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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岁之前,沈何启是一个没有兴趣爱好,因而?也没有梦想的人,生活随波逐流,毫无目的。这个年纪本该拥有征服世界的野心和?憧憬,她却宛如一个看破红尘垂垂老矣的暮者,一切都令她兴致乏乏,倍感无趣。
满腔的凉薄足以抵御世间冷暖百态。
十六岁那年的惊鸿一瞥,金铮带着破竹之势撕裂她的保护罩,将?灰白惨淡的世界搅得天翻地覆,所?有既定的节奏一瞬之间被打乱,光怪陆离千奇百怪的新奇东西从缺口争先恐后地挤进来,将?她的方寸之地装饰得熠熠生辉。
从此,牵肠挂肚,万般执念。
他确实是最接近梦想的存在。
如果梦想这么重要,那金铮放弃的是什么呢?
事?发时,她处在死里逃生的惊骇和?多年误会解开的茫然无所?适从中,无暇太顾忌他的感受。再后来有关梦想金铮只字未提,并不甚在意的样子,她便理所?当?然地只当那是富家少爷闲暇时的消遣,梦碎了虽然不免遗憾几天,但是生活又能很快回到正轨。
直到夜里看着他操控她的将?军,她心里开始风起云涌。
早上他先行离开之后,她回房上网搜索了金杯赛的视频。他前夜批评她说她的打法太激进太冒险,而?事?实?上在那样的顶级赛场上面对同样出类拔萃的对手,他的每一步都才叫做毫无退路,经不起一丝一毫的失误或偏差,精雕细琢到几乎是在创作一件艺术品,一举一动都令人胆战心惊。
达到这个高度,背后他怀着怎样的热忱,又付出过多少?的代价,沈何启已经不敢深思。
弹幕和?评论铺天盖地都是对他中途退赛的谴责和?谩骂,无数的封杀二字跃然屏上,刺得她眼眶生疼。
他只能把自己手下的队员一个个送上赛场,自己纵然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本事也永远失去问鼎的资格。
最要命的是,她原本不用坐上那班航班,他根本无需为此丢掉大好的光明前途。
而?她改签的原因是叶洋。
金铮要是知道自己丢了梦想居然与叶洋有关,他该作何感想。
他一定会后悔的。
沈何启愁云惨淡,恹恹地趴了老半天也没缓过神来。
老鳖和?李姝杰不知道她这是搞哪一出,原以为照她的暴脾气看到聊天记录会找人拼命,没想到她直接熄火了。
老鳖敲桌子:“战神,起来战斗呀!金铮联合他的兄弟团背着你搞事?情你怎么无动于衷呢!”
沈何启呆滞的眼珠子终于转了一下,像一堆犯了潮的柴火,好不容易点燃,也只燃着零星的火苗,在风里颤颤巍巍,随时都有熄灭的可能。
老鳖和?李姝杰叹一口气,看来战神是魔怔了。
正想放弃,却见沈何启朝李姝杰勾了勾食指。
李姝杰脑子里快速琢磨她的用意,试探着将?自己的手机再次送上。
猜的没错,沈何启要的就是手机,她接过,开始仔仔细细翻看聊天记录,从字里行间找蛛丝马迹,致力弄明白明白他们怎么知道的,知道了多少?,而?又为此做了什么。
她看的认真,见她重燃斗志,李姝杰和老鳖早就按捺不住了,彼此交换一个撺掇的眼神,开启盘问模式:“你视频哪里弄来的?”
“佳飞给我的。”
“你高?中那前桌?她哪里来的?”
沈何启只关心结果:“不知道,反正她给我了。”
“然后你就跑金铮那里陷害人前女友出轨了?”
沈何启听出里面的不理解,懒洋洋抬眼瞟过去一眼:“不行啊?”
