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 16 章

屋内四人脸色各异。

赵、吴二人以为张承是在故意拍皇后娘娘的马屁,毕竟只要娘娘高兴了,陛下自然也会高兴。

因此他们既吃惊张承竟然是这种人,又鄙视张承竟然是这种人。

而里面的沈砚和阮清茴二人则脸色更是复杂。

阮泽明毕竟是自己的小舅子,小舅子要参加秋闱,他这个既做姐夫又做皇帝的竟然毫不知情!

可他不知情,难道阿茴也不知情吗?

很显然阿茴是知晓的,只不过没告诉他罢了。

而此刻的阮清茴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回视过去的眼神心虚尽显,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碍于有外人在场,不便解释。

整个房间里只有张承始终面如止水,神色如常。

赵、吴二人到底是混迹官场的人,鄙视完张承后很快便发现气氛有些不对劲,于是两人对视了一眼,连忙出来打圆场。

“我等今日原是打算商讨一下秋闱考题,既已用过了膳,我等便不打扰公子二人了,谢过沈公子特地招待,我们便先行一步了。”

得到沈砚一声低沉的“嗯”,他们便赶紧拉着张承一同离开了房内。

听着脚步声渐行渐远,阮清茴这才开口欲作解释。

可方一张嘴,先说话的那个人倒成了沈砚,“阿茴你为何不告知我小舅子要参加秋闱?我不是你阮家的女婿吗?”

他一双眉头紧紧皱着,声调也略微有些高扬,眼里更是张牙舞爪地发泄着自己的不满。

没办法,他就是很生气。

张承都知晓的事情,自己身为她的夫君却不知晓,到头来还要从张承嘴里得知,这如何能让他不生气?

再者,方才阿茴望向自己的眼神里有几分心虚,她明显就是故意不告诉自己的。

一想到阿茴把自己当做了外人,他就又难过又生气!

阮清茴也清楚,此事在他看来的确值得他生气,可自己的本意并不是他理解的那般。

于是她干脆起身向侧跨了一步,双臂横于胸前,跪下行了个大礼。

“阿茴你这是做什么?!”他心下一慌,连忙起身将她扶起,“不许跪我,就算我怪你生你气,你也不许跪我!”

说完,他摆了摆手,青鸾和周全安二人便立即垂首退了出去。

掌心握着她的双手轻轻摩挲,沈砚垂下头来低声嘟囔着:“若是我误会了你,你就同我解释嘛。我不喜欢你跪我,你是我的妻,不是我的臣。”

“陛下,我跪你,是因为此事我的确有错,隐瞒君父本就等同于欺君,我自然是要跪的。”

“可是我不喜欢,很不喜欢。”

她张了张嘴,试图说服的话在喉间滚了一遭,还是未能说出口。

在她看来,自己可以在私下里同皇帝以“你我”相称,也可以像今日这般陪着他辍朝出宫玩闹。

毕竟这些不过是极其微末的事情,影响不了礼制法规,也改变不了祖宗家法。

可一国之后欺君罔上本就是极大的罪责,若是连跪也不跪,那她还有何资格做天下女子的表率?

这些话她原本是想说一说的,可眼前的沈砚正在气头上,再加上生气的由头又是因自己而起,此时她便不该再拿出说教的姿态说这些事情。

于是便换了个话题道:“陛下,泽明参加秋闱一事,并非是我把你当外人才不予告知,而是因为,我不能主动告知啊。”

沈砚不解,“为何?”

“若是陛下不曾问起我便主动告知,旁人难免会觉得,我的言下之意无非就是,想凭着陛下对我的宠爱,而为家人求得封赏,给胞弟开个后门。”

那双手蓦地握紧了些,他神色着急又严肃地道:“阿茴你知道我不会如此想你的!”

“是,陛下是不会如此想我。”她抬起眸来,直直撞入他眼里,“那陛下是否会这样做呢?”

