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瞻。”
“嗯。”
“闻瞻。”
“嗯。”
昏暗的游廊上响起两声轻唤,随之便是淡淡的回应声,坐在一旁椅上的姑娘受不得这样轻飘飘的言语,停下手中轻摆的团扇,微微仰起头,去看站在她身旁的人。
因为她这一抬头,整张面容都显露了出来,粉妆玉砌般莹白的肤色,衬着两颊的淡红,如同朝霞映雪,明仁的杏眼向上挑起,星眸微嗔、蛾眉轻蹙,虽是不大高兴的神情,但?眉眼之间尽显香娇玉嫩的恣意,早已不见当年稚嫩模样的影子。
但?她还是以一贯的姿态,去拉了拉身旁人的衣角,垂头丧气的又唤了他一声,方询问道:“我父亲说过两日就要让你搬出我的院子了,你就不难过?”
“你到了年纪,我也?理应避嫌才是。”闻瞻未低头看她,依旧站在那儿,脊背挺得笔直。
檐下还挂着几?盏灯笼,其中散下的微光正照在他的身上,让他原本挺秀的身姿,平平多出几分暖意来。
“你在我院中住了将近五年,怎么到了这会儿突然说起避嫌一事,我看分明就是父亲小心过了头。”江知宜凑到他身边,特意压低了声音,不悦道:“你不陪在我左右,我可怎么办?”
仔细算来,自她带闻瞻回府,已经差不多过了五年,这一晃而过五年里,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却足以让两人从稚子成长成如今模样,并随着一日继一日的相处,逐渐亲密起来。
看她那遗憾的模样,好像两人要就此分别,闻瞻知道她一贯爱将事情夸大,毫不留情的戳穿:“你平常起居也?不是我侍候,我有没有住在你的院子里又有什么分别,况且……”
他撩起眼睑瞥了瞥她,又道:“我不过是搬去旁边的院子,与你只隔着一道墙罢了,早晚照样和以前一样陪着你。”
听她如此说起,他才恍恍惚惚的发现,他当年所谓的暂时容身之计,在不知不觉之中,竟然已经维持了将近五年。
这样听来的确没有分别,但?江知宜总觉得心中闷的慌,梗着脖子反驳:“这怎么能一样,隔着面墙,就是把咱们两个隔开了。”
她有些?着急,一边说着,一边起了身,同他面对面的站着,接着道:“要不我去同父亲说说吧,你还照样住在我院子里。”
她自然知道,即使闻瞻搬离她的院子,两人也?还是会同之前一样,但?是有些?事情却会大大不同,因为为着她养病,她的院子基本是同整个镇国公府隔离开来的,所?以当这扇门打开,便是另一个不同的地方。
“不必这么麻烦,早晚都要搬的,我总同你住在一处,也?不成样子。”闻瞻摇了摇头,终于肯将目光转移到她身上。
夏日的夜晚格外闷热,即使在游廊这样有风的清爽之处,也?起不到多大的用处,身上照样生出一层薄汗来,使得衣裳沾在肌肤上,粘腻的难受。
江知宜一贯怕热,这会儿鼻尖已经冒出点点汗水来,趁着四下的光芒,折射出些许光亮来。
闻瞻正好能清清楚楚的瞧见那光亮,略微停顿之后,无奈的轻叹一声,最终还是接过了她手中的扇子,一下下的为她扇着风,又不忘出声抱怨:“早说了外头热,你还偏要出来。”
若论口是心非,没人能比闻瞻更在行儿,江知宜知道他的脾性,也?不为他的话而生?气,反倒更加放肆的往他身边凑了凑,去接他扇下的风。
两人此刻离的极近,江知宜能看见他脸上所?有的细节,面无表情是他常有的神色,而淡漠之下的那张脸正如她当年所想,长成了如今面如冠玉、占尽风流的模样。
“等你搬出了我的院子,是不是我再叫你出来,你就更有理由推脱了?”江知宜的眼神一转不转的盯着他,只等着他的回应。
“是啊,我再也?不用大晚上出来给你扇风。”闻瞻嘴上依旧倔强,可手上摆扇的动作却始终不曾停止。
“哼,你以后若是敢推脱,我就将你的墙凿破,索性让两处院子连成一处。”江知宜故作恶狠狠的模样,抬手用帕子抹一把额上的汗儿,又斜着眼睛去瞪他。
闻瞻却没有心思再同她开玩笑,他抬头望着头顶的四角天空,突然没头没尾的询问:“我不过是换个院子,你就这样不高兴,若我有一日离开这儿,你要如何?”
“离开?你要去哪?”江知宜猛地抬头,下意识的攥住他摇着团扇的腕子,毫无顾忌的打量着他的脸,试图从中发现些?蛛丝马迹来。
但?这人极会隐藏情绪,她什么也?瞧不出来,只能一把夺过他手中的团扇,抬高了声音命令他:“你哪也不能去,原先你跟我来的时候,咱们说好的,跟我走,便是把自己给我了,现在岂有反悔的余地?”
