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卧房的窗户上闪过一个影子,叶铭扶住门框,“我老婆醒了,咱们进去吧。”
叶铭一大家子都住在这个小二楼里,进门时秦时要去开灯,叶铭按住他,示意用手电照明即可。他不出声,别人也不敢说话,只一路屏息,跟着叶铭上了二楼,拐进了儿童卧房中。
关上门,叶铭打开灯,靠在了门口的墙上。
“小童的奶奶还在休息,老人家睡眠浅,一丁点动静都不行,就怕惊着她,所以刚刚没出声给你们介绍。”他抬手扶在额头上,用冰凉的掌心贴住眼睛,嗓音已染上了压制不住的颤栗,“那边床上的,就是……就是小童了。”
何思齐和白谷转过头,顺着叶铭指着的方向看过去。
沈周站在秦时身边,扭头看了他一眼。
很奇怪,和上一局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一直不肯主动跟他们打个招呼。
“你说,比咱们上个案子怎么样?”沈周用手肘撞了撞秦时的胳膊。
“什么我们?”秦时反过来看向沈周,迷茫的眼神不似作假,“我们之前……见过吗?”
“或许是我记错了。”沈周随口应了一声,跟上何思齐和白谷的步子,往前去看床上的小童。他在何思齐身边站定,“上个案子你都和谁一组啊。”
“这……”何思齐皱起眉,“我忽然想不起来了。”
探寻的目光落在白谷身上,得到的却是同样的答案,沈周刚要说话,忽觉耳后一痛。这次的疼痛短促而激烈,这一阵儿过后,他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紧接着,他看向床上的小童。
六、七岁的女孩子,正仰面躺在粉色的小床上,床头有一盏灯光柔和的夜灯,清清融融的光线让她冰冷的面庞多了些生气。她合着眼,就像睡着了一样。
“那个……”
靠着墙的叶铭忽然出声,“我们不在意那么多的,她还只是个小孩子,她也不会在意的,伤口在后背,你们可以掀开被子看一看。”
虽然这样说,但沈周三人还是自觉的别开了眼。
何思齐掀开被子,与叶铭合力将小童反过来,检查后又把被子拉到她的腰上。
“没什么伤痕。”何思齐叫几人扭过头来,指着后背道,“就这里……缺了一块皮,面积很大,死因可能是失血过多。”
沈周回头,先愣住了。
这小女孩后背□□,从颈部开始,沿着肩膀,往下一直到腰,整个都是赤红的一片。
他俯身,见小童后背刀口整齐,四四方方的一块,有些地方甚至露出了森白的骨头。
“三天前,小童不见了。”叶铭双手撑在小床的边缘,眼睛不敢直视床上的小童,可又不敢离她太远,只是低着头,努力使自己的声音更平静一些,“她一直爱玩,工厂不远有个充气城,她往常爱往那边去。”
小童一直是个可爱又活泼的女孩子,谁见了都喜欢。
当天他们并没有当回事,只觉得小童是去充气城玩了,到了晚上,工厂下班的时候,老板李春和就会开车把小童送回来。
毕竟以前一直是这样。
可那天他们一直等到了十点,等到四处都被黑暗吞没,周围的最后一盏灯也灭掉后,才终于感觉到了不安与害怕。叶铭给李春和打电话,李春和诧异道:“小童中午就回去了啊,她坚持不让我送她。”
于是他们报了警,整整找了三天。
可这里没有监控,住户也寥寥无几,警局实在没什么办法,就把事务所推荐了过来。
三天后,也就是昨天下午六点,“小童回来了。”
坐在小二楼的门口,后背紧紧贴着墙面,如果不是因为她早已冰凉,单从正面,哪里看得出这是个备受折磨的女孩子?
