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CH 02

姜勤武下了飞机,再从机场打到车,已经下午快四点。

将近一小时后,车驶入湖木大道。

这一段的风景极好,两边植被繁茂,头顶绿盖成荫,即使是盛夏大中午的,也始终阴凉舒适。

大道的一边砌起几米高的高墙,墙内已经属于历史文化街区——灭山老街的范围,为了更好地保护古街现状,每天游客都需要限流。

而大道另一边是片私人别墅群,建筑掩盖在浓密的树木中,从外面能瞧见的只是高出树枝的一点点屋顶房檐。

因为并非主干道,一侧仅高墙,没有店面,一侧又是私人住宅区,并非常人能进。

所以整条湖木大道一年到头车流都不多,在喧嚣拥堵的城市中心,低调静谧得显得另类。

姜勤武坐在后排,朝前指了个方向:“师傅,前面停就好。”

司机师傅愣了下,应一声好,看看后视镜里的车流,找了个好停车的位置,靠边停下。

姜勤武用手机支付了车费,提着两个装满行李的编织袋,开了车门下车,走上人行道,踩着绿荫,顺着高墙继续朝前走。

停在路边的车没有立即开走。

驾驶座里,司机师傅好奇地望了会儿,主要是觉得能住在这一段的,大多都非富即贵,但前面坦然前行的少年手里拎的编织袋,又过于接地气。

让他一下有点怀疑,那俩儿不起眼的塑料编织袋,可能不是菜市场几块钱一个的那种,而是国外某奢侈品牌的年度时尚单品……

毕竟前段时间,跟菜市场不到十块一双的平底塑料凉鞋,几乎一模一样的女鞋,在国外都走上了秀场……

时尚界,也是不容易!

“……”

还是自己赚钱要紧。

司机师傅收回目光,查看手机,很快接了新的一单,开车前往目的地接人去了。

-

路边的车刚开走。

姜勤武就停在了高墙间的一扇大门前。

两边开的大门很宽,足够一辆越野车轻松出入,颜色几乎跟高墙融为一体。

姜勤武面部识别后又输了密码,大门一开,她走进去,踩上一条蜿蜒别致的鹅卵石路,路的尽头通往灭山老街,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巷口。

前面不到十米,有两栋小楼隔着石路面对面矗立。

右手边的武馆关着门,没人上课。

左边木栅栏半人高,蓝色或白色的矢车菊开在边角,半包围住两层高的小楼。

约莫又是姜女士从干妈那里顺来的。

姜勤武多看了两眼精致小巧的矢车菊,觉得怪好看。

等到了木栅栏前,她才收回目光,将两个编织袋拢到一只手上,空出一只手伸到里边,拨开栅栏门插销,走进去,又转身将插销插上。

穿过院前不大的小花圃,姜勤武走上台阶,刚推开家门,就听见客厅方向,电视机前姜女士和干妈说说笑笑,厨房那边,时不时也传出江大侠跟干爹在讨论厨艺。

姜勤武听着热闹高兴,一边换鞋,一边喊:“妈,干妈,我回来了。”

沈若谷最先回头,脸上本就柔媚的笑容,瞬间更亮。

她连旁边还在跟她说笑的闺蜜都不管了,直接起身,朝门口奔过去,就要跟干女儿来个久别重逢的拥抱。

姜勤武连忙将她拦住,笑着说:“干妈,我刚回来,身上都是灰和汗,你等我上去冲个澡,再下来陪你们看电视。”

沈若谷遗憾地抿了抿唇,又心疼地说:“路上怪热的吧,都说让人去接你了,怀怀偏不让!”

沙发那边,姜虚怀女士,姜勤武亲妈,人没有丝毫要起身的意思,只扭着头,胳膊搭在沙发上,下巴压在胳膊上,屈指敲了敲沙发背,望着门口比她还要母女情深的两人,笑了。

“说清楚呀,是小朋友自己不要,我作为亲妈,只是坚决拥护了亲闺女渴望自力更生的决定,怎么还怪上我了呢,我冤不冤的啊?”

