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沈确垂眸看了一眼正窝在他怀里的李楚玥,无奈叹气,将人抱了起来走进了长春宫大殿。
“来人,给县主准备软榻,再去请太医,县主血晕症犯了。”
刚进殿,沈确便将李楚玥放到了一旁的椅子上,避险一般往一旁退了两步吩咐道。
立刻便有女官和太监前来将李楚玥挪去了偏殿。
“太子妃这是瞧见你手上的伤口了吧,”太后从内殿走出,瞧着匆匆忙忙将李楚玥抬走的女官们,又看了看沈确,“你怎么竟不收拾一下便来了?”
她又瞥眼瞧了沈确一眼,眉头皱了皱,语气颇有几分不悦,没等沈确回话,太后便转身跟着去瞧李楚玥了。
这是李楚玥自小便有的老毛病,太后也没多紧张,瞧她正躺在软榻上睡得安稳呼吸均匀面色红润,便又退了出来。
“皇祖母。”沈确跟在她身后,低低喊了一声。
“听见了,”太后瞪了他一眼,朝他抬了抬手,“跟哀家去内殿吧,别在这杵着了。”
沈确点头,默不作声地跟在了太后身后。走着走着,太后顿了顿足,扭过头眉头一皱:“你下次要是再吓唬太子妃,哀家便不许你再来哀家宫里了。”
沈确仍旧是垂着眸,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淡淡:“孙儿并非有意,今早来时遇见了点事,刚刚处理完,便火速来您这了。”
“没有故意吓唬县主。”
“哼,你最好是,”太后扫了他一眼,一副不信的模样,“太子妃可不经吓。”
“是县主。”沈确扶着太后的胳膊,纠正道。
几句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内殿,太后坐到了凤座上,凝眉看他:“哀家愿意叫她太子妃,你管得倒是挺宽。”
一面说着,她一面将一旁准备好要给沈确的压祟荷包拿了出来:“锅巴跑到饭头上来了,你真是反了。这荷包就不该给你。”
太后脸上瞧着带着几分怒意,语气却是轻松的,一面说着话一面将荷包丢到了正跪在下面的沈确怀里。
“皇祖母教训的是,今日确实是孙儿鲁莽了,这荷包就给表妹吧。”
“她拿双份。”
沈确一面说着,一面恭敬起身,将荷包递了过去。
太后凤眸微眯,唇角止不住地上扬:“来,告诉皇祖母,你喜不喜欢玥玥,想不想当太子?”
沈确递过去的手微抖,但脸上仍旧没什么表情,语气淡然坦坦荡荡回道:“回皇祖母的话,太子之位孙儿自然想要,但表妹并非孙儿心中所喜。”
他一句话,便惹得太后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你想得美!”
这一次她似是真的生气了,唇角下拉,脸上写着不悦:“玥玥是太子妃,哀家说是便是,不论你们谁做太子,哀家都不管。你们三兄弟,怎么争怎么抢,哀家都不在乎。”
“但这个太子妃之位,必须是玥玥的。”
太子妃若不出自李家,那她这些年的精心谋划,她当年宁可舍弃亲子也要扶持当今圣上,又亲自将这几个皇孙教养大,所做种种岂不是个笑话?
“皇祖母,您先别生气,您和母后想让县主做太子妃,李家想让后位继续留在李家,都是情理之中的。可,您问过县主的意愿么?”