沈砚顿时一噎。

没错,他会的。

他虽知晓阿茴并不是这个意思,但他的确会私下里给阮泽明开个后门。不会让他高中解元,但至少会让他中个经魁。

见他语噎的表情,阮清茴便知晓他已清楚自己心中所想,接着又道:“陛下,我晓得你会的,这便是我为何不说的缘由。”

“科考有科考的制度和公平,你或许会觉得,不过是一个乡试的名次而已,之后的会试就让他凭自己实力。可是陛下,你若是给泽明开了后门,他便是占了别人的名次啊。”

“大夏多士人,其中大部分都是寒门学子,所为所求不过是金榜题名之后,在报效家国之余能让家里人从此衣食无忧。若是泽明恰好占了这样一个人的名次,别说是他了,就连我也会睡不安稳。”

沈砚被这一番话说得心中愧疚非常,在她面前脑袋垂得越来越低,“可是我...我只是想...”

“我知道。”她抽出双手抚上他的脸颊,柔声安慰道:“我知道陛下只是想对我的家人好,想让他们高兴。可陛下除了是阮家的女婿之外,还是大夏的皇帝呀,你是最不能破坏公平之人。”

“所以...这份心意我先谢过陛下了。其实当初陛下册立我为皇后时,爹娘就已经很高兴了。至于泽明,他已经有了一个做皇后的姐姐,就算考不上名次,他的人生也依然会平坦宽阔的。”

“阿茴...”他扁起嘴唇,脸上一副快哭了的模样。

随即将她拥入怀中,埋在她颈窝里使劲蹭了蹭,“你怎么这么好...”

不仅理解他,还时时刻刻为他着想,为大夏着想。

自己真是娶到了宝,今后要对她更加好才是。

“好啦。”那人蹭得她脖子直痒痒,连笑了好几声,“既然事情已经过去了,陛下可不能再生我气了。”

话音刚落,沈砚当即朝她脸上吧唧一口,“不生气不生气,都是我多想了,阿茴别生我气才好。”

“我哪敢呀。”她无奈地笑了笑。

事情既然已经翻篇,二人便收拾收拾东西打算离开矾楼。

阮清茴重新戴上素白帷帽,走在沈砚身侧,同他一起离开了房间。

在走廊时,他蓦地想起了什么,侧头问道:“对了,张承为何会中意泽明啊?以我对他的了解,他这个三元及第的状元一向自恃清高,还从未见过他特别欣赏谁呢。”

听到沈砚对张承是这般评价,她没忍住,掩嘴笑出了声,“因为...你的小舅子是他的学生呀。”

“!”

惊!小舅子竟是个实力派,压根就用不着走后门。

幸好小舅子不知道,否则他定会觉得受辱,从此记恨自己这个姐夫了。

正默默想着,前方突然小跑过来两位女子,走廊无法通行四人,眼见着她们就要与阿茴撞上,他赶忙长臂一伸将阿茴搂到自己面前。

撞倒是没撞上,只是刚刚好擦肩而过,并且很不巧的,阮清茴腰间的玉佩啪一声掉在了地上,当场碎成了两半。

“对不起对不起。”

其中一位梳着双螺髻的红裙女子立刻折返回来,蹲下身捡起那两半玉佩,“我方才太过心急一时没注意,实在对—”

话音未落,一双杏眼盯着阮清茴眨也不眨,忽而咧嘴一笑,“漂亮姐姐,你长得真好看呀。”

二人这才发觉阮清茴帷帽上的薄绢,因方才的动作而掀起了一角,沈砚连忙将那角揭下。

隔着一层薄绢,阮清茴柔声开口:“谢谢,你也很可爱。”随后又伸出手来,“玉佩给我吧。”

“可是它坏了...”

那小姑娘低头看着手里的玉佩,微微嘟起樱唇,也不知是在可惜玉佩,还是以为自己需要赔偿而不舍自己的银袋。

“无事的。”她拿过那两半玉佩,笑了笑,“只是死物而已,碎了也无妨。看你这么急,一定是有急事要办,你快去吧。”

小姑娘还想说什么,身旁那位同伴突然对她耳语道:“见喜,厂...那位还在等着呢,人家既然不要咱们赔,我们就快走吧,让那位等急了可不好。”

闻言,她在原地纠结了一会儿,抬起眸来眨巴两下,“那漂亮姐姐我们先走啦,真的非常抱歉。”

“无妨无妨,你们快去吧。”

那小姑娘深感歉意地行了个礼,便与同伴一起小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