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神谕（一）

“欢迎回来，我的孩子们——”

一道熟悉的声音又把沈周拉回到了神邸中。

“留在这里的诸位是成功通过第一个游戏的人。”主神的声音听起来带着笑，语气就像是在点评跑赢了一场比赛的宠物马。

大概是《一步之遥》听多了的后遗症。沈周往四处看了看，想要甩开这种奇奇怪怪的想法。他身边依然还是投屏下的各人们，但数量少了大约有一半还多，想起自己组内的损耗——刘阿姨和田警官，如果每组都失败一半的话，也确实该差不多还剩下这些人。

但他似乎好像看不到秦时。

他记着秦时的样子，五官都很普通，没有一处是存在感很强的，致使他没有半分特色，似乎不管跟谁都容易混在一起。

沈周明明记住了他的样子，确保自己绝对不会把秦时和其他人混在一起，可现在却怎么也找不到他。

找不到？还是……根本就没有这个人？

“一步之遥，有许多事情就只差这一步。”主神说着，竟然放起了这首探戈舞曲，与游戏中一样0.8的倍速。

“我听到了许多孩子们的抱怨，觉得游戏规则太过于苛刻，所以我给你们放宽了条件。”主神顿了顿，“从这个案子开始，不会再设置刑侦组和凶手组对抗的环节，也不再设置违禁词考验，每个案件只有一个凶手，你们也不必再起内讧，四个人团结互助去抓凶手，但同时，我也会收回赋予你们的技能。”

沈周手上又多了一张卡片。

这次的案件是：神谕。

“庄园里的小女孩离奇失踪，三天后被人剥了皮送回家里，谁是凶手？”

主神的声音降低了一些，与第一次开始游戏前的音调没什么区别，“如果说，一步之遥是你们的淘汰赛，那神谕，就是你们的竞争赛……通过了神谕的孩子们，你们将有权自主选择队友，与磨合的更好的他们一起进行下一轮、下下一轮游戏，然后一起获取复活资格。”

“当然，还是每组两次重置，这次，孩子们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对吗？”

他好像还是在笑。

沈周真的很讨厌这种笑声。

假惺惺的善意，根本遮掩不了看别人被自己玩弄于掌心时得意又丑陋的嘴脸。

*

曼德庄园。

这里最初建立的目的是度假村，规划图纸上成片的二层建筑，西式洋楼，露天阳台，前后都是小花园，任谁见了都觉得能赚钱的设计。

可是只盖起来了两栋，还不等剩下的材料运过来，开发商就卷铺盖跑路了。

工程队结不了工资，就用了工地上的材料抵扣，水泥钢筋都抵了个差不多，还剩下包工头没结，于是就占了那两栋小二楼，扎起栅栏，围成了一个庄园。

如今，叶铭一家就住在前边的小二楼里。

“有点偏。”沈周对着地图比划了一下，“距离这里最近的集市还在3公里外……”他往右手撇了一眼，改口道，“那边有几个工厂，工厂附近应该也有卖货的地方，那最近的集市也还挺近的。”

觉得自己说了废话，沈周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一声，强调了一遍，“不过还是有点偏。”

这地方确实偏，他们租了一辆车，开了一个多小时，翻了两座山才到。

与他同行的是他的新队友，刚刚在车上互相简单了解了一下，白白胖胖的那个叫白谷，进入游戏前做的是试吃员，自我介绍时格外遗憾的提了提自己top理工大学毕业的经历，说要不是缺钱做不了研究，那谁会冒着吃胖还得写论文的风险去做试吃员呢。

穿着黑衣服的女生叫何思齐，是悬疑剧女主播。

沈周想，总算有个跟这个游戏沾边儿的了。

轮到他自我介绍，何思齐“啊”了一声，“你会画画吗？”

沈周摇了摇头，正不解其意时，就听何思齐笑出声道：“你和一个大画家撞名了，历史上的沈周画画很好。”

“见贤思齐嘛。”

沈周也开了个小玩笑。

或许是因为不必再互相提防，成了实打实的队友，这一路上的氛围简直轻松的很。只有秦时，一路都绷着一张脸开车，几乎不参与到他们的谈话中。

“怎么也没有人出来迎接咱们？”到了地方，白谷站在沈周身后，他有些怕黑，现在是晚上1:04，阴气正盛。

这里离城还有很远，也不在村落之中，遥遥看过去，也就零星几点灯火，甚至还不如天上的星星更璀璨。白谷不好意思去拉何思齐，只得一把拉住沈周的袖子，“是不是咱们得在这里等到天亮？那不就浪费很长时间吗？”