“不是,你图什么我怎么就看不懂了。”李姝杰在她对面坐下来,“你搞去她啊你搞金铮干什么?你就算把她描得再黑又能把她怎么样呢,哪个男人受得了自己被绿,气的还不是金铮。”
“她差点毁掉我的梦想,我不准金铮心里给她留好位置。”
没想到咸鱼沈何启有朝一日会张口闭口全是梦想这种深沉的话题,老鳖吐血三升:“你刚才不是还说自己没有梦想吗?”
沈何启反驳得有理有据:“是李姝杰说金铮是我的梦想的。”
李姝杰扶额:“……我就那么随口一说。那你说说,她怎么就毁掉你的金铮了?”
沈何启嘴一闭,又开始一问三不答了。
当?年她选择休战并非任人宰割,只是听从教导主任的忠告不在十二年寒窗苦读的最后时刻惹乱子,只打算忍到高考后把账算清楚。
本来什么事?都没有。
但是舒怡维偏偏登了金铮的人人。
别人再怎么抹黑侮辱她都只会让她愤怒,等她扳回一城,她就能重回?安宁。要说影响深远,要说心理阴影,那些人那些事?,根本不配。
但是如果是金铮,她会心碎,甚至连反击的能力都被尽数剥夺。失魂落魄下最终她高考失利,如同丧家之犬丢盔弃甲,逃离X市远走高飞。接下来的六年里,他本该是她心头那道白月光,神祇般圣洁的存在,却被她误会、质疑、讨厌,连三年队友那些美好回?忆也被一遍遍拿出来鞭笞以挑剔不足挂齿的小事,她消极否认自我,恨也不能爱也不能的死局中毫无章法拼命寻找出口,却终是无果。
沈何启不是一个会在恋爱中斤斤计较的人,给对方空间同时她也需要自己的空间。她不随意争风吃醋,也不限制他的自由,更充分理解一段六年的感情会在一个男人的心里留下抹不去的痕迹。
这个痕迹换了任何一个别人她都可以大度面对,唯独不能是舒怡维。
因为梦想是很重要的。
沈何启翻完聊天记录,确定金铮没说她一句不好,满意了也放心了,把手机还给李姝杰,不忘阴阳怪气地诋毁陈伟业:“陈伟业居然敢骂我!他一定是基佬骗婚,你小心点。”下一句更阴阳怪气,“我也要小心,他想抢我男朋友。”
李姝杰懒得和?她争基佬不基佬,更不指望让她明白埋怨和骂有什么区别,只问:“舒怡维那呢?”
“我本来也没想过她男人这么不是人,差不多得了呗。我不想以后晚上连厕所?都不敢上。”她托腮,嘲讽意味十足,“小公举哪有我这么坚强,玩不起的。”见李姝杰有些欲言又止,沈何启好笑看她一眼,悠悠开口,语气不明:“你不用帮陈伟业说好话。”
被看穿心事?的李姝杰略显尴尬,知道沈何启心眼小容易记仇,多说不但无益而?且容易起反作用。
“我叫你不用说好话,不是说了没用,而?是,不必要说。”沈何启收起戏弄的笑,“他是你的男朋友,金铮的好哥们。”她顿一顿,“也是我的好哥们,我飞机出事的时候,阿标不想告诉金铮怕金铮分心,是他坚持要让金铮知道。”
沈何启这番话用尽了她这辈子的大度,原以为李姝杰会感激涕零,李姝杰却看着手机脸色越来越阴沉,半晌,她把手机摔到桌上,骂道:“不要脸。”
李姝杰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了婚,各自组建家庭,且都与重组家庭有了孩子,而?他们对李姝杰的歉疚和?爱,终究抵不过日复一日新生活中柴米油盐的琐碎,以及各自的配偶对李姝杰的漠不关心和?防备。
李姝杰成了一个尴尬的存在,父母双亲健在,然而哪里都不是她的家,她始终是一个拘束的客人,游离在家的温馨之外。
直到李姝杰交往了一个富二代的消息传到他们耳朵里,一切在消无声息之中变了样。父母对她的关心和?问候多了起来,继父居然会破天荒会喊她回家吃饭,而?后妈的吃相则更难看了,好几次明里暗里地告诉她最近家里资金很紧张。
