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一更

陈炜将那撮熊猫毛毛放在手帕里裹好,放进自己的钱包内准备永久保存。

石桑蹲在不远处的石凳上,眼巴巴的望着?那三只妖怪走远的画面,仰头看向一旁的常光“常光,常光,现在小和尚是不是只有我了?”

化?生寺内,只有它一个有毛毛,还有巨大的大尾巴。

“你上去试试。”

常光话音刚落,一只奶白色的耳廓狐就冲了出去,机灵的跑到小和尚面前蹲下身去,满脸乖巧的跳上对方的肩膀,送上自己的大尾巴:“你别伤心了,以后还有我会陪着你,我就住在化生寺里,哪都不去!”

站在廊下的人一把?抱住奶气的小狐狸,将脑袋埋进它的肚子上,贴心感叹:“还是石桑你最好了。”

石桑乖乖让他埋脸,一只小爪子偷偷伸出去,冲着远处的常光做了一个没问题的手势。

大熊猫走了,来了长安一周什么?都没干的人,抱着小狐狸终于想起了自己的师傅师兄们还住在这里,连忙去找人。

“小师弟终于忙完了自己的大事,我还以为你都忘记了自己的名字呢。”

觉明坐在房内正在烧茶,听到门外的脚步声经过,不用抬头就知道是自家师弟终于回家了。

“师兄这话说的,我怎么好像闻到了酸味。”陈炜将门帘揭开,抱着小狐狸走了过去,大咧咧的拉过另外一只蒲团直接坐了上去。

觉明皮笑肉不笑的看了一眼那只小狐狸,慢条细理?的给他倒上一杯刚煮好的热茶:“我酸不酸不知道,但是这几天你在化生寺里的举动,全庙的和尚都看在眼里。”包括玄奘也看在眼里。

他把?那么大只的花熊还有灰狼带进寺庙内,后面还来了一只大孔雀。

三只那么特征明显的动物,这几天他甚至已经听到客院其他的僧人背地里讲了好几次。

说怀疑他们金山寺在江州那里是专门养动物的,又说他们金山寺的秘诀之一就是驯兽。

总之什?么?传言都有,甚至已经有人偷偷跟下面的小弟子们打听消息,问他们的驯兽办法能不能用来训练一些猫啊狗的。

庙里养的猫总是喜欢往人床上爬,他们师父又不喜欢猫,可那猫就爱往师父的房间钻,如?果能够训练它换个房间就好。

还有庙里养狗的,来询问如何让狗不咬鞋子,不拆房间。

“我都送走啦,一只都没留下来。”某人两手一摊开,格外无辜:“我长得好看还有魅力吸妖,这怎么能怪我呢。”

觉明不吭声了,捧着茶杯看向他的眼神充满鄙视。

六月十三号,化?生寺送出去的邀请帖终于全部收回来,一千二?百名客僧全部到齐,化?生寺一百一十处院台,内院三十八处,外院七十二?处,全部客满。

来自全国的高僧齐集一堂,这一次的诸法论经还没正式开始,各家寺庙就可以开始三三两两的比拼起佛法来了。

玄奘被法明长老带上,每日早出晚归讲经参禅,谈说奥妙,名气渐渐在众多僧人之中传扬开来。

另一处化?生寺灵光塔那里的道场更是从去年底就开始动工,整整花费半年的时间,请了五百名工人,建成了一座有五千平方大的道场。

能够容纳上万名百姓观看这一次的千僧大会,陈炜在常光的带领下,实地过来考察过一次。

只一眼,就被化?生寺的财大气粗震惊到了,当天就去了观音菩萨殿,规规矩矩的去给菩萨上香,然后坐在佛前认真的许愿。

“菩萨啊菩萨啊,看在认识这么?多年的份上,能不能再完成我一个愿望,要求不高,就麻烦按照这个道场的规格给我们金山寺来个半价优惠面积,以后去取经的路上我绝对拦住大圣,让他少打红孩儿。”

许完愿,陈炜又被师兄收拾收拾形象,随即被师父拉出门,继续跟其他寺庙的得意高徒比拼佛法。

这一日,是千僧大会的第一天,化?生寺所有客院僧人,都在早上卯时初刻起身,日与夜的交替之际,金山寺众弟子已经全部收拾妥当,站在客院中央听法明讲话。

法明穿着?全新长安款式的九衣红色袈裟,精神抖擞的注视着?下方的徒弟徒孙们。

“今日千僧论法,我们金山寺只不过是江州的小庙,大家不用有太大压力,就当出门来见识见识。”

