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黑色的塑料袋。紧扎着的口子已经被解开了,现在正一阵一阵地散出浓郁的血腥味来。
这个味道沈周再熟悉不过。
也只不过是走了一瞬间的神。再反应过来时,那个小警员已经把那一袋子碎尸送进了信息科。
可是碎尸为什么会出现在警局中?难度就连警局里也有内应?
沈周忽然想到刚刚那一瞬间的断电,黑暗可以包容一切,黑暗往往是万恶之源。当时田警官……不,当时田警官不在院子里,她正陪着政法大学的领导们往接待室走,当时在院子里的,只有老王。
他看向老王。
可是……如果当时抛尸的人是老王,那致使警局断电的,又是谁?
毕竟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帮凶之一。
沈周环视一圈儿,那时他和秦时都在接待室里,嫌疑最大的,自然是田警官。
他的眼神在田警官身上落了落,却见田警官正与导员以及那几个学生排查着裴清越的社会关系,仿佛刚刚那一袋碎尸并没有影响到她们。
血腥味被信息科的门隔在了那间屋子里。沈周下意识回头去看,却与秦时的眼神撞在了一起——眼神交换,他们都开始怀疑田警官了。
毕竟这个游戏没有明确的身份设定,谁是凶手,谁不是凶手,都得靠自己来破解推理。
田警官现在也太镇定了些。
异于常人的镇定,叫沈周不由自主地多看了她几次。在他的印象中,像田警官这样能做到见碎尸碎骨而面不改色的女性,毕竟少,再坚强的人也还是免不了有一些生理或心理上的不适,从而影响到自己的行为活动。
但田警官好像只是看了一眼,就叫那个警员送去了信息科。
她们翻着裴清越的日记,田警官还在根据日记里的描述画着裴清越男朋友的模像。
日记里关于裴清越的男朋友描述很少,但她谦卑的称他为“灵魂的光”,偶尔还叫他“大地主”、“大魔王”。
她说大地主很低调,总是穿着磨到发亮的风衣,从上到下都裹得严实。但即便如此,当初她在聚会看见他的第一眼,就觉得他带着光。
她说,“别人都说是我的爱给你镀了金身,可我总在想,两国相隔,人潮汹涌,我为什么偏偏把金身给了你?”
她说,“虽然你低调,内敛,从不多话,但你的画笔指引着我的灵魂,给了它归宿。”
“从此我就不再流浪了。”
裴清越中文不大好,句子写的生涩,偶尔还有几个错别字,纸上有洇湿后又风干的痕迹。沈周想这个女孩子在写这些的时候一定哭过,情侣之间,除了争吵和分离,还会为什么哭呢?
日记又翻过一页。
她说,“你就是我的归宿,无论生死,我都不会离开。”
合上日记,墙上的钟表响过五声。
凌晨5:00了。
田警官长舒了一口气,把日记递回去:“今天晚上麻烦你们了,还希望无论有什么线索,都第一时间联系我们。”
警局是她的主场,要做什么当然都是她说了算。
沈周和秦时又对视一眼,各自在心里盘算着该什么时候说那件事情合适些。
送走了学校的领导和几个女孩子,田警官接了点水抿了一口,似乎在下着什么决心。四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儿,还是田警官先开了口,她看向沈周:“在这里我是警察,你有义务协助警察的工作……我现在打算带秦时去一趟你说的那个小区,你就留在警局里不要动,等我们回来。”
“那我呢?”
老王有些焦灼的看了一眼表,“我、我再不回去,班组要扣工资的,算旷工。”
“你和沈周待在这儿。”
田警官放下水杯,已经开始收拾自己需要的东西了。笔记本、笔、麻醉针……她此刻也不知道什么有用什么没用,只是拉开抽屉一股脑的装着,大案临前,好像什么都有用。
她想起沈周说那个小区里有个画室,好像是叫有间画室。
裴清越的日记里没写多少东西,但提了一句男朋友的画笔。
有联系吗?
应该是有的。
更何况,她的男朋友是谁?做什么的?联系方式是什么?他们至今查不到任何消息,她的男朋友联系不到她,却也不知道来警局问一问,这种情况下,她的男朋友必然是嫌疑很大的。
田警官静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对老王补了一句:“我们已经通知过你们班组了,不要担心。”
“我怀疑警局里有内应。”沈周应了声,站起来,看了老王一眼,“我可以查看警局的监控吗?”
