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叹了声气,面露难色,“你不知道,大学士与他夫人成?亲已有三十余年,长子夭折后便一直没有孩子。我将此事交给他时,他尤为看重?,也正因此迟迟没能选出名字来。你说若是我将此差事收回来,他会是什么表情?”
她在脑中思索了一番,想必是失落、自责、又难过吧。
“那...既然名字的事情还未有着落,那不如陛下先给取个小字?”阮清茴建议道。
他登时眼眸一亮,“嗯,这是个好想法,且让我想想取什么。”
接下来的一炷香内,他便就小字一事陷入深沉的思考中,托着下巴紧蹙眉间,坐在那儿一动不动。
片刻后,忽地握拳锤入掌中,“我想到了!”
他转过头来看向她,“叫民安如何?”
“民?安?”她垂眸笑了笑,“陛下还真是不用心,夭夭的小字你便从诗经里取,皇子的名字你就如此简单直白。若真是皇子,那他可就要伤心了。”
“哎呀,虽然简单直白,但?寄予了我这位父亲对他厚重?的希望嘛。我啊,希望他将来能成为一个贤明的君主,让大夏国泰民?安,海晏河清。”
阮清茴伸手握住他,笑意不减,“他一定不会辜负陛下的期望的。”
说罢,又垂头轻抚自己的腹部,柔声道:“民?安啊,听见了吗?将来一定要好好努力,不然你爹爹可是会失望的。”
“欸—”沈砚连忙制止她,摆了摆手,“目前不用给他压力,让他玩儿个两年,两年之后我就要亲自监督他学习。”
她啧了声,微眯起眼睛,“怎么就不见你亲自监督夭夭学习呢?”
“夭夭是女儿家嘛,女儿家哪用如此刻苦?那岂不是显得我没有好好疼爱自己的女儿,重?男轻女?”
“陛下对夭夭的标准放得如此低,难道不是重男轻女吗?”她蓦地反问道。
沈砚突然被她问住了,仔细想了想,倒也是啊。若是对儿子和女儿一样的话,就该也监督夭夭学习。
想罢,他抿起唇重?重?点了个头,“嗯!你说得对!我明日便开始亲自监督夭夭学习。”
阮清茴:“……”
现在收回还来得及吗?
*
翌日,小公主刚从宫学回来便被爹爹叫去了书房,说要检查上次在课堂上学习的文章,现在会背了没有。
于是小公主不情不愿地看了父亲一眼,而后磕磕巴巴地背起《出师表》来。
“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今……今天下三分,益州…益州……益州疲敝,此城危急…存…存亡之秋也。然…然…然……”(注)
沈砚适时提醒道?:“然侍卫之臣。”
“然侍卫之臣不懈于内…内…内……”
深吸一口气,再次提醒道?:“忠志之士。”
“忠志之士…士…士……”小公主垂下头来,实在想不起来了。
“夭夭,你怎么回事?这都是三日前学的了,怎么到今日你还未背下来?”他食指一声声扣在她的书本上,神情严厉,不似以往总是充满疼爱。
看着爹爹一夜之间变得如此严格,小公主低垂着头瞬间便红了眼眶。
看见女儿扁着嘴,一副要哭了的模样,他舒尔有些心软,便放缓了语气道?:“夭夭乖,你是皇长女,若是连一篇《出师表》都背得磕磕巴巴,旁人会笑话你的。”
“他们笑话就笑话吧!”小公主蓦地抬起头,一双泪眼婆娑的眼睛边哭边倔强道:“就算背下了《出师表》又能如何呢?难道爹爹治国靠的是会背《出师表》吗?难道科考考的是谁会背《出师表》吗?且女子也不能参加科考,那难道公主择婿择的是会背《出师表》的男子吗?”
一连串的话顿时将他堵得哑口无言,接着又听她道?:“既然都不是,为何爹爹非要我背下它??既然背下它?也不会对我的生活有任何作用,我又为何要背下它?。爹爹这么喜欢背,那爹爹自己背去吧。”
说罢,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便转过身抹着眼泪走了。
沈砚愣在那儿好半天,嘴唇微微张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满眼尽是不可置信。
这小娃娃什么时候这么伶牙俐齿了?
他不怒反笑,虽然今日被怼的是他自己,可夭夭这么小的年纪,同龄人话都说不利索呢,她竟然就来能怼出这么一连串的话来,换个角度想想,也算是一个与众不同的长处了。
于是他连忙跟上去哄人。
小姑娘正躲在被子里?哭呢,感觉到有人坐在了自己旁边,她连忙将被子裹得更紧了点儿。
“夭夭乖,还在生爹爹的气呢?”
被子里?的人不理他,他便又道:“爹爹也是望女成凤嘛,夭夭能理解爹爹的,对不对?”