沈若谷冲姜虚怀轻哼了声,又伸手,要帮姜勤武提行李。

姜勤武连忙摁住干妈的手,把人带回黏沙发里起不来的姜女士身边:“东西都不重,干妈你们先看着,我上楼收拾下,很快就下来。”

姜勤武脚步快,眨眼工夫就上了楼,进了自己房里。

姜虚怀挽住沈若谷的胳膊,防止无情闺蜜再次抛弃自己,上楼去找干女儿。

她重新看回了电视里正热播的仙侠剧,正入了点戏,就听旁边沈若谷悄悄声问:“我记得你几天前不是才吐槽过那款季度单品吗?怎么又给武武买了?真香?”

沈若谷笑容揶揄。

姜虚怀不解地回眸,想了想,凭借四十多年的闺蜜情深,倒是很快听明白了沈若谷在说什么。

脑海中回忆了下姜勤武手里那俩儿用来塞行李的编织袋……

姜虚怀立马皱眉:“不是我!”

不要扭曲她审美!

再说,虽然是亲闺女,但姜勤武自从上了初中,这些小东西都是她自己购置的,再有也就是……

“……”

“……”

四十多年的姐妹默契不虚。

两人同时沉默。

又突兀的同时出声。

沈若谷:“阿音?!”

姜虚怀:“小音音?!”

对视两秒。

要是阿音,沈若谷心虚嘟囔:“也是有可能……”

她那儿子,从小就与众不同,除了那张脸和脑子天赋点满,其他方面也多多少少,有些不走寻常路……

沈若谷拢了拢眉,有些忧愁。

虽然阿音从小就没让她操过心,就算是初中最让人担心的时期,她儿子也依旧稳如老狗,谁也别想琢磨出他在想什么。

但也就是这样,才最让人忧心!

就怕他突然闷不吭声搞个大的……

姜虚怀颇为认同又有些不好意思认同地小幅度点了点头。

她觉得,要是她那从五岁后就打死也不愿叫她一声干妈的干儿子,做出花上万块给姜勤武买两个编织袋当行李袋这种事……那是相当有可能的……

沈若谷叹息一声。

姜虚怀保持沉默。

两人重新看回电视。

沈若谷兼姜虚怀:这仙侠剧拍得还可以,适合下饭。

厨房方向,乐正钟书走了出来,手在围裙上擦了擦。

他问:“刚是不是小武回来了?”

他们先前在厨房里好像听见了声音,但客厅电视声太大,也不太确定。

沙发上两位女士没回头,只沈若谷“啊”了声,表示没错。

乐正钟书看了看,确定沙发方向只有两颗脑袋,拢了拢眉:“那人呢?”

沈若谷指了指上面:“在楼上。”

乐正钟书又仰头望了眼楼上,收回视线,他说:“那快给阿音打电话,让他过来吧,等小武下楼,也差不多可以吃饭了。”

沈若谷应了声好。

剧情正进行到吸引人的地方,她目光胶在电视屏幕上,盲着去摸茶几上的手机,摸过来匆匆抽空拨了号,一阵忙音后自动挂断了,无人接听,再打一个,依旧没有人接听。

姜虚怀问了句:“怎么了?”

沈若谷:“打不通,估计还在睡。”

姜虚怀哦了声,习以为常,不再做声。

沈若谷兼姜虚怀:这电视剧真心不错呀……

-

楼上,姜勤武简单冲了个澡,换了件白T恤和一条宽松五分裤,头发懒得吹,也热,擦得半干半湿,扒拉两下,就下了楼。

江大侠在厨房里喊准备吃饭了。

姜勤武应了声,又去叫沉迷电视剧,一人抱着一包抽纸抽抽搭搭的两位女士。

她瞧了瞧客厅,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问干妈:“阿音呢?”

沈若谷这才回过神,吸了吸鼻子:“我刚才打了两个电话,都没人接,可能还在睡吧……”

姜勤武哦了声,很自然地说道:“那我去叫他。”

剧情太好哭了,姜虚怀含泪望着电视剧,挥了挥手里的纸巾:“去吧,动作轻点。”

姜勤武趿了双拖鞋,直接出门,过了条人少车也少的马路,到了对面私人别墅区,因为跟保安亭的人太熟,她很容易就进去了,还跟保安亭大叔借了辆电动巡逻车开。

别墅区太大,跑着过去浪费体力,她现在已经有点饿了,体力还是能省就省,而且待会儿这车可能还有用。

姜勤武将巡逻车停在拱形铁艺门外,开了门立马往里跑,争分夺秒,一路穿过前院打理精致的花圃,风风火火蹿上楼。

楼梯她是不可能一步一步往上踩的,要不是生理限制,腿不能逆天生长,只恨不得一个劈叉直接上天。

姜勤武三层台阶三层台阶地往上跨,一边跨一边喊:“阿音阿音,小音音小音音,快起床,要开饭了!!”

