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敛突如其来的一问，让洛昀停止了动作。
他盯着面前的门把手愣怔出神。
记忆仿佛又回到了五年前，那回忆了无数次的场景。
——昏暗的包间里，沈敛温热干燥的手掌拂上他的头顶，轻轻拍了两下。
但现在沈敛不记得他了。
洛昀抿了抿唇，感觉有些难过，又觉得情有可原，他的手恢复了动作，仿佛安抚自己焦躁的心情一样，他上下按着门把手，语气有些闷闷，“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洛昀背对着沈敛站在门口处，背影修长又挺拔。
他的头发有些短，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
沈敛移开了目光，“你觉得呢。”
“……”
洛昀的动作又停下了。
他做过的那些尴尬事经过沈敛提醒之后又出现在了脑海里。
视频里面作天作地的样子再一次被回想了起来。
操！
洛昀又被羞耻感淹没了。
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屋内陷入微妙的沉默。
虽然沈敛没有催促，但洛昀甚至可以听到沈敛腕上手表指针走动的声音，每一声都在提醒他赶紧回答问题，不然会很可疑。
他沉默了片刻，硬着头皮说道：“我以前有个同学也叫沈敛。”
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回答得模棱两可。
沈敛却勾了勾唇，故意道：“那大概是同名同姓吧。”
“……”
洛昀对他这句话没有回应，沉默了几秒，不轻不重地关上了门。
·
对于沈敛不记得他这件事，洛昀倒也觉得情有可原，不是很难接受。
毕竟从头到尾他都没有真正意义上和沈敛见过。
唯一的一次面对面交流，还是在毕业的散伙饭上，他们班和沈敛的班级撞上了。
洛昀那天喝了点酒，虽然头脑还算清醒，但在酒精的驱使下，他还是单独将沈敛约了出来。
约在一个昏暗的包间里，不仅连灯都没开，他还将棒球帽的帽檐压得极低。
完完全全挡住了他那张从脖子红到耳后根的脸。
可能是他那一段道谢的话太长了，在他还想向沈敛说一点其他事情的时候，沈敛的同学找来了。
反正来日方长。
洛昀当时是这样想的，并且很酷地离开了那间包间。
但在接下来的四年里，他再也没能见到沈敛。
·
洛昀深呼了一口气后，关上了水笼头。
他用手腕擦了擦下巴上的水后打开了洗手间的门，走了出去。
打开门的瞬间，刚好也有人站在门外，他看到是洛昀，表情十分惊讶。
洛昀让开了一条路，但等了几秒见对方还是直愣愣地杵在那儿，微皱了下眉头，自己侧身挤了出去。
无可避免地撞到了对方的肩膀。
倒是将对方给撞回了神，他迅速地抓住洛昀的胳膊，语气带着质问，“你回来了？”
洛昀啧了一声，他不想理黎颐。
但黎颐发出一连串的疑问，“什么时候回来的啊？我都找你好多天了，还有你为什么要骗我啊？说好的综艺为什么不去参加？你知道我废了多大劲吗？”
洛昀低头看了眼手表。
此时下午三点，正是他的上课时间。
虽然他说目前还被雪藏着，但每天该上的课一个不少，学习任务重得宛如高中学生，尤其还是在他请了一个月假回来之后。
洛昀随口敷衍，“嗯，我还有点事，”
“总是有事。”黎颐撇嘴，有些不大高兴，原本抓着洛昀的胳膊也改成了双手紧紧抱着，像是生怕洛昀要跑掉一样，“你和秦枫总是有事瞒着我。”
“……”洛昀面无表情甩了两下胳膊。
黎颐却将他的胳膊抱得更紧了，嘟囔道：“为什么要和秦枫一起骗我嘛，好像把我当外人一样，明明我也是秦枫签的啊，说得好好的会去参加，结果到了拍摄现场我才知道你没有来。”
洛昀平静纠错，“我是孟曜签的。”
黎颐像是被噎住，但他沉默了一会儿，又问，“为什么要骗我。”
洛昀：“。”
对方锲而不舍追问的态度让洛昀有些无语，而且看这架势，黎颐铁了心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洛昀揉了揉眉心。
黎颐说的事他有点印象，但自己似乎并未答应过他一定会去。
他皱着眉头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掰开了黎颐抓住自己胳膊的手，陈述道：“临时有点事，而且我没有答应你。”
“临时有事？什么事情？”黎颐自动忽略了他后半句，絮絮叨叨，“可这是我好不容易向厉总争取来的机会啊？你也知道你的情况，厉总能松口你也该想到我花了多大的力气。”
洛昀微不可闻地嗤了一声。
黎颐最近因为一部网剧有点小火的势头，还运气很好地攀上了厉重舟这个大腿，本来好几个大火的综艺都找上了他，结果本人却接了个名不见经传的下乡综艺。
就是一群人在农村里面待上一周，干干农活看看风景，了解下当地特产，发展旅游业，带动当地GDP。
导演想法挺好，但是最后还是扑了，一点水花都没有激起。
“我也是一片好心啊，没有别的意思。”黎颐说：“你怎么能浪费这么一个难得的机会。”
洛昀有些烦了，“你复读机吗你？来来回回就这两句，还有别的事吗。”
黎颐一怔，语气稍弱了一点，低眉顺眼地，“可我也是为了你好啊……”
倒显得洛昀有些不知好歹了。