这些弟子们从小都出生在江州附近,这辈子去过的最远的地方就是这一次跟法明来京城。

作为一名苦修半辈子的老和尚,法明对自家寺庙的定位非常肯定。

这一次,连他本人都是抱着带徒弟们来涨见识的态度。

只不过说完这些话后,法明又将玄奘拉到了一旁,给他纠正僧衣上的铜扣,语重心长的跟小徒弟道:“今日是你第一次在这么?大场面讲经,好好讲,让他们都知道我们金山寺的厉害。。”

“师父,你刚才还说让我们不要有压力。”玄奘面无表情的提醒他。

“那是对他们,你可是佛子,咱们能用低要求对待自己吗?而且这一次能够上台之人全部都是参加下一届阇梨选拔人员,陈炜想要去参加阇梨,如?果你不上台,你又不让他养动物,回?头那孩子哭的话,你哄?”

不能哄人,不能见面,只能通过纸笔跟陈炜来交流的人,深深看了法明一眼。

“师父说错话,师父跟你说对不起,祝你今日名扬长安城。”

法明能屈能伸,立马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赶紧跟他道歉。

在他消气之后带着?一帮人,整装待发离开西南客院。

六月的天气,一千二?百名僧人已经在辰时准时到达布置好的道场。

玄奘双手合十,走在法明身后跟觉明并肩进入这片道场。

初升的阳光从东方徐徐升起,经幡飘舞,宝盖凝空照出道道彩霞。

世尊罗汉金象位列两旁,百盘牡丹从边缘一路到高台之上,千花并列各有不同,这一番手笔,让任何踏入道场的僧人都忍不住挺直胸膛,面色自豪的走进各自的位置上。

高台之上的香案炉焚檀香,青烟缕缕之中化生寺弟子早已经坐好。

“这是化生寺法清写?的,济孤榜文。”

法明带着?徒弟们找到位置坐下来,拿起蒲团上放着的经书,打开看了一眼跟众弟子道:“济孤榜文是超度孤魂野鬼的榜文,看到高台上那檀香了吗?”

众人抬头,纷纷往最前方的高台之上看去,在那里的确有几个香炉飘着?缕缕的檀香味道。

“那是檀降阵法,传说中焚烧后可以令菩萨降临。”

不止他们在看这化?生寺的作法,到场后的所?有僧人都在各自的蒲团上,收到了同样的一份精心准备的济孤榜文。

“这化?生寺能走到今日不单独是靠着?地处长安,光是这召集千僧大开方便之门,广运慈悲,普济苦海钟声,免沉珂六趣就值得天下学习。”

“阿弥陀佛,是大善。”

一旁旁听的众僧人纷纷合掌附和,各自拿起那榜文开始诵经超度。

化?生寺今日所有殿门全开,山脚下长达千米的队伍,人人手捧鲜花提前一日沐浴净衣,当第一名信众踏入道场,耳听万道佛音,眼见千道佛影,脚下的动静立马收敛起来,安静无声的走向远处的高台后方。

上万人的道场,除了中央小高台上的诵经声,竟只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谁也没有大声说话,带着孩子的百姓,孩子们趴在父母的肩膀上好奇的打量着四周围的画面,丝毫没有哭闹。

一场济孤榜文诵完,一千二?百名僧人齐齐收声看向最中央的高台。

化?生寺住持法清站起身来,一身紫色九衣袈裟,目光平静走到众人跟前,盘膝坐下看向底下的众僧人。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是为何意?”

