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第七章

明歆抿了抿唇,低下了头,声音发紧:“嗯,你说的也在理。”

李楚玥没在意她的状态,倒是开始犯愁大嫂嫂明日回来,她该怎么哄人。崔雪莹嫁入定国公府已有两载,与李知行之间的关系虽不能说如胶似漆,但也算得上是相敬如宾。

盲婚哑嫁,两人之间免不了摩擦,但李知行能屈能伸并非迂腐之辈,而崔雪莹心思细腻也并非咄咄逼人的人。两人之间从前也有过争吵,但从未叫外人发现过,都是事后隔了好久闲谈时崔雪莹提起李楚玥才知晓他们争吵过。

不知今次是为了何事,竟让人气到收拾包袱回了上京。

“楚玥,”明歆还站在门口,并未走进屋内,看着一院子的箱子,她侧了侧头,“你大哥哥送你的东西,向来都是最好的,方才来时听闻,此次更是有千金难求的双面绣呢!我冬日里想做一顶抹额戴,可否找你讨要一副绣面呀?”

那是大哥哥花重金替她寻来的,说实话,李楚玥并不想给她。倒不是在意银钱,她在意的是大哥哥对她的这份心意。

李楚玥有些犹豫。

“楚玥,”明歆低下了头,“我知道,这双面绣贵重,原不是我这种身份的人该奢求的,只是我母亲冬日里一直病着,我想给她弄些新鲜玩意,讨她开心。”

“你母亲病了?”李楚玥关切问道,“可严重,可需要拿我的令牌去宫里请太医?”

明歆摇了摇头,声音哽咽:“不用的,大夫人说了,我母亲是身子薄,冬日里才会生病,过些日子就好了。”

李楚玥看着她这副委委屈屈的模样,心中不忍。

“行吧,那双面绣本是大哥哥替我寻来的,我不想转赠的。但既然你母亲病了,便给你一块吧。”

明歆开心得一把抱住了李楚玥,连连道谢。

李楚玥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两人初相识时,她也是这样,因为母亲病重求告无门,寒冬腊月的孤身一人出门求医,碰巧遇上了李楚玥,还救了她一命,两人也因此结缘。

明歆是家中的次女,上头还有个长姐,下面有两个弟弟。可她母亲只有她一个孩子,其余几位都是府里的大夫人所生。

她母亲身世坎坷,原是明大人在乡下时定下的娃娃亲,但后来家乡闹了饥荒,大家四散逃命,听闻与明家定下娃娃亲那户人家全家都没了。再后来明家发际举家搬迁至上京,原以为这桩婚事便就此作罢了。

明家也在明大人十六岁那年替他求娶了高门贵女。却不曾想,次年秋,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女一路行乞来到了上京,声称是明家大公子的未婚妻。

经过一番调查,最后才发现,此女子竟真是当年的娃娃亲。

一路不知经历了多少坎坷,才走到了上京。

可明大人早已娶妻,且生下了一个女儿。这名村姑,便只能过府做妾,而后又在第二年生了个女儿。

但也是自那以后,身子便因生产垮了,时常缠绵病榻。

李楚玥同情她的遭遇,也不知此事到底该怪何人,只能叹一句造化弄人。加上明歆对她有救命之恩,她便对这对母女多有优待些。

时辰不早了,明歆选了副绣着兰菊花样的双面绣便离开了。

李楚玥吩咐了下人将东西收回库房,便坐在屋子里捧着暖炉等螃蟹吃。

次日下午,天放晴但气温却又冷上了几分,蘅芜院院门口的太平缸里结了一层冰,瞧上去像冻得严实了一样。

李楚玥收拾妥当,估摸着崔雪莹的车架该到门口了,便准备出门去迎迎她。

绿袖扶着她,青衣则捧着玄狐围领跟在他们身旁。

行至太平缸时,李楚玥顿了顿足:“竟如此冷了,缸里都结了一层薄冰了。”

青衣往这边探了探脑袋:“可不是薄冰,瞧着好像一整缸都冻住了。”

主仆三人没多做停留,原本也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李楚玥一面往前走,一面纠正青衣。

“青衣,方才那太平缸只是瞧着冻上了,里头的水还是活的。你日后可要仔细些,遇上结了冰的河面,可千万别往上走。”

青衣入府晚,这两年才被调来跟着李楚玥,自然不知道其中原委,只是诧异:“姑娘竟知道这些呢!好生厉害!”

