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第一百四十三章

“啪嗒”

这是雨珠击打屋檐的声音。

布鲁斯.韦恩蜷缩在被子里,看?着那些雨珠顺着窗户的缝隙滑下，并且在上边留下明显的水痕。

这对他来说已经是见怪不怪的场景了。哥谭的坏天气人尽皆知，下雨简直不算什么,就连雷声都是次一级的产物。

布鲁斯.韦恩冷眼看着天际划过的闷雷,苍白又极具威慑力的光线驱散了一部分庄园内的阴影，又让剩下来的另一些变得更加阴森恐怖。

但是，这并不能对布鲁斯造成什么影响，更不能动摇他。他曾在这个庄园中生活了八年,庄园中大部分植物与建筑物都能够被他仅凭想象的还原。

————既然知道那个隐藏在阴影之下的东西是什么了,那还有?什么必要害怕呢？

但是他依旧感到不安。

虽然庄园从外表上看?和几十年前没多大差别，但布鲁斯.韦恩敏锐的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完全不一样了。就像是少了些什么，又多了些什么一样。

少的是韦恩大宅中属于他父母的痕迹————在自己的世界里他就已经感受到这些痕迹正在逐渐消失,更何况现在是自己世界的几十年后。

多的是阿尔弗雷德眉宇之间的皱纹,完全陌生的、据观察和未来的自己关系匪浅的楚言凝,以及那些隐藏在庄园暗处的奇怪仪器————他可以保证之前所看?到的摄像头和能放电的栅栏门只是其中的很小一部分。

又是一道雷声在天空中炸开。这一道累比之前的更响、更亮，整个庄园几乎因此分成了白色和黑色两部分。

不?知道是眼花、还是因为过去记忆产生的某种幻觉,布鲁斯.韦恩在这个只剩下电光和阴影的世界中捕捉到了一个格外熟悉的地方。

是那个他曾经在玩耍时不小心掉进去的洞穴。那个地方阴暗潮湿,还有?不?少翼手目的生物。

仅仅只是这样想着,他耳边似乎又回想起了那种生物翅膀振动的声音,但是那不是最重?要的————

在犹豫了片刻之后,布鲁斯.韦恩用枕巾塞住了较为明显的几个摄像头,然后打开窗子向外翻。

因为还在下雨,地上的泥土被稀释成浆状，他的小皮鞋在地上踩出了一个又一个的脚印。

最终，布鲁斯.韦恩已经来到了那个洞穴的旁边。

兴许是过了几十年的关系，那个洞穴和最初不?一样了，上?边被填了一些土、里边甚至还被垫了一层铁网。

但是它依旧在那里。

布鲁斯.韦恩记得曾经落入这里的自己究竟有?多么的绝望和无助,也记得当时的父亲是如何跃入洞中将他抱紧，并且告诉他：不?要害怕。

不?知道究竟是哪里来的勇气，他用手扒开了覆盖在铁网上?的土，又费了点时间解开铁网旁极为隐秘的控制器————也许这对其他人来说很难，但是，那些自己设下的难题怎么可能会难倒自己呢？

冰冷的铁网向上?掀起，露出那条让他感到熟悉又陌生的洞.口。那个洞.口不大，却意外适合布鲁斯.韦恩并不?高大的年幼身躯。

他闭了闭眼睛，然后跳了下去。

和上?次一跌到底不?同，布鲁斯.韦恩感觉身下隧道似乎变得曲折了许多。它由窄到宽，由粗糙变得平滑，似乎被什么人刻意改造、拓宽过。

最终他抵达了一个格外空旷的地方。经过几十年的改变，这里已经不?像最初那样荒废了，倒像是某种生物精心布置好的巢穴。

在布鲁斯.韦恩睁眼的那一刻，他的眼睛对上了洞穴内唯一可以作为光源的电脑屏幕。而屏幕的中央有?一只展翅的巨大蝙蝠。

在看到那个图案的时候，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然后撞上?了位于自己正后方的某个东西。

布鲁斯.韦恩下意识的回头，然后对上?了一双居高临下俯视自己的森白色三角眼。

对方就像是潜行?在黑夜之中的幽灵，竖在头上?的两根角尖锐且锋利。带着尖爪的双手垂在身侧，看?起来随时准备撕裂眼前的一切敌人。

“……蝙蝠侠！”尚且年轻的孩子警惕地呢喃出了这个名字。

在回到韦恩庄园之后，布鲁斯.韦恩曾从阿尔弗雷德和楚言凝口中听到过这个名字。

对方是十几年前出现在哥谭的义警，如今哥谭在安全系数上的细微改变也是他用身上?的一道道伤口换来的。

但是布鲁斯.韦恩并不?想了解他，这不?仅是因为对方胸口那只张扬的蝙蝠，还因为存在于对方身上?的一种极强的悲剧性色彩————就像是他曾经最喜欢的角色灰幽灵一样。

那是一位活跃在电视节目中的超级英雄。灰幽灵一次又一次的用自己的实力破解了犯罪者的阴谋，但是为此他也失去了很多很多：亲人、朋友恋、人乃至于自身的身体健康。

曾经的布鲁斯.韦恩觉得那很酷，但是现在失去了父母的他不?这么觉得了，他开始真正了解这名?荧幕上?的超级英雄究竟背负了什么。在思念父母的同时，他也在为灰幽灵感到惋惜。

不?过，他不?确定应不?应该将这份惋惜转移到蝙蝠侠身上，因为对方的眼神不?带有任何善意。

“如果私自闯入了你的底盘，我感到抱歉。”