原本是喜气洋洋的日子,眼下被沈确这么一说,太后的脸色变得极差,一直伺候在她身侧的老嬷嬷连忙上前拍了拍太后的后背,替她顺气。
“誉王殿下,外面宫宴估计也快要开始了,大臣们也都该到了,您不如先去吧。”她一面替太后顺着气,一面朝着沈确使了使眼色。
沈确了然,跪下同太后道别:“皇祖母好生歇息,待县主醒来孙儿会再去同县主赔礼道歉,孙儿先行告退。”
太后被他一口一个县主气得不轻,眉头一皱,道:“今儿是年节,哀家不罚你,但明日起一直到上元节,你日日来哀家宫里,给哀家抄写一百遍,玥玥是太子妃。”
沈确觉得太后这个惩罚让他无奈又好笑,说到底她还是个慈祥的老人,便是罚人,也罚得这么不痛不痒。
不就是罚抄写吗?这有何难。
“孙儿领命,一百遍太少了,孙儿每日抄三百遍。”
说完,他撩起衣袍退了出去。
太后扶住了自己的脑袋,气得双手发抖:“玳瑁,你瞧瞧,你瞧瞧,这个沈确,真是气死哀家了。哀家说了,想要玥玥做太子妃,他非要说什么不喜玥玥,他怎么不说他不喜太子之位呢!还故意一口一个县主的叫,不叫县主就叫表妹,故意膈应哀家?”
老嬷嬷稳住了太后的手,笑道:“太后您也别气了,孩子们自有孩子们的想法。您这把年纪了,跟他们置什么气?”
太后轻轻叹气:“哀家不是跟他们置气,哀家是跟自己置气。”
“哀家这身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撑到玥玥册封太子妃那天。”
老嬷嬷听着太后的话,眼底也不自觉地浮现起泪光:“太医不是在想法子了吗?”
“哎,哀家的身子哀家自己知道,”太后扶了扶自己发髻上的凤簪,转过头看向老嬷嬷,“玳瑁,你是能理解哀家的吧,人人都说哀家非要强求太子妃之位,说哀家不过问玥玥的心意。”
“可是,哀家只是想将这全天下最好的东西,留给玥玥啊。这孩子像极了哀家年轻的时候,莽撞单纯没有心机城府,与其嫁入后宅草草一生,指不定还要被婆母挫磨受妾室的气。不如嫁入皇家,做太子妃做皇后,为李家再续荣光。”
老嬷嬷点了点头:“您的心思,便是太子妃不懂,国公爷定然也是懂的。”
“他懂什么?”太后冷哼一声,“他次次见哀家,都是那副死德行,说什么只要玥玥高兴,嫁谁都行。这怎么能一样,做天底下独一无二的皇后太后,能和嫁给普通人一样?”
“没有锦衣玉食婢女随从,难不成真的有情饮水饱吗?他读书把脑子读坏了。”
老嬷嬷没再说话,这时偏殿内李楚玥也在太医的诊治下苏醒了过来,被人扶着往这边走来。
不知是不是刚刚被沈确问住了,太后看见李楚玥,破天荒地问了一句:“玥玥想做太子妃吗?”
李楚玥刚刚醒,此刻听到太后忽然一问,整个人还恍恍惚惚的,她愣了愣,一时竟不知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没什么,哀家胡乱一问,多余了。”还不待她答话,太后已经起身走了过来。
哪有人不愿意做太子妃呢?谁不想坐到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呢?她何须多此一问呢?
“走吧,随哀家一同去赴宴吧。”太后将手递到了李楚玥面前,缓缓一笑。
李楚玥这才回过神,接过了她的手,陪着她一同往外走去。
此时距离宴席开始已不剩多少时间了,赴宴的王公大臣和亲眷皆已到场。除了下落不明的靖王和遇刺受伤在家中修养的齐王外,上京城中有权有势的大臣都已在大殿恭候着帝后和太后。
李楚玥的位置原本在李家女眷那边,与李晚卿同座。但她与太后一同出席,太后便拉着她一起坐到了上首的位置。
这原是僭越之举,但太后拉着她坐下,也没人敢提出什么异议。
帝后早太后一步到场,接受了众人的行礼参拜后又带着一众大臣齐齐向太后行礼。
场面话说了几轮后,流水似的年宴才正式开始。
与往年一样,宴席中央设有舞池,乐坊的歌姬舞姬提前几个月便开始准备了,歌舞升平宴饮达旦。
酒过三巡,太后便有些乏了,准备起身离席。
“母后不再坐会吗?臣妾听闻今年的年宴上,还有狗熊表演呢!”坐于皇后下手的贵妃陈氏笑意盈盈地开口。
“陛下,既然母后乏了,不如先上狗熊上来表演,是个新鲜玩意,,母后看完了再走?”