她这副模样,颇为街上恶霸的几?分霸道,但?可惜声气儿弱,没什么威慑力?,闻瞻不为所动,缓缓坐到一旁的椅上,明明眼神是颇为认真的样子,却又故作不经意的询问:“你是不是离不开我?”
“这话是什么意思?”江知宜没明白他为何要问这个,他们同吃同住的住了这样久,对于她来说,他不是侍从,也?不仅仅是玩伴。
“没什么意思。”闻瞻垂下眼睑,不再提这个话题,只是又起了身,好像在刻意拉开同她之间的距离,又道:“太晚了,回去吧。”
“没什么意思是什么意思?”江知宜不依不饶,拉着他不肯就此离开。
闻瞻就势停下步子,只是回头看了她一眼,什么也?不曾说。
这一眼看似无意,却包含了太多情绪,如同原本平静的深谭,霎时生出层层漩涡来,江知宜正撞进?这漩涡之中,一时哑口无言,愣怔在原地。
待闻瞻已经走出几步之外,她方反应过来,迅速追了上去,两人并排走着,肩膀几?乎贴着肩膀,但?不知是因为什么,谁也?没有再开口。
两人顺着游廊往所?住的院子而去,却在将要拐进?院门的时候,听见墙角的昏暗处有人在窃窃私语,隐隐约约之间,好像听到其中一人提起了闻瞻。
听墙根这种事儿,本不是两人该做,但?既然提到了闻瞻,江知宜顺势便拉住了快行的人,并做出让他噤声的动作,想要听听暗处的人究竟在说什么。
闻瞻心中千万个不愿,但?到了这会儿,也?没有旁的办法,只能随她躲在拐弯的隐蔽之处,去听旁人嚼舌根。
暗处的人好像是一男一女,适才提起闻瞻的是其中的男人,这会儿略有些?尖细的女声随之响起:“怎么?你羡慕那个闻瞻?”
男人轻嗤一声,像是十分不屑,声音是拿腔作调的讥讽:“他有什么可羡慕的?不过是咱们小姐养的一个玩伴,小姐捧着他,他便是府中的金贵人,若是小姐改日不捧他了,他跟咱们这些?下人可没什么分别。”
“没分别?”女人努了努嘴,立即出声反驳:“先别说以后怎么样,反正他在府中呆了这么多年,可是跟少爷似的待遇,不用像咱们似的伺候府里的人,只管陪着小姐,这样的好事,可不是简单能落到你这样的人头上。”
“什么叫我这样的人?我是什么样的人?”男人颇为不满,声音都不自觉的抬高了几?分,“我还不愿意当那享清福的人,你说说他这样,跟外头勾栏里的小倌有什么分别?左右都是哄女人开心。”
“是不是小倌的,那也得看哄谁?”女人轻笑着,声音仿佛能钻进人耳朵中一般有些?刺耳,“你倒是想去哄小姐,但?是她也?看不上你啊,光是人家那张风流倜傥的面容,你都比不上。”
“诶,你到底是谁的人,怎地偏向别人说话,况且不说小姐能不能看上我,就算她看上我,我还不愿意伺候呢。”男人一甩袖子,将自己捧的高高在上,话尾微微上扬着,带着掩不住的轻佻,突然又凑到那女人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惹得那女人捂嘴笑起来。
听到此处,江知宜已经彻底压不住心中的火,她攥紧手掌,手指已经将手心掐的发白,她却丝毫没有意识到似的,就要现身去责问两个人,问问他们何以说出这样的荒唐话来。
这样的话,江知宜是第一回听见,闻瞻却不是第一回听,左右他不在乎这个,也?不欲在这个时候同别人争论,伸手便要拉住她。
江知宜却怒气冲冲,一把甩掉他的手,“蹭”的一下从隐蔽处出来,十足十的问罪姿态。
但?她刚刚出去还未走两步,身形便突然顿住,而后又突然捂住嘴退了回来。
“怎么了?”闻瞻不知她看到了什么,才又突然退了回来,一边压低了声音询问,一边抬头往那处看。
“别……别看。”江知宜有些?慌乱的要捂住他的眼,但?她到底是迟了一步,闻瞻已经看得清清楚楚。
远处那两个适才还在说话的人,这会儿已经缓缓靠近,因为四处昏黑,他们看不大清,但?透过影子,可以发现两人正纠缠的一起,那男人正凑在女人的脖颈间,贪婪的紧贴着,而女人表面上似在躲闪,双手却扒在男人肩上,压根不曾放开。
“他……他们竟敢如此大胆,他们……”江知宜支支吾吾的开口,伸手指了指难舍难分的两人,又看了看闻瞻,只觉得两颊和耳垂都发烫起来,像是被烈火炙烤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电脑卡了,晚了几分钟。
昨天有些沮丧,才吐了几句黑泥,看到小可爱们的鼓励了,高兴的转圈圈,得意叉腰.JPG
明天我休息,会尽量多码点字给大家看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