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7、山雨欲来风满楼

平县的县长被曾国强找上时,好是发懵了一阵子。

曾国强他认识，他们平县起来的民营企业家，是他们市的纳税大户,现在也是个人民代表了，有事没事就在那琢磨为民谋利,是个特别心怀百姓的小老头。之前乱七八糟的事儿他都还能理解，比如说建学校啊，给乡下没钱读书的小姑娘建免费的女子高中，给家里头线路老化的人家免费装装电路……

但这回，居然要他去看看防汛设施和物资储备？

这天马行空的事儿让县长大脑发晕，可曾国强却很笃定，还振振有词，说什么十年一洪水啦；这种防汛设施平时不用，用到就是救命的；老百姓的民生保障必须维护好……把他绕得脑袋疼。这可是他们县的纳税大户,别说他这个县长了，就算是市长也得耐心听老头说话呢。最终，他也没有办法，只能顺了曾老头的意儿,带着人去把县城的河堤看了看，又去看看仓库里的物资储备。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不得了。自91年那场大水以后,这什么橡皮艇啊、救生圈啊、帐篷啊,基本都没从仓库里拿出来过,大门一开，里头的灰尘把他自己都呛得不行。他们好是通风了一阵子，走进去再瞧，嚯,不少东西都被老鼠啃坏了！就算他这个县长也没把老头的话多放心上，看到这一幕也不禁来了气，把下面的人一通狠骂。这件事再赶忙上报到市长那儿，市长也马不停蹄地过去检查，突击下来基本每个地方都有问题，连他们市的几个桥都不怎么牢了！

一群当官的莫名其妙挨了上头的训，一边加固桥堤，一边补齐那些防汛物资，再把灌泥沙的蛇皮袋准备准备。要不是曾老头辣酱厂出了钱，帮忙买物资，他们保准得在背后把这个异想天开来找事儿的老头说死！

他们市莫名其妙地开始搞这乱七八糟的，政府里的人也会悄悄传消息，不知道怎么就传成了上面可能会有人来检查堤坝，搞得附近好几个城市都赶忙做了点堤坝加固修补，以免突击检查时出了错。

一通事情忙下来，市施工队都累得够呛，但接着又有了其他的任务，所有人便忘了由曾国强挑起来的这件事，又把重点放到别的上去了——比如新的搜索引擎“搜狐”，忽然火遍大江南北的《还珠格格》。

搜索引擎这个东西，有了“云鼠”这个国民品牌在，好些人都不大适应“搜狐”，最终用户流量不温不火，不过到底是因为这个产品在国内互联网市场打出了第一炮。至于《还珠格格》，那就别说了，一下子学校门口的小卖部里卖的都是小燕子和紫薇的贴花纸，姑娘们谁都相当这两位“格格”，而小男生们也偷偷摸摸比较着谁更像“尔康”，谁更像“永琪”。

六月中，梅雨按时到来。

入夏之前要下雨，这是千百年来的自然规律了，只是有的时候雨水来得早，有的时候来得晚。学生们到了要期末考试的时候，又一次被梅雨理直气壮地占掉了体育课，不知道多少孩子苦闷地坐在教室里盯着窗外的雨水发呆。这场雨似乎和过去并没有什么不同，就是稍微密了点，又稍微多了点……

河水慢慢的涨了上来，这也再正常不过了。

陆云泽期末考试那几天，上海也在跟着下雨。

他有些担心，可事到如今，担心这种情绪是最没有用处的，□□的事儿不可能因为他的心情而发生改变。他和贺邵承的期末考试都在六月二十三号结束，也是考虑到雨水有些多，不给学生拉长战线。六月二十四号，他们就收拾了一下东西，驱车回了平县。

路上，雨水不断地落下，让高速路都变得滑了许多。贺邵承的车速不得不放慢，用了平时的两倍时间才抵达。他们路程的中途也有一片靠河的区域，陆云泽侧过头看了看，那水位已经挺高的，把河岸的一小部分都淹没了。

他们回到县城时，曾国强也发愁得很，打着伞把两个孩子迎进屋，“咱们这儿应该还好，毕竟就几条河，算不上大河。可要是靠近水库或者大湖，一旦雨水把里头下满了，那些水就要涌出来，把整个城都淹掉呢！”

陆云泽拿着毛巾在那儿擦脸：“平县这儿的防汛怎么样了？之前姥爷你不是提过了，应该好些了吧？”

“好些了好些了，这两天水位还在涨，市政的人已经开始发布预警了。还好过去提了提，否则仓库里的橡皮艇被老鼠咬坏了都没人发现！”曾国强摇头叹息，“太久没用了，也不怪他们。”

他当然自己早就注意了，前院后院都用泥沙袋子挡着，所以院子里的积水还好，往外面扫扫就行。家里头粮食也是够的，因为怕断电，老头还去买了个家用的小发电机，起码能把冰箱给撑住。贺邵承帮着把一楼的东西又搬去了二楼，把储物间弄成了一个临时的厨房，除了灶台以外，基本什么都搬过来了。他们家给姥爷安装的升降梯也暂时关闭了电源，停放在二楼，等着这场水过去之后再修检电路，确认安全后使用。