端坐上位的皇帝看了贵妃一眼,也跟着笑道:“朕听闻这狗熊还会跳舞,还能钻火圈,是贵妃母家特意寻来的?那就先提上来,让母后看个新鲜,不知母后意下如何?”
太后抬了抬眼皮,轻轻笑道:“既然你们这么有孝心,那哀家便再留下来瞧瞧吧。”
贵妃连忙行礼,又吩咐人将提前准备好的狗熊拉了上来。
是一只浑身棕毛的成年雄性狗熊。正被锁在铁质囚笼里,蜷缩着身子躲在笼子一角,被人拉上来时它正紧紧缩在角落两只爪子扣着囚笼一角,目光胆怯地四处打探着。
驯兽师上前行礼,而后慢慢走到笼子边,将沉重的锁链打开,锁链被拽动时敲击着笼子,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声音没响起一次,那躲在角落里的庞然大物便发出一声低吼。
“这是何物?怎么如此受惊?”太后瞧了一眼,于心不忍。
“还是别折腾它了,将它放归山林吧。”她老了,也病了,瞧着这庞然大物窝在囚笼里瑟瑟发抖的模样,油然而生了一股恻隐之心。
“母后,您且再看看,这驯兽师本事可大着呢!”贵妃笑容璀璨,朝着驯兽师点了点头。
驯兽师得令,从怀中掏出一条细细的长鞭,刷刷两下,打在了殿内光洁的地面上。
声音清脆有力。
窝在角落里的庞然大物像是听到了号召,立刻乖巧的从角落里钻了出来,站直了身体,似人一般地朝着全场鞠躬作揖。
驯兽师又将鞭子往地上抽打了两下,嘴里同时喊了几句话。
浑身棕毛的狗熊便立刻稳稳盘腿坐到了地上,双手作揖不停摆动。
驯兽师又接连下达了几个指令,狗熊也依旧一一照做。
不知为何,越看下去,李楚玥越不忍心。她拉了拉太后的衣袖:“姑祖母,咱们走吧。”
太后也看得并不愉快,心里烦闷,点了点头,转身同皇帝说道:“你们慢慢看吧,哀家身子不适,先回去了。”
“可是这狗熊表演母后不喜欢?”皇帝问道。
他说完话,驯兽师便停下来手中的指令,将鞭子抽在了狗熊身上。
狗熊呜咽了一声,无措地站在原地,也不躲闪。
“到此为止吧,别再演了。”太后朝着驯兽师摆了摆手。
驯兽师以为太后要责怪自己,连忙丢掉了手中的长鞭跪下。
就在此时,一直站在原地徘徊无措的狗熊像是终于寻到了机会,腾空而起,抡起了巨大的拳头重重地砸在了驯兽师的头上。
一击毙命,驯兽师的头骨被砸得细碎,鲜红的血液混着脑浆流出。
李楚玥吓得紧闭双目,连连后退。
一个身影自旁边蹿了过来,稳稳接住了险些要被桌拐绊倒的李楚玥。
还不待她看清楚来人的脸,那人便立刻转身离去。
“父皇!”一声惊呼自她耳边响起。
场面陷入了混乱,暴起的狗熊见驯兽师已死再没了顾及,直直朝着高座上穿着明黄色龙袍的皇帝而去。
“皇儿!”
“父皇!”
太后和沈确不约而同地从李楚玥身边扑到了皇帝身前。
护卫在帝后身侧的禁卫军也齐齐上前,与沈确一起,几人协力制服了发疯的狗熊。
而太后则紧紧抱住了皇帝,口中念念有词:“皇儿,你没事吧。”
她的后背,被狗熊用爪子划出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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