绿袖皱眉,朝她挤了挤眼。

青衣好似瞎了,任绿袖挤坏了眼睛,也是半点儿没瞧见,继续道:“姑娘您是怎么看出来的呢?我瞧着都一样。”

李楚玥往前迈出的步子滑了一下,半个身子倚在了绿袖身上。

她的心,揪了一下。

仿佛无论过去多久,想起那一夜的事情,那股冰冷刺骨的寒意,仍旧叫她忍不住发颤。

那一夜若不是明歆恰巧碰见她,还救了她,她早该没命了。

心有余悸四个字,不外如此。

她摇了摇头,莞尔一笑:“我听大哥哥说的。”

主仆三人都没再继续说了,李楚玥快步往门口走去。几人步伐不算慢,行至门口时碰巧护送崔雪莹回府的车队也到了门口。

李楚玥穿了件白狐领绛紫色大氅手里捧着暖炉,一瞧见崔雪莹下马车,便立马迎了上去。

“大嫂嫂,”她朝崔雪莹恭恭敬敬行了个礼,而后连忙将自己手里的暖炉递了过去,又吩咐青衣,“快,上京比姑苏可冷多了,青衣快将我那件玄狐围领给大嫂嫂披上。”

青衣点头,上前将装着围领的托盘递给了崔雪莹的贴身女使。

“谢过妹妹。”崔雪莹也没客套拒绝,大大方方地拿了过来戴上,道了声谢。

姑嫂二人相视一笑,都没再继续说话,两人倒是不约而同地往府中走去。

李楚玥没提大哥哥写信给她的事,崔雪莹也没说自己为何突然回上京,俩人走在风雨游廊里,闲聊着近些日子上京城中的新鲜事,彼此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提起旁的。

过了好一会,崔雪莹的院子眼看着快到了,她站住了脚:“前面就到了,妹妹就别送了,早些回去歇息吧,我舟车劳顿了几日,也想歇歇了。”

这是在赶客了。以往崔雪莹并不会这样,她总是落落大方,处变不惊的。

看样子,大哥哥确实是将人气到了。

李楚玥也没再坚持留下,怕惹她更厌烦,便点了头笑着离开了。

次日一早,天刚擦亮,闲了几日没来找她麻烦的李恪行早早便来到了李楚玥院子里。

见她还未起身,也没急着催她,倒是难得的安安静静坐在偏厅喝茶。直到李楚玥梳洗装扮好出来见他,他也没生气,往日里总是竖起的眉毛也平和地待在该在的地方。

“妹妹,这是我昨日命人去给你排队买的藕粉桂花糖,你尝尝?”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李楚玥没接,声音不咸不淡地回他:“大哥哥说我总是牙疼,这些糖,不能多吃。”

李恪行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但很快又落下了。

“没事,那二哥哥自己吃。”

他这个样子,客客气气的,反倒弄得李楚玥心里一阵发毛,她坐在了一旁的木凳上,蹙眉问他:“二哥哥,你来寻我有事?”

李恪行点点头,勾唇笑了笑:“明日是齐王生辰,他邀我去他府上宴饮,我想请妹妹一同去。”

李楚玥摇了摇头:“我不想去。”

李恪行的脸色变了变,右手握拳:“妹妹,你左右在家中也无事,就陪我去吧。”

“家里的爵位是大哥哥的,我自然不会同他抢,妹妹你若是做太子妃,那二哥哥也跟着沾光。”

听到他说这话,李楚玥轻笑出声,站起身,走到了他面前,一双漂亮的眼睛上下打量着他:“二哥哥倒是坦诚。”

“但大哥哥说的话,你都忘到九霄云外了吧。”

“咱们李家能经历两朝更迭,祖父历经两朝仍旧受人敬仰青史留名,父亲少年时期便入仕封侯拜相,靠的并不是咱们做太后的姑奶奶和做皇后的姑母。靠的是李家人,步步为营,审时度势,从不敢有丝毫懈怠。”

“二哥哥,为何总想着走捷径呢?”