“可以。”
田警官看了他一眼,“我赋权,你可以查案件相关的所有监控。”
5:10,所有人都安排好了,田警官和秦时换了衣裳,临出门前要说什么,看了沈周几眼,想了想,还是没说出口。
秦时坐在驾驶位,拧开钥匙:“你刚刚要说什么?”
田警官叹了一口气,看向窗外。山边的天还是沉着的,仿佛含着什么,将要坠下来一样。
“涉及到卡片上的内容了。”
她揉着自己的额角,“其实我还有点不放心,把他俩放一起,也不知道会……刘阿姨已经触发一次重置了,万一……”
话还没说完,发动机响起来,两旁的枯枝快速后退,连绵成了一条倒影。
田警官打开包,翻出笔记本来看了一眼:“有间画室,大概先右转,两个红绿灯后左转,再直行就到了,是个十字街口的小区,也不难找。”
老王一支接一支地抽着烟。
秦时刚刚给了他五六支,他在院子里只用了一支,甚至都没来得及抽一口,就捏在手里烧了个干净。
现在他接连抽了两支,浑身上下都被烟味儿给染透了,这才觉出舒爽通泰来。
“这烟不好。”
沈周站在窗前,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我们不懂这个。”老王先反应了一会儿,确定沈周是在和自己说话后,才掂量着说道,“有的抽,提提神就行,不分好不好的,过了肺都一样。”
“你们这工作,确实需要提提神……”沈周说着,往窗外看了几眼。
警局的院子种了两排树,这个季节,那些树还没抽出新芽来,光秃秃的。树后是个停车场,秦时开走一辆,还有两辆……沈周数着,只是那边是个什么?
停车场尽头就是花池,警局的花池里种的也是矮矮一丛灌木。而现在,花池旁似乎有个黑乎乎、辨不出是什么的东西,停在那里一动不动,似乎已经停了很久的样子。
院子里的灯很昏暗,他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那是个垃圾车。
垃圾车上横着一把大扫帚,后头还固定着一个铁楸,那个角落实在昏暗,也怪不得他差点没认出那是什么来。
沈周顿了顿,又把话题引到了老王儿子的身上。
他怀疑老王是凶手。
他怀疑老王的儿子也参与了这个事情。
他甚至还怀疑刚刚在院子里抛尸的就是老王。
刚好垃圾车就在那边,满车的垃圾,臭味大概也可以盖住碎尸的血腥味了。
“你儿子抽烟吗?”
这问题有些突兀,老王一时反应不及,“啊”了一声后下意识道:“不吧……”紧接着改了口风,“不过他常年都在那边,基本上不回来,我也不知道他现在抽不抽了。”
“在那边做什么?机票这么便宜,都不回来看看你吗?”
沈周又问。
“啊,啊哎我……”老王磨蹭了一会儿,才说道,“在一家心理诊所,当个助手什么的,也忙,就不回来了。”
“儿子多高?”
“一米八吧。”老王应着声,打量了沈周一眼,“应该比你还高些,或许,也差不多一样高吧。”
他总是一副什么都不拿不准的样子,似乎真的很久没有见过自己的儿子了。
沈周又笑:“找个T国的媳妇儿也不错了,听说那边的女孩儿都温顺,性格好,还能干,完全满足咱这儿的男人对传统家庭的幻想。”
“哪里是那个样子……”老王要反驳,有下意识觉得自己说多了话,赶紧打了个哈哈,“不过谁知道呢,他从来什么都不跟我说。”
“有烟吗?”沈周转过身,关好窗户,朝老王伸出手,“待的无聊……你说,也不知道谁是凶手啊。”
老王身上还有两支烟,他摸出来,分了一支给沈周,另一支则叼在了自己嘴里。接着掏出打火机,先给沈周点着。
沈周其实不爱抽烟,A大队里管的严,老大常说烟酒误事,他们就真的能做到一点不沾。
只不过刚刚在窗户玻璃上,看到老王蠢蠢欲动,他就干脆顺水推舟,一起抽支烟,说不定还能套些别的话出来。
老王挺有警惕心的,也或许是他的目的性太过于明显,无论他怎样旁敲侧击,老王总能避开。
沈周吸了一口,在椅子上坐下。
老王也吸了一口,应着:“是啊,也不知谁是凶手。”他又接连吸了两口,忽然看向沈周,“是你吗?听他们说,你是从凶杀现场出来的。”
于是沈周又想起了秦时收到的那张照片。
田警官发给他的照片,可是田警官又是从哪收到的?
那个时候只有老王在下边。
他摇了摇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看向老王,“我还以为是他们把你送回来的,你竟然把垃圾车骑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