“师弟快上。”觉明用手肘推了推一旁的玄奘,让他快点站起来回答。

………………

陈炜只觉得自己打了一个盹,还没睡着就被人推醒了过来。

睁开眼,就发现四周围无数双眼睛注视着?自己,数量之多吓得他整个人跳了起来。

下一秒低下头去,就发现自己是站着?的。

再看向身侧,觉明师兄正拼命的冲着他眨眼睛,手指偷偷指着?他前方的位置。

陈炜抬头,看向前方高台上坐着?的老和尚。

“这位沙门有何话要说?”法清笑容温和的注视着?他,丝毫没有给他任何的压力“还是贫僧讲的话太小声了。”

“是有点小,如?果上人愿意大声点的话。”

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的人,顶着上万道注视的目光,硬着头皮让法清重新说一遍。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是为何意?这是贫僧刚才所?问的问题。”法清依言重新说了一遍。

台下单独站立的人,眨了眨眼镇定的回?答:“实相者,真?实之相也,又平等一相也,实相无相,亦无不相,即相离相,离尽虚妄之相,故云即见如?来。”

陈炜说完,特地用自己那4.0的视力观察了一眼高台后方的观众,发现大部分脸上都是挂着?佩服之情,但是两眼一抹黑根本没听懂。

想了想又接着?道:“这意思是说我们在场众人虽然都长得不太一样,穿的不一样出门吃的早饭不一样,可我们都是人,虚相是指我们的身份地位所?拥有的一切,眼前所?有的一切都是事物的虚相,皆是虚妄。实相是指我们都是肉眼凡胎,这是从出生之日就决定好的,我们都是人,人就是我们的实相,回?归本质名为实相。”

他自作主张的解释,让法清脸上的笑容越发和睦,顺从民意的追问下去“那若相知者,云何在外,是故,应知住在身外,无有是处,又是何解?”

这个问题问出,台下千僧同时回想昔日所读经书,想要找出这句话的出处。

法清没看众人,只是期待的看着?玄奘的方向。

陈炜托着?下巴想了想,才开口;“不见内故,不居身外,身心相知不相离故,我们现在看上师你,看的是上师的外在,我们透过本心去看待上师,又是看到上师的内在,两则之间则是本心,唯有破心方才化?解,两相合一。”

高台后方,观看的上万百姓都睁着?眼,竖着?耳,本来听法清长老论佛他们还挺开心的。

结果却看到一个小和尚站了起来,还一副搞不清状态的样子,不少虔诚的信徒已经怒视那边的道场。

还有一部分人则是发现,那站立起来的僧人那外貌长得是真的俊俏啊。

站在一群和尚当中,像是莹莹玉石,长得俊俏嗓音也好,再听听对方说的内容,很多人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参加化?生寺的法会,每隔几年来一次,次次都是听过就忘。

除了记住阿弥陀佛四个字外,根本记不住其他内容,也不懂那些上师们所讲述的到底究竟是何意。

没想到今天才到这里,只听了三句话就听懂了法清上师刚才那句话的含义。

一下子,无数道灼热的目光聚焦在那小和尚身上,期待对方继续说下去,这可是他们唯一能听得懂的部分。

回?家之后再也不用担心吹嘘的时候,想不出来法师讲的是什么?。

陈炜才不咧,他回?答完就坐了回?去,低着脑壳拉着?觉明询问情况。

“怎么回?事啊?我上一次出来是什么?时候啊?”

他明明记得距离法会还有两天时间,怎么会突然在这个时间醒过来。

一边说一边将袖子里的佛珠拿出来套在手腕上。

觉明比他还要怨念,刚才差点被他突然换人的行为吓的心脏都跳了出来。

“已经过去两天了,刚才是法会的第一个问题,我推着玄奘站起来的。”

谁知道他这手一推,把?人给推成了陈炜。

“是你自己要参加的,现在换你自己来回答,正好。”一旁的法明插了话。

陈炜:“…………”我这是自己想参加吗!我这是给玄奘机会!!!

“刚才的沙门弟子,贫僧这里还有一个问题,不知沙门可否回答。”

高台之上的法清又问过两轮问题,都有其他寺庙的僧人抢着作答,法清却希望刚才那弟子再次站出来。

“师弟快!”觉明又想要推人,想到刚才的动作将人给推没了,这一次只用袖子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让他快站起来。

陈炜无可奈何的站起身来,仔细听着法清的提问,用大众能够解释的白话解释了一遍。

这一日,他一共被人叫起来回答了十九次,在千名僧人之中数量最多,第二名的是那化生寺的地听,回?答了十六次。

等他回?答完最后一个问题,觉明就看到师弟坐了下来,师弟眨了一下眼睛,扬起的嘴角就拉平了。

玄奘抬头,看向上空的天际明显不再是上午的模样,语气平静的看向四周围:“结束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写了一天,文中法清所用的提问分别来自无量经跟金刚经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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