秦时打开手电，一束光柱照在了栅栏旁的门铃上，“一个个都算是通过了初次考验的，怎么还连这点觉悟都没有。”

他仿佛是在开玩笑，可又不是用开玩笑的语气，每一个字句都很认真，就连停顿时的空气都是严肃的。

他走过去，按下门铃。

何思齐冲着他的背影吐了吐舌头。

“真是的，凶什么。”她朝天翻了个白眼，“真把自己当队长了。”

这个案件中，他们三个人是事务所的同事，只有秦时是警察，气场和身份都要压他们一头。

“他之前也是这个脾气吗？”

沈周问道。

“我们上一轮……”何思齐嘴快，还没说完，就听见有人打开了栅栏门，往外问道，“是事务所的人吗？”

于是她又转头应了一声，“是我们！”

栅栏门彻底转开，那人用手电照着路面，“请进来吧，我们已经等很久了。”他的声音有些憔悴，“抱歉，刚刚没听见你们到了，事务所的人通知，说你们得一点半才到。”

是个很有礼貌的人。

秦时点头，“没事，我开车向来快，事务所的人想不到也是正常，何况我们也没有等多久。”

他打头，何思齐、白谷、沈周三人鱼贯进去，那人已自我介绍道，“我是叶铭……”

手电的光从脚下转到小二楼门外的台阶上，“女儿就是在这里找到的。”

从台阶到墙面上洇出一个深色的影子，三人蹲下去看了一会儿，秦时看向他，“不知道是不是方便去看一看，请问您的女儿现在在哪。”

“哦，在二楼。”叶铭连忙将手电换了个手拿着，右手护住秦时，往二楼指了一下。没了光源，沈周三人也陆续跟着站起身来。

“二楼，那一间是她生前的卧室。”

叶铭指着那间屋子，“不过要想去的话，还得麻烦你们再等一会儿，我老婆刚刚晕倒了，现在正在那间卧室里休息。”

他笑的有些不好意思，“我老婆以前就爱陪我女儿睡在那张小床上……不如进去等，我们先喝点热水，歇一歇。”

“就先在这里吧。”

沈周与三人确认了一下，抬头去看那间屋子。

在外就看得出是女孩子的房间，做了城堡窗户造型的窗子，尖尖的顶上还镶了一排彩色的小石头。鹅卵石砌成的窗台上摆了几盆小绿植，可爱又温馨。

整个小二楼在外看，似乎与其他的也没有什么异样。白漆红顶，夸张的浮雕装饰，哥特式的门窗和装饰廊柱……沈周的眼神落在他们走来的那条路上，这条路同样是鹅卵石铺成的，周围的土质疏松，似乎比其他地方也要更新鲜一些。

见沈周看着那里，叶铭解释道：“这里本来也是青砖，但我女儿摔过一次，就换成了鹅卵石，没想到换了没多久……”

他紧绷着的神色一点点垮了下去，几乎要哽咽出声。

“不考虑考虑是财过于外露遭人惦记吗？”白谷踩着鹅卵石问了一声，“这边又偏僻，离得最近的就是工厂。”

“遭人记恨，那得绑架勒索。”何思齐跳起来拍了拍白谷的头，“哪有下了狠手再送回来的？”

“更何况。”何思齐收回看向鹅卵石的目光，依旧还落在墙壁与台阶的那团深影上，“你们看渗出来的血，这样的形状，不太像是正常的人形。我推测，要么是出血的地方大且固定，要么就是……”她略带歉意的看了叶铭一眼，“被绑成了一团，应该还是仇杀的几率更大些。”

接着她又看向叶铭，“你是不是得罪过什么人？”

叶铭摇了摇头，“从出事那天起，所有人就都在问我这个问题，我是干包工头的，可我从不拖欠别人的工资，就连这次开发商跑路，我也是先叫他们挑着工地上的东西去抵，剩下这没人要的才是我的。”

沈周又抬头看了一眼。

富丽堂皇的小二楼，只有两栋，还在山里偏僻难行，肯定不如水泥钢筋这些东西更好变现，这么看来，也不知该说叶铭是贪财还是不贪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