“我不理解!”她一把掀开被子坐起来,小脸圆鼓鼓的,“爹爹老说我是你的皇长女,那我不就已经是凤了吗?我为何还要成?凤?再说了,当凤一点儿也不好玩儿,还要背《出师表》,我才不要当凤,爹爹还是望旁人去吧。”
说罢,愤愤地撇过脸去不再看他。
“哎呀,我的乖夭夭。”他伸手捧着她的小脸转回来与自己对视,“你是爹爹的女儿,爹爹不望你望谁啊?难不成?你想爹爹把对你的爱分给别人呀?那今后你的蜜饯可就得少一半咯。”
一提到蜜饯,小公主的表情立刻便有了反应,抬起下颌道?:“蜜饯是我一个人的!我不要分给别人!”
“蜜饯是夭夭的,那爹爹呢?夭夭要把爹爹分给别人吗?”
下颌又缩了回去,她移开视线,小声说:“严厉的爹爹我才不想要,分给别人也可以。”
沈砚叹了声气,试图同她讲道?理,“夭夭,爹爹仔细想了想,爹爹之前十分放纵你,是因为爹爹认为女儿家什么都不用做,也不用像男子那样考取功名,只要以后爹爹找个宠你爱你的驸马便可以了。”
“可爹爹这个想法不是宠爱夭夭,而是轻视了夭夭。我的夭夭这么聪明,胆子也不似别的女子那样小,凭什么不能像男子一样建功立业呢?又或者,当个女词人女画家女学士,都可以呀。夭夭说对不对?”
小公主垂眸想了会儿,弱弱地道:“可我不想做女词人女画家女学士。”
“那夭夭想做什么呀?”他目光怜爱地抚摸着她的头。
而后听她道?:“我想去钦天监!我喜欢星星!”
此话一出,沈砚着实怔愣好一会儿。他打死也没想到,自己的女儿不想钻研诗词画画,竟然想钻研天文地理!
这……这可太棒了!
要知道,天文地理可比那些诗词书画难多了。后者出众之人比比皆是,可天文出众到名留青史的能有几个?
他重?重?的一点头,“好女儿!有志向!爹爹支持你!”
“真的?!”小公主惊喜地抱住他,而后在他脸上啵了一下,“谢谢爹爹!”
*
将这件事情同阮清茴说了后,她当即蹙眉起身,“陛下,你这是胡来!堂堂公主怎么能进钦天监呢?届时还不知道天下百姓会如何议论她。反正这件事我不同意,我不会让夭夭遭受任何流言蜚语的。”
“哎呀,进个钦天监怎么了?那唐朝平阳昭公主还带兵打仗呢,武则天还当女皇呢,夭夭进个钦天监又怎么了?”他嘟着嘴小声反驳道?。
她猝然瞪过去,看得他瞬间怂了几分,“你自己想想你举的例子,哪一个不是饱受争议?夭夭是我八月怀胎掉下来的一块肉,我怎么忍心看她经受这些?陛下难道不知,语气有时是这天底下最锋利的利刃吗?!”
他知道,他当然知道言语能杀人,可他相信夭夭,相信自己的女儿不是如此脆弱之人。
可眼见着阮清茴情绪越来越激动,他也不敢再往下说了,忙起身扶着她坐回去,“别气别气,不同意咱就不支持了嘛,发这么大火做什么,你肚子还有孩子呢。乖,别气哈。”
听见他放弃了让夭夭去钦天监的想法,她这才稍微冷静了些,坐下来深呼吸两口气。
“你看你,不同意就好好说嘛,我还不是什么都听你的。”他边摸着她的肚子边道:“若是情绪激动流了产,孩子事小,伤了你的身体可就不好了。”
她当即一掌拍在他肩上,又瞪了一眼,“呸呸呸,说什么呢?别拿孩子开玩笑。”
“好好好,我呸我呸。”沈砚叹了声气,估摸着自己妻子这回又到了孕前焦虑的时候了。
就像之前怀夭夭时一样,总是很容易便生气,偶尔还会莫名心情烦闷。
幸好他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很快便察觉到她进入了焦虑期,万万不敢多说一句话,否则就得哄上更多的话。
不讨论夭夭的事情了,二人便聊起阮泽明的近况。
最近北境一些边城不太平,总会受到草原部族的骚扰,聂将军派人驻守在那几个边城,里?面就包括了阮泽明。
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那些草原人过来骚扰无非就是抢些食物和女人。大夏国力繁盛,他们是不敢闹出太大的冲突的。
前几年也有过几次,因为聂将军这次便是同以往一样,安排了三个营的精兵分别驻守几个边城,以保护百姓安全。
可饶是如此,不懂军事的阮清茴还是很担心,曾在信中告诉过他,让他立刻回来,别然父母担心。可弟弟却只是安抚了她一遍后,便再也没有回过信。
一提到此事,她的心就止不住的砰砰直跳,握紧了沈砚的手,“陛下,草原人如此凶蛮,泽明会不会有事啊?”
作者有话要说:出自(三国时期)诸葛亮《出师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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