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十九章

宋明将飞行板缓缓降落在魔王塔附近。三个人从给沃拉尔留着运肥料的小门,悄悄潜入了魔王塔中。

魔王塔中,一改往常昏昏暗暗、只靠篝火照明的情况。几只高高立起的灯柱上,燃烧着用魔法维持的不易熄灭的火焰,将宽广的空间照得灯火通明。

石板地面铺上了厚重华丽的地毯,摆放着精雕细琢的餐桌和坐凳。黑色的墙壁上装饰着帷幕和流苏。往常看起来过于高耸而令人恐惧的穹顶,此刻竟显出一番气派的感觉。

在这巨大的空间旁,分出几只小火炬,照亮了一条通向魔王巢穴的道路。位于魔王塔一角,生长着茂密植物的魔物巢穴,则与这华贵的空间交相呼应,竟显出一丝诡异的契合。

宋明三人为魔物巢穴编制的那张大网,依然牢牢地盖在坑洞上。而在坑洞旁边,一位略为年长,衣着华贵的男人,正举着弓箭,聚精会神地瞄准着什么。而在他身旁围着一群人,带着恭维的表情,十分小心谨慎地看着男人。

在这群人之中,就有曾经与宋明打过照面的王子和候爵。

宋明躲在盖帘榕树后,仔细地打量着那一群人。从王子脸上的表情和周围众人的态度来看,如果没有意外的话,那个举箭瞄准的男人,应该就是王子的父亲——兰德尔国的国王了。

突然间,国王的箭头猛地一动,直接朝向了盖帘榕树的方向。宋明三人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被发现了,却看到面前的灌木丛簌簌响动,倏地跳出一只长耳狐。

国王的手一松,弓箭便直奔长耳狐而去,一下子贯穿了它的胸膛。人群中顿时响起一片鼓掌和欢呼声。侯爵见状,快步走到长耳狐的尸体旁,用布捧着长耳狐,献给了国王。

那只长耳狐个头并不大,身形也显得很瘦弱。国王看了一眼自己的猎物,摇了摇头,表情似乎并不是很满意。他挥手示意侯爵拿着猎物退下,收起弓,交给了身旁的侍从。

“这便是你说的魔物猎场?”国王回身,用些许质询的表情望着王子,“这里似乎并没有多少魔物。等候了半日,才见到这样一只长耳狐。”

“若是在这里打猎,岂不是过不了多少时日,就将这些魔物都杀光了?这样的话,猎场又从何而来?”

“近几日比较寒冷,魔物不常出巢。”王子的脸上带着早有准备的笑容,解释道,“父王不必担心。在这里,多的是这种低等魔物。他们繁育很快,是猎之不尽的。”

宋明忍不住鄙弃地哼了一声。他早已看到了魔物巢穴旁那些圈养低等魔物的地方。除了几跟光秃秃的栅栏和空空的投食槽,里面的魔物已经没有剩下几只了。

想必这群人,光听到了宋明说这里是个魔物猎场,却忽视了宋明其实一直在养殖那些可以食用的魔物。这两个月他们过度猎取,已经把魔物吃得差不多了,丝毫不懂得可持续发展的道理。

