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参见父皇。”
沈确跪在了御书房冰冷的地面上,后背绷得笔直,神色自若。
“起来吧,”皇帝端坐上位,冷冷瞥了他一眼,眼神轻飘飘地自上而下打量着他,“昨夜你救驾有功,可有什么想要的?”
旁边的总管太监听闻此言,不由自主地抬起了一直垂着的头,朝沈确看了过去。
沈确倒是没什么表情,波澜不惊地起身,站直了身子,大大方方地抬头看向皇帝,开口道:“儿臣想要什么都可以吗?”
“当然。”
皇帝眉头微展,眼神里满是轻松,他定定地看向沈确并不多说什么,眼神里全仿佛早已有千军万马奔腾而过。
父子俩的眼神在空中交汇,彼此都没继续说什么,这一场无声的厮杀最终在李楚玥的意外到来下结束。
“陛下,县主在外面求见。”门口负责值守的太监不敢怠慢,连忙跑了进来,向皇帝请示。
“让她进来。”皇帝收回了还落在沈确身上的目光,手指轻点了几下桌案。
屋子里静了下来,沈确退到了一旁垂下了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参见陛下,”李楚玥掀开帘子走了进来,“臣女想在宫中多陪姑祖母些时日,请陛下允准。”
以往她也时常留宿宫中,但那大多都是太后留她,寻常也不过是住上一两晚。这一次太后伤得这么重,她想多留下几日,只得来求皇帝了。
“这有何难?难得你有孝心,你便踏实住下吧。”皇帝笑了笑,神情都放松了下来。
李楚玥立马跪下谢恩。
“玥玥,朕命人去查了,定会给太后一个交代的。”
“此事,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一直坐在桌案前的皇帝忽然走了下来,站在李楚玥面前,不知是宽慰她,还是在宽慰自己。
“太后的伤,不会白挨,朕一定会命人彻查清楚的。”他一面说着,一面扶起了李楚玥。
李楚玥站稳身形,匆匆扫了一眼沈确,便又立刻跪在了地上,“陛下,既然您命人去查了那位驯兽师的来历。姑祖母无故受此大祸,臣女实在心中不愤,想请您将此事交由臣女的父亲彻查。”
皇帝眉头一挑,饶有兴致地看向李楚玥:“为何?你信不过朕的人?”
李楚玥跪在地上,看了沈确一眼,直白道:“陛下,如今太子之位空悬。靖王殿下不知所踪,齐王殿下受伤昏迷,这一切明面上看受益的人一定会是誉王殿下。此事不论是交给誉王殿下的大理寺查,还是交给靖王母族所管辖的刑部查,都不合适。臣女不懂朝堂之事,也不知这一切跟立储之事有没有瓜葛,臣女只是不想此事被有心之人利用,更不想姑祖母无故受害,臣女的父亲从未参与过任何党派之争更无心于立储之事,是最合适查此案的人选。”
她说这些话,实在是有些僭越了。但嘴巴比脑子快,想到了便说出了口。
“行,就依你。”皇帝倒是没在意她的僭越,挥了挥手,便安排人去下旨了。
“臣女告退。”李楚玥退了出去,临出门前又悄悄看了沈确一眼。他倒是没看她,垂着眼眸站在一旁,不知在想些什么。
李楚玥走后,皇帝再次将目光挪到了沈确身上,他靠坐在龙椅上,眼神由上至下地打量着沈确。
“想要什么?”