这一次是她妈妈问她第二天有没有空,说快开学了也正好给孩子买点新衣服,约她去商场逛街,摆明了是想她付账。
“最烦的是陈伟业这个傻子。我每次好不容易给拒绝了,到他那里他二话不说答应人家。”李姝杰一边骂着,一边匆匆给陈伟业发消息要他别心软再着了道,愤怒到口不择言,“怪不得他妈不喜欢我,人家担心得很对,陈伟业确实会被我骗钱。”
发完消息,她再次把手机砸到桌上,两手捂住了脸:“我都没有收过陈伟业超过两万块的礼物,我也没有问他要过钱,一次都没有,出门的时候我也总是抢着买单,为的就是不想被人说我见钱眼开傍大款,但敌不过我有一对好父母。”
老鳖细声细语地安慰她,沈何启不擅长哄人,只干巴巴地把手搭到了李姝杰背上,想了半天也只会出馊主意:“要不你明天就陪你妈去,然后付钱的时候尿遁,给她一点教训。”
李姝杰本来在哭着,被她说着又忍不住笑,把从来没透露过的童年往事?娓娓道来:“三加四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从小我就羡慕你。我第一次看到你,二年级,在学校门口你问你爸爸要钱买冰淇淋,眼睛也不眨就买了最贵的那一种,那时候我一个礼拜都不一定有这么多零花钱,我眼巴巴看你吃完,第二天妈的,你又买……我就在想,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幸福的小孩。后来换了班跟你同班,我目的明确,就是想和你做朋友,所?以我一下课就来找说话,我想看看你到底有多幸福,然后我发现你是真的幸福,家庭和?睦父母相爱,掌上明珠。”
沈何启默不作声,父亲的事?她只告诉过金铮一个人,在外人看来她父母感情确实不错。
“同样是和富二代谈恋爱,他的家人喜欢你,你父母为了给你底气,金铮第一次上门就给出这么大的红包。你什么也不需要顾忌,毫无压力接受金铮所有的好,你这手表陈伟业哪怕跪着求我,我也不敢收。”
“我不是嫉妒你,我就是……很羡慕你你知道吗?生活永远都对你善意极了,我知道你很好很可爱我也忍不住要对你好,可我忍不住想,我也没有烂到不配得到幸福吧,为什么生活永远不肯放我一条生路呢?”
“会好的,会好的。”沈何启的词汇一瞬间匮乏到她只能重复这三个字。
其实她想说自己也并非一帆风顺,父母感情破裂,从小被爸爸打到大到现在都有阴影,也想说自己爱而不得了整整九年,有过无数个深夜痛哭的瞬间。
更想说自己是个彻头彻脑的悲观主义者。
但是,她想,她确实?已经很幸福了。
她想要的命运最终都还是赐给了她。
从老鳖家出来,沈何启的心情有些沉重,虽同情李姝杰,但连李姝杰都无解的问题,她和老鳖作为外人更无计可施。
路上收到高中同学的消息,说马上开同学会了问她去不去。
七中的学生没在校三年会有三批不同的同学,高?二文理科分班换一次班,高?三按成绩分班又是一次。
艺术班虽在高二也需要分文理科,但也只是把文理分开,并未打乱,有一半同学是整整三年的同窗,自然比别的班一年感情要来的深厚,艺术生又都是玩得开的性子,家境也普遍较好,所?以同学会开的很是频繁,六年后都能维持一年两次的频率。
六年来沈何启从来不去。
这次又照常是拒绝了。
高?中同学客套了两句,也没再坚持。
没料到没过一会手机接到一个陌生电话,是班长热情邀约。
沈何启在坚定拒绝的功夫里,同时接到了金铮的电话。
“班长我真不来了,不好意思。”说完她把电话挂了,然后接起金铮的。
“和?谁打电话呢?”他随口问。
沈何启把同学会的事?情和?他提了一下。
“干吗不去啊?”金铮笑,“我陪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