还好,他宋明专门为繁殖下一代而选的各类魔物的优良品种,没有被他们全部吃掉,今后还可以继续养殖事业。宋明不禁这样安慰自己。

沃拉尔没有什么耐心去看国王狩猎。在盖帘榕树旁藏了没多久,他就迫不及待地钻到了枝条下,想看看自己先前精心培育的蘑菇到底如何了。

“啊!……”当他看到盖帘榕树下的场面,情不自禁地痛心呼了一声。宋明赶快捂住他的嘴巴,才没有被不远处狩猎的人听到。

架子上的蘑菇,由于没有及时收取,不少都沤烂在肥土里。有烂菇的料层很难再长出新菇,再加上霉菌传播,原本饱满可爱,布满整个架子的蘑菇,此刻已经没有几只冒头了。

榕树下弥漫着一股难以消散的腐臭味,即使是叶片的光合作用,也没办法将这种味道吸收。

宋明看着眼前的景象,又皱起眉头。

这个世界还没有大量种植蘑菇的技术,蘑菇棚被他们搞成这样,也是意料之中。但只要及时采摘,再稍微上一点心养护,也不至于弄成这个样子。

王子那群人,不会真觉得这些蘑菇一点都不用管,就可以听话地在架子上自由生长、任人取用吧?未免想得也太美了。

沃拉尔看到自己几个月的心血被毁成这样,难受得开始抽抽搭搭。宋明不禁摸了摸他的脑袋。

“没事的。”他低声说,“等我把魔王塔拿回来,咱们再弄点菌种,重新种就是了。”

“我们真的还有可能拿回魔王塔吗?”沃拉尔泪汪汪的眼睛望着宋明。

“……这里还有我专门为父王准备的蘑菇棚。”王子的声音突然从盖帘榕树外响起,宋明急忙拉着沃拉尔和赛特躲到了架子后面。他小心地掀起几根枝条,观察榕树外的情景。

“在这里面,生长着新鲜的蘑菇。”王子领头,身后跟着国王和一群人,正对着盖帘榕树眉飞色舞,“我在杀掉盘踞在魔王塔中的邪恶魔族后,偶然发现了种植蘑菇的办法。”

“哦?蘑菇还可以种植?”国王露出了饶有兴趣的表情,“那岂不是今后不需要去森林里特地寻找这种珍贵的食材了?”

“是这样没错。”王子得意地笑着,“这些蘑菇,每隔几天就会长出新的一波,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只要派人来按时采摘,就能保证王宫餐桌上,每天都有新鲜的蘑菇。”

“不错。”国王赞赏地点头,“若真如此,推广起来,百姓们又可以多一种营生的办法和果腹的食物。”

“实在没想到,你在打败魔族,替我除掉魔王塔这一忧患后,还专注民生,研究出了一种新的产业。实在令人刮目相看。”

“父王过奖了。”王子眼中流露出得意的神色,但还是要装出一副谦卑的表情。

人群中,一个金发的年轻人有些不屑地轻轻哼了一声。

“既然兄长这么说,那我们能不能去这些榕树里参观一下呢?”他看着王子,声调微微抬高,有些阴阳怪气,“我们也想见识一下,取之不尽的蘑菇究竟是什么样子。”

“不必吧。”侯爵小心提醒,“这里还有邻国的使者……”

“没有关系。”王子笑了一下,掀开了榕树的枝条。

宋明藏在架子后,紧紧按住沃拉尔,才勉强不让他冲出去揍王子。三个人屏气凝神,生怕这群人真的跑进来参观一番。

虽然蘑菇基本上全烂掉了。但整齐的架子和厚实的料层,再加上料层上几只零星还没有完全沤烂的蘑菇,已经足够能震惊到那些没见识过如何种蘑菇的兰德尔人了。

“我令手下刚刚收取了一批蘑菇,现在的架子看上去没那么丰富。”王子解释道,“等到过几天来看,这里就会全部长出菇来。”

说罢,他便将枝条放了下,尽量不让榕树下那股腐烂的恶臭飘得更远。

宋明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拿起按住沃拉尔的手,掀开枝条,继续观察外面的情况。

“多向你兄长学一学。”国王看了金发年轻人一眼,“他虽然政务、军事方面都不及你,但却是一个踏实做事,一心为兰德尔的臣民着想的人。”

“好的父王。”年轻人恭恭敬敬地说,眼中却难以掩饰一丝不屑。

一行人离开了盖帘榕树,沿着火把照亮的道路来到了魔王塔中宽敞的地方。

宋明三人也从榕树下偷偷溜了出来,在黑暗中悄悄爬上了魔王塔的旋转楼梯,在高处的扶手旁隐蔽起来。

在这个位置,可以看到魔王塔最宽敞的空间的全貌。被火炬照的明亮的中心区域,国王和贵族们坐在天鹅绒椅子上,随意地交谈着。

在另一边,宋明布置的“厨房”用精致的隔断与“大厅”隔开,近十名厨师在这个空间里,不停地忙碌着,用魔物给兰德尔的贵族做料理。

厨房中,宋明安放的那些简陋的厨具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王子从兰德尔运来的高档餐具。炉火熊熊燃烧,擦得锃亮的石质操作台上,一应俱全地摆放着盛满胡椒、辣椒、鼠尾草等各种香料的罐子。

