有，陆迟表示理解，“好的。”

“请跟我来。”男人侧身，示意陆迟跟上。

“不好意思，能不能稍等一下，我给我们队长留句话。”艾伦说过他就住旁边另一幢楼，陆迟担心严铮林回来找不到自己，所以想通过他转告严铮林一声。

男人显得有点不耐烦，“没必要，我们的检查很迅速，你很快就可以回来。”

“那好。”陆迟走出宿舍，顺手带上门，男人已经走在前头带路了。

离开宿舍楼，看到路边停着一辆汽车，司机正从车上下来打开了后座。陆迟挑挑眉毛，“还要坐车去？”

“是啊，我们基地比较大。”男人一伸手，“请吧。”

陆迟的视线在眼前两个人身上轻轻略过，没再说什么就上了车。

见陆迟很配合，那个男人就去了副驾驶，随即车辆启动。基地内部的车速快不起来，在开了十几分钟之后，他们才抵达了目的地。

目的地确实是风雷堡基地检疫局，陆迟跟着男人步了一栋大楼，左拐右拐之后进入了一个奇怪的房间。这房间其实有点像牢房，房间中部直达天花板的栅栏隔开了内外两个部分，内侧墙上只有一个位置很高而且面积很小的窗户，除了通过栅栏上的铁门就没有其他通道可以进出了。

“麻烦你暂时委屈一下。”男人指着铁门说：“这是我们的标准程序。”

陆迟表情平静地同意了，“可以。”

陆迟走进栅栏内，男人就把铁门关上了，不过似乎并没有上锁，很快就有几名工作人员拿了采血工具过来。陆迟听从指示在栅栏旁边的椅子落座，然后把手臂穿过那些金属栏杆，搁在外面的桌子上。

暗红色的静脉血通过一截透明的塑胶管流进了一个采血袋里。

外面一帮人面色郑重地盯着那个袋子，陆迟突然问：“怎么，你们还没有病毒的快速检测方法吗？每次检查都要抽这么多血，我估计没几个人吃得消吧。”

听到陆迟的话，有人偷偷瞄了那个中年男一眼，然后那个中年男开口：“你是第一次，需要检查得全面一点。”

陆迟哦了一声，没有再问。

采血完成后，陆迟被要求待在采血室里直到结果出来，工作人员离开的时候，中年男顺手把铁门的锁给扣上了，于是陆迟眉头收紧，确定自己已经成了囚犯。

同样是等待，在宿舍里的等待是难熬，在这间采血室里的等待就是煎熬了。陆迟双手抱臂靠墙站着，眼看高处那个小窗透过来的阳光慢慢偏移，直至变得黯淡。

外层房门终于被打开，中年男走了进来，他关上门后直接开口问道：“你就是德帕的超级抗体吧？”

陆迟一脸无辜：“我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

“高能进化者，同时还具备先天免疫力——”中年男没有搭理陆迟的话，他有点兴奋地顾自往下说：“这是非常罕见的案例，除了三年前在路北，不，那个案例跟你不能比，你的细胞活性非常强，对上丧尸病毒完全是一边倒的碾压。”

路北？陆迟神色一凛，走到栅栏边上，“你原来在路北待过？就是那个实验失败，然后把整个基地都给赔进去的路北生物实验室？”几百年后的史料并没有记载人类彻底解决丧尸病毒的内容，所以那些逆丧尸化试验百分百是没有成功的。

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中年男闻言猛地转头看过来，“我们所做的试验是彻底解决病毒问题的必经之路，谁也绕不开这个关卡，路北覆灭不是我们希望看到的结果，但我们也不能因噎废食、止步不前。作为人类的一份子，你有责任配合我们，只要你参与试验，我们这次就一定会成功。”中年男的眼中充满了激动之情：“我们会成为全人类的救世主！”

听到中年男一番豪言，陆迟的内心毫无波动，他只是很平静地回了一句“可是我不同意”。

陆迟不介意风雷堡用自己的血液去做研究，如果这边能够像德帕那样成功研制出疫苗，那结果也是他所乐见其成的，但他的预想里并不包括有关逆丧尸化试验的部分，尤其是自己还要参与其中。

“你不同意？”中年男惊讶地看向陆迟，“为什么？”

陆迟讥笑道：“因为我不信任你们，你们既然能把路北给折腾没了，风雷堡可能也好不到哪里去。”

中年男的脸沉了下来，“也许你应该明白我们并不需要征求你的意见。”

“哦？”陆迟拉长调子，“此话怎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