叶铭的脊背轻轻颤着,他实在不敢想小童经历过什么。
整整三天。
直到他看见小童的后背,赤红的后背,没了皮肤包裹,一直到她回来的时候都还渗着血。
沈周从他的话里提取出重要信息:“小童常去工厂那边?而且最后一次有人看见,就是在工厂吧。”
“是。”
叶铭拿出电话,递给沈周,“最近联系第一个,就是工厂的老板。”
几人相视点了点头,沈周拨通,“您好。”
“您好,我是李春和。”他在开车,隧道里噪音有些大,副驾上的人摇起车窗,李春和道,“我在去曼德庄园的路上,还有10分钟,马上就到。”
沈周把手机还给叶铭,把地图铺在了桌子上。
距离最近的集市在三公里外,工厂要近一些,直线也就不到一公里。工厂那边最大的有一个电子厂一个罐头厂,除此外有些零零散散的小加工厂子,住户屈指可数。
受害者叶小童,今年年底过完生日满八岁,最近一直随父母住在曼德庄园中。
小童的父亲叶铭,本地一个小有名气的包工头,社会关系简单,与电子厂老板李春和相交甚密,没欠什么外债,也没得罪过什么人。
母亲赵信芳,之前在一家私立小学当老师,为人和善尽责,后来身体出了点问题,就辞了工作随叶铭来曼德庄园休养。
这样看来,这一家人的社会关系都很简单,应该不该会和这样恶性案件扯上关系才对。
那么凶手大概还是这一带的人临时起意。
会是谁呢?
他们又将眼光落回到了小童的后背上,少女的肌肤莹白细腻,可偏偏自脖颈至腰上一截赤红,其间夹杂着丁点森白,触目惊心。
楼下有人敲门。
叶铭猛地抬起头来,他刚三两步拉开了门要下去,就听楼下传来小童奶奶的声音:“谁啊?这么晚了……”
接着拐杖触在地板上,“咔哒,咔哒,咔哒”,一路到了门口。
门把转开,小童奶奶探头往外看了一眼,怕看不清楚,又从睡衣兜里掏出老花镜戴上。
“大晚上的,谁家孩子捣乱。”小童奶奶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时要关门,刚把老花镜摘下来,低头的时候,仿佛在门口看见了个什么东西。
黑乎乎的一个影子,院子里的灯还得出门才能开,于是她又戴上了老花镜。
“娘,您等我下去拿。”叶铭赶紧下楼,一边喊着,一边往走廊最里边那间房子看了一眼。这几天为了叫小童奶奶放心,他们都做出一切如常的样子来,晚上在小童房间里待一会说是在讲睡前故事,早上又早早打开栅栏门,发动汽车,送小童去玩。
前几天小童奶奶并没有察觉到异样,第三天的时候她忽然开始生气,质问赵信芳为什么这么早就送走小童。
然后第三天晚上,见到了小童的尸体,赵信芳崩溃了。
叶铭先把小童奶奶扶回了房间:“娘,有什么事按铃儿就行,我们在二楼都听得见,大晚上的,您还就穿了这么点儿,也不怕受了风啊。”
“胳膊肘都凉了。”
叶铭有些担忧的摸了摸小童奶奶的胳膊。
“哪有那么娇弱,谁还不是泥里打滚出来的。”小童奶奶扶住房门,叫叶铭赶紧去看看门口那是什么东西,“这山里野兽多,别是野猫野耗子什么的吧,小童向来怕那些。”
“我就去看。”叶铭接连点着头,直看着小童奶奶关住了卧房的门,才走过去,拿起了那个东西。
——是个黑色的皮箱。
那天小童回来也是这样莫名其妙的,有人敲门,开门却不见任何身影。等到他低头的时候,就看见小童靠着墙,早就没了呼吸。
叶铭把皮箱拉上了二楼,沈周四人见他开门,一齐围了过来。
黑色鳄鱼纹皮箱,金属包边,看着就很有年代感。不等叶铭打开箱子,何思齐先道:“等等!”
“家里有没有放大镜和一次性手套这些?”
这些必备的东西叶铭早就准备好了,一开始一直忘了拿出来,经何思齐提醒,连忙分给了他们。
打开手电,沈周学着何思齐的样子,一寸一寸照着皮箱,然后他捏起了一根头发。
不长不短,微微发黄。
何思齐给了他一个自封袋,沈周刚把头发装进去,就看见白谷盯住一点,一动也不动,“这是血吗?”
秦时点头,“是。”
他挪到白谷身边,教白谷把凝固点血点刮入自封袋中。
皮箱外再找不到什么,叶铭拉开皮箱,里边滚出一个玲珑小巧的皮灯来。这灯是蝴蝶造型,叶铭上下左右看了看,忽一眼看见蝶翼上的一团粉色,失手将灯掉了下去。
似一瞬间冰水没顶,冰凉的窒息与失重感接连袭来,他张着嘴,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这是……小童后背的皮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