李恪行的脸色变得极差,他原本就压抑着性子,低声下气地求着李楚玥,眼下却被她数落了,他哪里还能用好脾气,当即便站起了身。

“住嘴,我怎样还轮不到你一个女人来指手画脚,我不过是让你去赴宴,又不是让你去赴死,你就是百般不愿。”

李楚玥不理他,不想跟狗吵架,转身便要走。

李恪行看着她要离去的背影,扶住了额头,想起齐王昨日所托,只能硬着头皮去拉李楚玥。

“妹妹,你就是不在意齐王,你也不能不给姑母面子吧,齐王毕竟是姑母的养子,姑母待你可不薄。”

“齐王之前设宴请你,你便是三推四阻,如今连生辰都不去,姑母定然伤心。”

他这一席话,让李楚玥觉得头痛。她真的很厌烦这样没完没了的人情世故,更厌烦这样的应酬。

你若是不去,便是不给我面子,就是不尊重我,就是不把我放在眼里。这一套话,像一把利刃,次次都能拿出来用一下。

“惹恼齐王,对咱们李家,实在是没什么好处的。”李恪行难得的,放缓了声音,语重心长地跟李楚玥说话。

“咱们李家树大招风,你别太任性了。”

李楚玥回过头,深深地看了一眼李恪行,只见对方也正垂眸看着自己,双肩耷拉着,整个人看上去没什么攻击性。

李家树大招风,行差踏错半步,都会被有心人惦记着拿来大做文章。

所以她才不敢与众皇子有任何交集,这么浅显的道理,李恪行偏偏不懂。

如今大乾储君未定,但朝中大臣们多已站队齐王。

可李楚玥,偏偏就是最不喜齐王,她连跟齐王站在一起,或是坐在一个大殿内,她都觉得心里发毛。

因为只有她知道,那个人温厚有礼的面具之下,藏着一副什么烂心肠。

幼时她时常陪着太后住在宫里,也与几位皇子相熟,齐王是皇后养子,便与她更熟悉些。

李楚玥七岁那年,齐王十岁,冬日里同她说城北的一处湖面结了厚厚的冰,在上头滑冰可好玩了,邀她一同偷溜出宫去玩,李楚玥少不更事又好奇,便跟着去了。

结果那日,她便险些丢了命。

那湖面上确实结了冰,却并非能承载人重量的厚冰,只薄薄一层,乍看之下并不明显,但人真的走上去,走不了几步冰面便会开裂。

李楚玥很不幸,冰面开裂时她没来得及往回跑,整个人掉进了冰窟窿。

后面的事情,她就不记得了。

只记得自己迷迷糊糊之间被人救了起来,还未来得及细看那人的长相便晕倒在了岸边,还是宫里人发现她不见了派人全城搜索才找到了她。

御林军找到她时,明歆正在解她湿漉漉的衣服,怕她穿着湿衣受了寒,也是明歆跳下湖救了她。

那么冷得天,呵气成冰的夜晚,明歆也不过八岁,却能不顾安危跳下湖救她。她一直铭记在心。

而齐王沈达,见她掉进冰窟窿没想着设法相救,反而是怕受罚,连忙跑回了宫。

再后来,太后动怒,彻查此事,齐王一口咬定是李楚玥非要拉着他出宫,他拒绝了,李楚玥便一个人偷偷出了宫。

当时李楚玥受了寒,高热不退昏迷几日无法与他辩驳,等再醒来,齐王又假腥腥地带了一堆礼物来看她。

她对那一夜的事情,记忆非常模糊,却仍旧记得齐王拉她出宫时兴致勃勃的样子,还有她落入水中他头也不回跑开的步伐。

若说有什么事情,是李楚玥此生都无法谅解的。

这事,算是一件。

是以,这些日子,齐王将被立为太子的传言愈演愈烈,李楚玥就愈发心烦意乱,可她又不能表现出来。

日日憋着,忍着对齐王的厌恶,偶尔在宫中碰面还要给他行礼,本就辛苦。偏偏,母亲和二哥哥还拎不清,非逼着她去讨好齐王。

她只想用拳头讨好他。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妃:来,齐王你过来,你看看我拳头硬不硬。

真想梆梆给你两捶,和谐社会把你给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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