“这个厨房,倒是挺好的,如果能留给我的话……”宋明嘟囔着,目光落到了厨房墙上挂着的腌肉上。

除了他熟悉的腌双头猪、熏鸡,还有几条腌渍魔鬼鱼。

宋明盯着魔鬼鱼,目光微微闪动,随即又叹了口气。

“你偷偷下去。帮我拿一些蘑菇的肥料。”他转过头,悄声给沃拉尔下令,“想办法再取一点没有完全燃烧的木炭,弄两桶水,带上来。”

“宋先生要这些东西做什么?”沃拉尔疑惑道。

“一会有用。”宋明说,“我们能不能成功取回魔王塔,就靠它们了。”

沃拉尔一听能够取回魔王塔,便来了精神,迅速悄悄地从楼梯上出溜了下去,不一会就隐藏在火炬后的黑暗中,不见踪影。

在楼梯下方,厨师已经开始把一盘盘魔物料理从厨房里端出来,放到大空间的长桌上。长桌上装饰着鲜艳的饰品,衣着华丽的宫廷乐师拨弄着弦乐,曾经昏暗的魔王塔里,顿时充满了奢华的宫廷氛围。

贵族们从天鹅绒椅子上站起身。仆人们捧着盘子站在贵族的身旁,按照贵族的命令,从长桌上挑取食物放在盘子中,然后将盘子恭敬地举在手里,任凭贵族用刀叉取食。

这副场景,看得宋明直皱眉头。

自助餐本身是一种十分放松的用餐方式。所有人都从同样的地方取餐,可以选择站着或者坐着,在用餐的过程中自由交谈,结识朋友。然而这种简单轻松的餐会,却被这群人弄成了这副阶级森严的模样,无疑又变成了贵族炫耀地位的工具。

国王似乎对美味的魔物料理,和这种能够彰显身份的用餐方式十分满意,他让仆人捧着盘子,拿着刀叉,自己则是十分慈爱地拍了拍王子的肩膀。

“利用魔物进行料理,又是一个不错的主意。”国王说,“今天这里还有几位外宾。办这种餐会,更是能体现我们兰德尔王族的优雅。”

“我是真的对你刮目相看了。”

王子愈发得意,他令仆人从餐桌上取下一块盐渍魔鬼鱼,撒上胡椒精心装点后,恭恭敬敬地递给了国王。

“魔物巢穴里,有许多这样的鱼,但最近,那些猎手才找到捕获它们的方法。”王子说,“这种鱼,味道十分独特,用盐腌过后,更加鲜美。请父王品尝。”

国王尝了一口,赞赏地点了点头。

“腌渍这鱼用的盐,也是来自于魔王塔。”王子说着压低了声音,“儿臣发现,这魔王塔中,应该有某处藏有不少盐。只要您再给儿臣以时日,兰德尔将会再也无需通过其他国家购买盐……”

突然间,传来碗碟的响亮破裂声,打断了王子的低语。某个身影重重地摔倒,又带起一片噼里啪啦的响动。

在侍女的惊声尖叫中,王子看到兰德尔的一位大臣口吐白沫地瘫倒在地上。他的身下压着盘子的碎片和狼藉的食物,手脚像不受控制一样不停抽动着。

周围的贵族一脸恐惧地看着倒在地上的大臣,谁也不敢近前。

“这……难道是……”金发的年轻人拧起眉,一把抓过刚刚服侍大臣进餐的侍从,“怎么回事?他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我……不知道……”侍从几乎要哭出声来,“我什么都没做,只是服侍大人用餐罢了!大人喜欢吃腌鱼,我帮他多拿了一些……”

年轻人眉头紧锁,眼中闪过厉光,他放开侍从,将手握在腰间的剑柄上。

“护卫!保护好父王!”年轻人大声吼道。

“这里有人下毒!要毒杀国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