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4章

“你都整天没进食了,快吃点吧。”

熊有业把装有白粥的饭盒放在邓满月面前,“医生不是说了嘛,囡囡的情况好转了,今天就能醒。”

“我吃不下。”邓满月把饭盒推了回去,“你自己吃吧。”

熊有业直接端着饭盒,亲自给邓满月喂食。

“你干嘛!”邓满月呵斥了声,慌张地去看隔壁病床。

见病房里没人往他们这边注意,邓满月瞪了眼熊有业,小声说他,“也不怕别人看见了,笑话你!”

熊有业理直气壮地说,“我喂我自己媳妇吃饭,关别人啥事?”举着饭盒,凑近邓满月,“别转移话题,你到底吃不吃?”

态度很是强硬。

邓满月拗不过熊有业,随便吃了几口应付他。

熊有业不满意,作势又要喂她。

邓满月不满地嘟囔了几句,到底又吃了一些,直到熊有业满意为止。

剩下的白粥,由熊有业解决。

“我去水房把饭盒洗了。”熊有业在离开病房之前,跟邓满月交代了声。

邓满月没回头,只敷衍地摆摆手。

“我的囡囡,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醒?”邓满月不错眼珠子地盯着熊雅如,深怕错过了熊雅如的任何动静。

其实熊雅如早醒了。

只是不知该怎么面对这个世界的父母,亦或者说,她不知道该怎么相处。

父母这俩个字,她是打心底抵触,也真的是怕了……

不过,看刚才熊有业、邓满月的互动,似乎跟她的亲父母和养父母是不一样的。

在她的记忆里,生父、养父是家里的太老爷,除了下地干点农活,在外赚点零花,家里事一概都不管,别说关心枕边人有没有吃饭了,就算生病了,他们都不带看一眼,还得拖着病体,伺候他们,而生母、养母呢,不说像邓满月刚才那样呵斥熊有业了,被家暴了,她们都不敢还手,只会哭,然后再把丈夫带给她们的伤害,发泄在比她们更弱势的孩子身上……

“你家孩子这是得了啥病?”这时,隔壁病床的家属出声询问邓满月。

邓满月眼神黯淡。

昨天送来县医院,医生给熊雅如做了一大堆检查,却查不出病因来。

仔细询问了熊雅如晕倒之前的事。

医生推测,熊雅如是因惊吓过度而产生的并发症。

这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全看熊雅如本人的调节。

这可把邓满月愁坏了,但在外人面前,她收敛住情绪,信心满满地说,“不是啥了不得的病,过几天就出院了。”探头看了眼躺在隔壁病床上,正欢快地吃着橘子罐头的小男孩,邓满月问,“你家孩子这是咋了?我看精神头蛮好的。”

“没咋。”隔壁家属语气里透着让人无法忽视的优越感,“他是小一辈里唯一的男丁,养得比较娇气,稍微磕了碰了,他爷奶就要往医院里送,我拦都拦不住,还因此被我那妯娌明里暗里挤兑了一顿,说我拿我儿子抠老两口的棺材本。你听听,这叫什么话?有本事她也生个带把的儿子,让那老两口补贴她家去!”

说完,还问邓满月,“你生了几个儿子?我看你男人对你蛮好的。”

这话说的,好像熊有业对邓满月好,是邓满月会生儿子。

邓满月笑笑,俯身亲了下熊雅如的小手,“还几个儿子呢?当时接生的医生说错了性别,以为生了个儿子,我家男人当即脸就拉了下来,直到医生纠正说是个闺女,他高兴得差点没蹦起来。也不让我生了,说这个闺女是他的大宝贝,他要一直宠着,宠到不能宠了为止。”

“呵呵,是嘛。”隔壁家属满脸不信,暗中腹诽邓满月跟她的妯娌一个德行,生不出儿子就满大街给自己找借口。

其实内里,谁过谁知道。

“来,儿子,多吃点。这是你爷奶特意给你买的罐头,你的那些堂姐、堂妹可都是没有的。”隔壁家属故意扬高了声音说话。

邓满月撇撇嘴,不把隔壁家属的话放在心上。

但当眼神落在空荡荡的床头柜上,邓满月还是下意识摸了摸口袋,想给熊雅如买瓶罐头。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邓满月听出是熊有业的,她转过身来,想拉熊有业出去,偷偷吩咐他出去买瓶罐头,等熊雅如醒来了可以吃,却发现熊有业提着一网兜的吃食,有罐头、水果糖、鸡蛋糕,还有麦乳精,粗略算起来,价值得有大几十,还得再搭上两三斤的粮票。

乡下不比城里。

没有固定工资可拿,只能每天出工赚工分。

一个工分5分钱。

这还是村里收成好的时候,如果遇到天灾,有两三分都不错了。

青壮年一天可以拿10工分,每月满打满算也就15元。

熊有业是村里的生产队大队长,不用每天出工,月底会有补助工分,按照每天10工分来算,一月就是15元。

邓满月呢,一天最多拿8工分,一月12元。

而粮票乡下是不发的,想要粮票,在黑市里高价买。

邓满月在心里一估算熊有业手里东西的价值,心就一抽一抽了起来,“怎么买这么多?”囡囡住院还不知道要花多少钱。

熊有业把网兜放在床头柜上,顿时把空荡荡的床头柜给挤得满满当当的,比隔壁病床的床头柜还满当,“囡囡是我们家的大宝贝,没道理别人有的,她没有。”拿出一个鸡蛋糕来,塞进邓满月嘴里,“当然了,囡囡是大宝贝,你生了囡囡,是大宝贝的大宝贝。”

邓满月臊得不行,脸通红通红的。

隔壁病床的那位,看着熊有业和邓满月的甜蜜互动,刚才的优越感顿时荡然无存,只有满身心的酸涩和快掩盖不住的嫉妒。

因为她家男人连熊有业的脚边毛都比不上。

她心里顿时好窝气呀!

还没办法发泄!

熊雅如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里稍微有点底。

有了跟这世界父母相处的勇气。

她慢慢睁开了双眼。

稳重的熊有业,温柔的邓满月映入眼帘。

嘴角动了动。

好半响,蚊子般的声音从她嘴中磕磕绊绊挤出,“爸——妈——”

话音一落,来自身体上对她灵魂的排斥感,慢慢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