洛昀强压住不耐，“不用为我好，请让我一直糊下去。”
他跟黎颐是真的合不来，打从黎颐进公司起就是这样。
他一开始对黎颐倒是没有多大的敌意，直到黎颐攀上了厉重舟的大腿之后。
说不上的奇怪，反正不是很想交往。
他不是个有耐心的人，最烦有人在他耳边叨逼叨，偏偏黎颐总能准确无误地踩中他的雷区。
不止这些，还有。
洛昀的目光落在黎颐的身上，眼眸暗了暗。
洛昀在看他的同时，黎颐也好似发现了新大陆一样。
他指着洛昀衣服上的logo问道：“你今天怎么换这个牌子的衣服了啊？”
洛昀的耐心彻底用光，语气里的烦躁感完全掩饰不住，“我穿什么牌子的衣服你都管呢？”
“不是。”黎颐被洛昀的态度吓了一跳，眼眶瞬间红了，“我只是关心你，你突然消失一段时间，招呼也不打一声，回来后就整个变了样，我们不是朋友吗？”
洛昀额上青筋直跳。
黎颐虽然在说话，但眼神却一直黏在洛昀衣服的logo上。
洛昀暗骂了一声，他现在脾气是真的好多了，竟然能忍黎颐叨逼叨那么久。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侧着头点燃，“你这么想我去？”
黎颐点头，“不然我干嘛费那么大劲找厉总啊。”
洛昀：“为什么？”
黎颐眨了眨眼睛，“因为我就想和你一起参加综艺。”
洛昀：？
洛昀像是被他的话惊到了，他沉默了片刻，然后才开口，“真的啊？”
黎颐说出口了才觉得刚刚的话有些意味不明，但听到洛昀这么问，还是点了点头。
“行。”洛昀面无表情摁熄了烟，“你不是准备参加那什么恋爱综艺吗？挺火的吧，你和厉重舟说说呗，我和你一起去，劳烦您再花点力气向厉重舟求求情呗。”
黎颐听到洛昀的话，有一瞬间的慌乱，他猛然看向洛昀，见对方饶有兴趣的正看着他。
黎颐愣住。
他堪堪移开视线，舔了舔唇，露出一个看起来就很勉强的笑容，“这件事我也……但是我可以去问问厉总。”
洛昀却嗤笑了一声，也不再管他，径直离开。
但却在拐角处转了个弯，走向了与训练室截然相反的位置。
·
洛昀能被雪藏四年，黎颐的金主厉重舟脱不了干系。
想到厉重舟，洛昀冷哼了一声，表情非常不屑，厌恶之感毫不掩饰。
不管是包养的那个，还是被包养的那个，都他妈跟有病一样缠着自己。
·
“可不就是有病吗？”秦枫用竹镊子夹起一个小茶杯放到洛昀的面前，“黎颐已经来找过我了。”
洛昀双手抱胸坐在沙发上，抬了抬眼，“你怎么说的？”
“我能怎么说，跟他说你找人去了啊。”秦枫摇摇头，笑道：“还不是打太极混过去了，他这不才去找你的么。”
秦枫对黎颐这件事也挺头疼的。
黎颐是后来才签进来的。也就两年前，长得还算不错，但演技不太好，事儿还多，没什么观众缘，便也一直是不温不火的。
直到他去年接了个还算讨喜的人设。
想到这里，秦枫瞥了一眼洛昀。
长相姣好，却性格暴躁，心直口快的邻家男孩。
秦枫笑了一声，优哉游哉地喝了一口茶。
那部剧之后黎颐就搭上了厉重舟那条线。
秦枫对底下艺人的私生活不太感兴趣，他做不出为了资源让人去陪|床的事，艺人本身有这种想法他也不会去搭线，但如果真的自己勾搭上了，他也懒得管。
各人自由各人的缘法，只要不做违反公司利益和规定的事情。
洛昀闷头喝茶，情绪不大。
一杯喝完，秦枫将茶杯夹到了茶洗内，“黎颐可能要解约。”
“为什么？”洛昀随口问道。
秦枫似笑非笑，“你知道这次综艺他为什么非要你去吗？”
洛昀想了一会儿，神色古怪地答道：“因为他想和我合作。”
“噗——”秦枫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真有你的。”
洛昀：……
“不跟你兜弯子了。”秦枫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点燃了一根烟，“当初你第一部戏快结束的时候，周霖以想让你试下部戏为由，把你骗去了富盈饭店这件事你还记得吧？”
洛昀“嗯”了一声，当时他听到是饭店才放心去的。
“当时你年纪小刚入行，孟曜不大管公司的事情，没什么好资源给你。”秦枫掸了掸烟灰，“那部剧虽然是小制作，但人设我觉得挺适合你的，可惜后面出了那样的事情。”
洛昀皱眉，一副不大想提起的样子，“一些陈年往事，提它干什么。”
秦枫闻言笑了笑，教育洛昀，“没耐心，我其实主要是想说后面的事情。”
娱乐圈这个圈子玩得有多烂，里面的人都心知肚明。
被洛昀打的那个导演业内不算多有名，但玩得还挺花里胡哨，拍戏的时候各种暗示，洛昀当做没听懂，加上他戏份也算不上多，稀里糊涂的也就拍完了。
快要杀青的时候周霖将洛昀约去饭店试戏，结果到的时候发现包间里只有他和周霖两个人，年纪小的洛昀哪里斗得过那种老油条，被骗着喝了好几杯酒，没想到是被添了东西的。
洛昀察觉到不对想要离开，被周霖拦住，动手动脚。
手脚无力，神智也不算很清楚，他至今也没想通他是怎么把周霖给打骨折之后还自己晃晃悠悠回到家的。
大概只能算对方太弱鸡。
洛昀面无表情喝了一口茶。
秦枫：“当初被你打过的那个导演，最近和黎颐走得挺近的，包括那个下乡的综艺，他也作为嘉宾参加了。”
洛昀抬眼望向秦枫。
秦枫老神在在，吐出了一口烟圈，“黎颐似乎不满足于在厉重舟那里只是你的替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