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笨蛋鱼(2)

明玉姬抬头望着眼前的庞然大物,巨大的圆轮缓慢的移动着,顶端处看起来几乎高到能探云摘星。

“我们玩这个吗?”

“嗯。”

“可是,这个怎么玩呀。”她看着游客走进一个个漆银鱼罐头似的铁车厢,然后鱼罐头慢慢被悬挂而起,有些迷惑不解。

“很好玩的,上去就知道了,嗯?你之前不是想着体验小鸟的视觉么。”

谢无淮用好听的声音引诱着她,明玉姬这才慢慢回想起来。

曾经她是一条整天在海中无所事事成日漫游的鱼儿,后来她上了岸,体会了陆地上的生活。有一天曾和他突然撒娇作嗔,“好想有一天体会一下空中动物的感觉”。彼时她不过是随口一说,而时过境迁,她的记忆早已模糊褪色,连自己说过的话都忘了。

却不料时隔五年,他仍记得一清二楚。

说罢,谢无淮就牵着明玉姬的手,带她去检票。“浮山之巅”的票价高昂,周围许多的游客仅仅是在下面拍照打卡。加上二人又外貌出众,竟无形吸引了许多人艳羡的视线,甚至有人偷拍下了这一对看起来十分般配出色的情侣。

男人让女人先坐进了车厢,还贴心地用手挡着防止她撞上门顶。

装着一人一鱼的小小“铁皮鱼罐头”慢悠悠地升起,外面缀着的LED灯也逐一亮起,将它装点成像是一颗小小的星辰,逐渐攀上广袤无垠的夜空。

起初,明玉姬感到有些无聊。

两人并肩而坐,谢无淮一手托着下巴,目光递向窗外,姿态悠闲放松。而明玉姬却因为和他同时处于这么一个安静而密闭的狭小空间,而感到微微局促,又像是刚才听见他心跳声的后遗症。

时间缓缓流逝而去,玻璃窗外繁杂的景色也慢慢变换着。

随着摩天轮的上升,地面上那些游玩项目的音乐声、人群间的欢笑声,也渐遥远而模糊了。喧嚣退去,半空上的车厢内安静得像是在银河间徜徉,两人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此时,明玉姬的心神却渐渐沉溺于玻璃窗外的美景。

在“浮山之巅”上,可以俯瞰到周围几百米内的景色,东面是繁华熙攘的市中心街区,西面是一片幽暗而静谧的浮山山林。一动一静,像是并不相通的两极,却在半空中交汇得融洽而自然。

而地上的人们变成了一群黑点点,渺小得像蚂蚁。

“阿淮,你看!……”

她兴冲冲地回过头,却正好对上他的脸,咫尺之距,唇瓣相触。

谢无淮早在无声无息间,已悄悄接近了她,他贪恋地看着她目光正流连于外面的欢悦侧颜。而兴奋懵懂的小人鱼又恰好回头,意外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发生了。他眼底转暗,一手突然揽过她不盈一握的腰肢。

明玉姬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浅的气音,“唔……”

男人一手掐着她的腰,另一只指骨分明的手穿过女人细软卷长的银发,笼着她修长脆弱的脖颈。

动作透着骨子里深沉的占有欲,越发将掌心的她圈紧。

明玉姬被他霸道地攫取了所有的呼吸,化为了一滩春水,软在了他的怀中。车厢内一时只能听见两人凌乱的微喘声与水声交错,她长睫颤抖,似乎有些不堪承受他热烈的亲吻——

“珰”地一声细响,是一颗雪白的珍珠落在了地上。

同一时刻,摩天轮恰好攀升到了顶点。

她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他的衣角,慢慢闭上了双眼。

时间过得很慢,又仿佛极快。

当明玉姬伏在他怀中终于平复下呼吸时,才意识到窗外的风景已经变了,车厢快回到了地面。车门打开时,她几乎有些腿软打颤,几乎要完全倚靠他搂着她腰的那只有力的手。

走出站台十米之后,谢无淮停下步子,看着臂弯间仍然不在状态的小人鱼,低头温声道:

“背你?”

她不甘却只能讷讷地点了点头。

关于摩天轮上发生的意外,像是第一次两人亲吻时的场景重现。最后她不问,他也不说,二人心照不宣地将此事掠过不提。

但明玉姬无法当成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不同于第一次的浑然无心,这一次是真真切切的情迷意乱。

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清晰地响了一路。

**

夜深了。

小人鱼早迷迷糊糊地在路上睡着了,谢无淮将她背到房间安置好后,回到了书房。只点了一盏灯,他从抽屉中拿出一个相框,神情晦暗不明。

“对不起,我还是没能做到如您所说的……”

“也许这就是宿命吧。”

镜框中的人抱着一束花,笑意盈盈,音容宛在。但他知道,那个天真又善良的女人永远不会再出现在这个世上了。

对于谢无淮来说,明玉姬是第二个陪伴他坐摩天轮的人。

第一个是他的母亲谢沁棠。

谢沁棠是一个温柔贤淑的女人,她本是书香门第出身的大家闺秀,却飞蛾扑火一般爱上了一个风流多情的纨绔子,不顾所有人的劝阻。直到男人和另个官家小姐订了婚,她才认清对方不过是个薄情寡义的负心人。

那时谢沁棠却也发现自己有了孕。

她无颜面对亲人朋友,独自隐姓埋名来到了淮城生下了谢无淮,又一个人辛苦地抚养他长大,却早早香消玉殒,归于一抔尘土。

谢无淮对她的情感很复杂。

但他永远也无法忘记她在他童年时总爱逗他笑,温柔地教他识字,做算数的画面。

和那一天,她带他来坐摩天轮时的表情——那时她因为过度忧伤和天生病体,已经初见命寿的衰竭。她面色苍白,回忆起昔日的美好光景时双眼却放出了光彩,是那么平静而美丽,又带着一丝眷恋与哀伤。

“阿淮啊,有的人就是会让你失去了心智……执拗地去追寻一个缥缈的结果。”

“妈妈希望你,永远都不会体会到这种绝望。”

她的目光在高空上久久望向东面,后来谢无淮才知道,那是浮山市的方向——

阴差阳错之下,他后来也回到了这座生她养她的城市。

但可惜的是,他也继承了谢沁棠的痴情,体现在了他对明玉姬的偏执上。只是谢沁棠遇人不淑,而谢无淮却绝对不会让所爱之人脱离出他的掌控。

谢无淮想起之前她在他背上睡意朦胧,仍然迷迷糊糊记着要问他:

“阿淮,你之前说,要告诉我的……究竟是什么?”

“在摩天轮上面,已经回答过了。”

还爱着她,一如既往。

因为这份偏执的感情,明玉姬只能成为他圈养的池中之鱼。

不惜贮金为池,用心血喂养。

他注定要和她相缠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