姜勤武喊了一路,意料之中没人应。

她到了门口,脸不红气不喘,没有丝毫极速蹦跑过的痕迹,运动量太少,在她这里不够看,就是饥饿感越发明显,感觉肚子缩成了一片薄纸,让人忍不了。

她直接开门进去。

料想中昏暗的宜睡氛围没有出现,正对面深黑色遮光窗帘根本没合上,大片大片的日光浸进来,宽敞透亮,像有金色的水流,静静淌在其间。

室内连通隔壁书房的门开着,隐约可以瞧见,里面纸张课本堆积凌乱的书桌,16英寸超薄笔记本电脑黑了屏,没有合盖,看着像是忙到了很晚,顾不上收拾了。

这明显用功过度的现场痕迹,放在从小不太花心思在学习上,却依旧次次稳拿全校总分第一,让人嫉妒到都要没脾气了的学神身上,实属罕见。

但姜勤武完全没注意到这些。

她一门心思把人叫醒,回家吃饭。

姜勤武一膝盖跪上将近三米宽的大床,单手撑住枕头,俯身一把扯下白色空调被。

不知被埋了多久的脑袋露了出来。

少年短发乌柔,睡了一夜也不见毛躁。

他肤色很白,黄昏后依旧浓郁的日光中,呈现疏冷的脆弱感。

薄薄的眼皮阖着,睫毛纹丝不动,尚未全然长开的样貌,过于干净了,是种能轻易叫人心动,却绝不敢染指的干净。

浑似庙里的玉雕观音,清冷静妙。

勉强用来遮光的空调被没了,他只拢了拢眉心,又很快适应了的样子,转瞬便缓慢松开。

至于姜勤武上楼这番大动静,就完全像是……不存在。

睡眠质量惊为天人。

姜勤武摇他,“阿音”“小音音”轮番换着叫。

石沉大海,没有任何效果。

她很习惯了,直接改换策略,空调被把人一裹,抱住他感觉又长了不少的腿,一下把人扛上肩。

颠一颠,好像重了,但还在她承受范围内,不算太吃力。

姜勤武下楼,出了乐正家,铁艺门就在她身后自动关上了。

她将肩上的人,放在电动巡逻车驾驶座旁边的位子上,系好安全带,再自己坐进驾驶座,拧动钥匙,转方向盘,掉头一路开回了保安亭。

姜勤武探个头出去:“叔,这车我借一下,晚上再给你开回来成吧?”

保安亭走出个身材魁梧的退伍大叔,笑眼眯眯答应了:“成,你路上小心点。”

姜勤武笑应了声:“唉。”

大叔转身回保安亭,给姜勤武放了行。

姜勤武把车开出去。

电动车性能所限,开得像个精神矍铄的老人家在快走。

智能道闸重新合上。

保安亭里才来两个月的小伙好奇那人谁,跟柳叔这么熟,抻着脖子张望了会儿,不慎眼尖,猛然瞧见那辆还没走远的电动巡逻车,驾驶座旁边的位置还有一个人。

白色薄被裹住了那人全身,只留颗脑袋,晃悠着晃悠着,靠在了刚跟柳叔借车的小年轻肩上。

感觉像是意识不清,或者是昏迷的状态。

小伙蹭一下站起来,指着那被白被裹住的身影,吓成了口吃:“叔、叔!偷……偷人了……”

这还得了,光天化日竟然有人敢入室偷……

“偷你奶奶个腿!”

上学语文读狗肚子里去了,偷人是这么用的吗?!

柳大叔照着小伙后脑勺,挥下一记虎掌,指着快没影的电动巡逻车。

“认清楚了,开车的那是姜家丫头,旁边睡不醒的是乐正家的小子,以后看见这种情况,就只管放行,别耽误别人吃晚饭。”

小伙摸了摸后脑勺,觉得脑子发晕:“不、不用报警吗……”

这怎么看都不像是正经人去吃饭的样子啊……

柳大叔:“……”

手又有点痒了。

但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忍住了。

毕竟——

他当年第一次经历的时候,也差点报了警。

柳大叔感同身受,就没有计较,挥了挥手:“快去准备换班,你还想不想下班了?净瞎捉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