陆云泽去开了电脑，登录云聊时就收到了系统发送的暴雨预警。

这是他们公司提前写好的小程序，这些天都会推送，只要用户登录，就根据ip地址给予当地暴雨情况。这一提醒被有的人称赞贴心，有的人则有些看烦了，在他们云端论坛反映太机械，提醒一次就够了，干嘛每次登录都要跳。

但一向人性化的云端这次竟然没有理会，反而继续提醒，还在新闻网、论坛、电子邮、云鼠、云兔等各个站点都给予暴雨警告。这下子，起码他们云端的用户是都注意到这场有些不寻常的大雨了，电视机里播报雨量如何如何也会跟着听一耳朵。

“怎么样？”贺邵承见他打开了云端和各地气象局合作的实时更新网站，扫了一眼上面的数字，“好像马上就要逼近临界点了。”

陆云泽“嗯”了一声，抿着唇，脸上老是挂着的酒窝也看不见了，“平县这里还好，上海之前开过河，又直接连着大海，虽然地势低，但蓄洪能力反而要比中部不少城市强……”

其实，每次洪灾来，大家心里都有数。

损失最惨的，肯定是安徽。

“我们就待在平县吗？”他抿了抿唇，问了贺邵承一句。

彼此心里都明白这次洪水的危险性，他们也有姥爷，有自己关心的家人，不可能真的豁出命。但如果真的就待在家里头，陆云泽又有些不是滋味，毕竟到时候，那么多子弟兵会冲向决堤一线，为了保护住老百姓的财产而牺牲自己……

贺邵承垂下了眸，神情也跟着严肃了几分。

“吃饭的时候，问问姥爷吧。”他的嗓音很低沉，“就算去其他地方，么儿，我也不允许你做任何有危险的事情，知道吗？”

“我知道的，我这个小身板，也帮不到什么，真的去干体力活说不定还会成为累赘呢。”陆云泽笑了起来，顺从地仰起头让贺邵承在自己的眉心上落下了一个吻。

曾国强趁着烧鸡铺子还没关门，过去弄了两只烧鸡，又弄了份红烧牛腩给小伙子们吃。但因为外头这连绵不断的雨，老头也没法多么彻底地高兴，喝两口啤酒就开始发愁了。

他也是个很有爱国主义精神的老头，自己穷过，苦过，所以更理解那种受灾情况下，看着自家一切的家当都被一场水冲得七零八碎的老百姓的心情。就算自己如今已经富起来了，也提前准备了物资在曾老头辣酱厂的仓库里，他还是有些提不起劲儿，心口沉沉的。

“这一年年的，要水的时候水不来，不要水的时候拼命来。”他叹了口气，“可真是折腾。”

贺邵承放下了筷子，也抿了一口啤酒，“确实。姥爷，我和么儿都觉得，这次的水可能要比91年的那场还大，好几个地方的水位已经过临界线了。”

“没错啊，我看我们这儿的也就差那最后一点了，但这才什么时候啊？雨还有的下呢！”曾老头夹了一粒花生米丢到嘴里，“之前长江上头就已经说水峰水峰，我看上游蓄洪也蓄不住，到时候上游一放，中游哪能抵得住？么儿，你知道为啥安徽老被淹得一塌糊涂吗？”

陆云泽一愣，摇了摇头。

他还真不知道为什么。

“你还学过地理呢！”曾国强摇摇头，也放下了筷子，拿出了一本正经的架势，“姥爷和你说啊，安徽也可怜，江浙这块儿经济发达，肯定是保江浙，用江西、安徽、湖北这些地方泄。而且安徽那儿上游和中游落差还大，水闸一开，洪水拼了命地往下冲，根本来不及慢慢的泄，直接就把中游区直接给淹透了。安徽那地方也没什么湖来载水，就只能用老百姓的地……哎，是真的不容易啊！”

陆云泽抿了抿唇，又看了一眼身旁的贺邵承。

他又顿了顿，到底是开口了：“姥爷，这回我和贺邵承也准备好了，水灾只要起来，云端就会出面给各地支援物资和救助款。我们两个现在毕竟也是公司的老板，到时候情况严重的话，可能会去现场指挥指挥……”

曾国强到没多想，“嗯，确实，你俩也不是小孩子了，手里那么大个公司呢。先希望这回水别那么严重吧，哎，麻烦哟……”

作者有话要说：TIP1：三中全会前后，上海在农田、水利方面开展了一些自解放以后最有意义的大工程，其中一项就是把上海集壮劳力人工把全市市郊郊区大小河道全部清淤、拓宽、打通入江入海——俗称“开河”，之后就是一直保持着每年按河道级别定期清淤保养的计划。因此，上海在之后都鲜少受到水灾影响。

TIP2：作者菌写这一块的时候参考了比较多的网络资料，如果有错误偏颇的地方，欢迎小天使们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