联想到之前电脑上?的蝙蝠标志，布鲁斯.韦恩理所当然地推断出这个地方是属于蝙蝠侠的领地，但是————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座庄园一直被韦恩家族所拥有。你在这里建造基地，究竟有?没有获得韦恩家主的同意？”

布鲁斯.韦恩尽可能的鼓起勇气，如果想要保证自己在蝙蝠侠面前安然无恙，他必须要拿出足够让对方产生犹疑的筹码。

站在他面前的蝙蝠侠没有说话，就连眼神都没有?变动哪怕一分。因为蝙蝠电脑的反光，他手腕处的倒刺闪着寒光。

这让布鲁斯.韦恩变得更加紧张，他用手在周围摸索着，企图找到一两件可以防身的道具。

他一定是误碰到了什么隐藏按钮，不?然蝙蝠侠的周围也不?会?突然迸发出刺眼的光线。

然后，借着这些光线，布鲁斯.韦恩终于看清楚了，隔在自己与蝙蝠侠之间的透明玻璃。

不?，准确来说，位于透明玻璃之后的根本就不?是蝙蝠侠，只是一件对方的备用战衣————面罩上?那个本该露出下巴的地方，此刻空空如也，如果仔细看?的话，甚至能够看?到里面空空的内芯。

蝙蝠电脑，蝙蝠战衣……此刻，布鲁斯.韦恩更加确定自己身处蝙蝠侠的秘密基地。唯一比较幸运的一点就是：蝙蝠侠本人现在并不?在这里。

但这也无法改变蝙蝠侠在别人家的地底下修建基地的事实。

阿尔弗雷德和楚言凝知道这件事吗？如果不?知道的话，他应该怎样告诉他们：自己家里进来了外来者的事实？

老实说，从那个隐藏的很好的洞穴下来之前，布鲁斯.韦恩也没想到自己会?发现这个。

他打量着那个横在自己和蝙蝠战衣之间的玻璃墙，然后从上?边找到了一个极为隐蔽的按钮。

再?按下那个按钮的同时，蝙蝠战衣的底下弹出了一个极小的抽屉。

被放在抽屉内的是两样东西，一张纸和一个小盒子。

那张纸微微泛黄，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了，但它依旧被保存的很好。

在拿起它的时候，布鲁斯.韦恩并不?觉得这是什么记载了蝙蝠侠秘密的重?要文件。因为这张纸上的内容全都是手写的————重?要文件都不会?采取这种形式，因为它从任何方面来讲都不正规。

但是很快的，这个念头就产生了动摇。布鲁斯.韦恩在这张纸的角落里发现了楚言凝的签名。

在看到这个名字之后，布鲁斯.韦恩迅速将?之前被简单略过的纸张内容重看?了一遍，他的眼神每略过纸张的一行?，神色就会?变得更加凝重?。

如果这张纸上近似于保证书的文字都是真的，那是不是意味着：关于蝙蝠落座作为恩庄园的这件事，楚言凝其实是知情的。

不?，说是知情都浅了。现在的情况更像是：楚言凝和蝙蝠侠正背着庄园的真正主人进行?某种不?能被曝光在世人眼中的秘密活动。

————不?得不?说，这种情况在哥谭并不少见。哈，毕竟这里可是一个能给任何一个不杀人、不?抢劫的市民冠以“良民”称号的地方。

看?着面前泛黄的纸张，布鲁斯.韦恩又想到了楚言凝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以及对方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在几个小时之前，对方甚至还用极有?耐心的语气询问他：要一起回家吗？

年仅八岁的布鲁斯.韦恩不知道究竟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他只是略显粗暴的将?那张纸塞了回去，然后打开了旁边的那个盒子。

那个盒子小巧而又精致，上?边还打了一个和蝙蝠侠风格不太匹配的小蝴蝶结。

在看清里面的东西之后，布鲁斯.韦恩的手不?自在的抖了一下。他觉得自己的掌心很烫，烫的恨不得想要将?这个玩意儿扔出去————扔的越远越好。

但是不能这么做，为了不?被当事人发现他必须要小心，再?小心。

将?那个盒子原封原样的盖好后，布鲁斯.韦恩将它放在它该放的位置，然后将抽屉重?重?的推了回去。

抽屉摩擦着内部的轨条发出刺耳的声音，而这道声音惊扰了位于洞穴顶端的某种生物。

那种生物原本安安静静地倒吊在洞穴的最上?方，此刻却纷纷向下俯冲。展开的翅膀逐渐连成一片，就像是遮天蔽日的浪.潮狠狠地拍向肩膀并不宽阔的男孩。

冰冷的翼手触碰上?男孩的皮肤，刚才?还在极力保持镇定的布鲁斯.韦恩的神色终于变了。

伴随着朝他冲过来的蝙蝠群，埋藏于记忆之中的恐惧卷土重?来，但能为他驱散恐惧的人，他的父亲已经不?在了。

布鲁斯.韦恩所能做的只有蹲下来、紧紧的护住头部。任由蝙蝠群冲击着他的身躯，让他向后倒去。来自头顶与身侧粗砺的“吱吱”声让布鲁斯.韦恩忍不?住闭上了双眼。

但是身体并没有?如他预想的那样撞上?坚实的地面，他落入了一个不算宽阔却温暖的怀抱。在彻底陷进去的时候，布鲁斯.韦恩甚至能够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沐浴露香气。

“老实说，我真没想到自己会?有?用追踪器反追踪你的机会，最重?要的一点是————还真让我找到了。”

布鲁斯.韦恩强迫自己睁开眼睛，在看到面前那一双琥珀色的眼睛之后，又迅速移开了视线。

你根本不是为我来的，你只是为了蝙蝠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