沈确抬起眼睛,一瞬不瞬地看向自己的父皇。做了十几年皇子,他几乎比任何人都更了解自己的这位父皇。他有着所有上位者都有的长处,聪敏机警顾全大局。也有着所有上位者都有的缺点,敏感多疑。
他会这么问自己,很显然,心里早已有了怀疑的种子了。
沈确忽然勾了勾唇,轻笑一声,跪在了皇帝面前:“父皇,儿臣想要太子之位。”
他说的直白,坦荡,抬头看向皇帝的眼神清澈而明亮。
“你倒是敢提。”皇帝的脸色变了变,但并未动怒。
他生性多疑,若是沈确说什么都不想要,他也会无端猜测许多。可沈确直白的说,想要太子之位,倒是让他措手不及了。
“父皇可以慢慢考虑,儿臣先告退了。”说完,沈确恭敬行礼,在皇帝狐疑的目光中退了出去。
“不要命了你?”李楚玥刚刚并未走远,才刚一出书房的门还未来得及走出大殿,便听见沈确那句想做太子。
她忽得愣在了原地,震惊片刻后李楚玥假装无事发生规规矩矩的跟在太监身后走出了御书房。
但她并未走远,便又听见了沈确那句儿臣告退。
李楚玥原本并不想掺合这些事情,只想装聋作哑当做没有听见,但说什么也迈不动步子,直等到沈确漫不经心地从御书房走出来。
“说话啊,你怎么敢这么说?”她站在旁边的游廊里,仰起头看向沈确,眉头微蹙。
沈确没接话,拉住了李楚玥的手便带着她往长春宫的方向走。
“你不是一贯明哲保身,并不掺合这些事情吗?”边走他边压低了声音问她。
李楚玥的步子没有沈确的大,被他拉着前行,几乎是一路小跑着,气息也渐渐不稳,纵使是在冬日里也出了一身薄汗。
“我没别的意思。”她跟在沈确身后,气喘吁吁地回他。
两人已经走出了不少路,沈确忽得松开了手,停在了原地。
“那就不要问,不要管,不要参与,像从前一样。”冬日里的阳光顺着他的发梢垂下,沈确身长八尺,站在李楚玥面前,将她身前的阳光全部遮挡了起来,说这些话时他甚至弯了弯腰,凑近了李楚玥几分。
强势而带有攻击性的样子,却并没有多少压迫感。
李楚玥咬了咬唇,还是开了口:“可你,你这样说,陛下会猜忌你的。”
他本就不喜欢你。
李楚玥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心理,明明不该插手的,最好是连话都不要跟沈确多说,这一刻理智被一股莫名的情绪遮不住了。
她忽然没了顾及。
“你一无母家扶持,二无战功傍身,此时有是多事之秋,你没必要惹陛下猜忌的。”
沈确站直了身子,双目微眯,勾唇看向李楚玥。
“所以,你在紧张什么?”
李楚玥张了张嘴,话到嘴边,突然哽住了。
“我没有,你乱说什么?”
说完,李楚玥便涨红了脸,急匆匆地绕过沈确,朝着长春宫的方向奔跑着。
长春宫内,太后已经苏醒过来,整个人神志也清明了很多,正斜倚在软榻上由女官服侍着服药。
“娘娘,您的伤口这些日子每日都需换药,更不能碰生水也忌寒凉。”
太医院的李太医跪在榻前擦了一把汗涔涔的额头,小声嘱咐。
“砰!”
女官手里端着的药被太后掀翻在地。
她气息不稳,目光却十分坚定:“蠢货!你昨日为何要救哀家!这明明是最好的机会,千载难逢的时机,被你错过了!”
李太医以头抢地,将脑袋砸得砰砰作响。
“太后娘娘恕罪!”
不消片刻,李太医的额头已经洇出了不少血迹。太后长舒一口气,到底于心不忍:“你不必如此作秀,哀家不会心软的,从今日起你便立刻离开太医院回陇西老家去,永远不许回上京。”
“太后娘娘,”李太医抬起头,顾不上额前的鲜血,诧异开口,“您的身子一贯是由微臣料理的,微臣不能离开。”
太后急得猛烈咳嗽了几声:“你糊涂啊,此刻不走,你等着给哀家陪葬吗?哀家的身子究竟怎样你不了解吗?”
“这一年多来,无数灵丹妙药送进去,不过是吊着条命,让哀家多苟延残喘几日而已。”
“明明,昨日若是哀家能顺顺利利的去了,那便是为了救陛下而死。他生性敏感多疑,自幼失母总是渴望母爱的。哀家护着他,为他而死,日后便是李家的人有行差踏错的时候,他也会看在哀家的份上,宽宥一二。”
“玥玥也能顺利坐上太子妃之位,将来不论是谁登上太子之位,都不敢苛待她。”
“你们怎么就是如此糊涂,哀家多活几日有什么用!”
“既然迟早都有一死,便该死得其所,死在哀家最该死的时候!”
她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一眼守在她身边的女官和太医,抬手用力拍了拍床榻:“你们糊涂啊,眼下你将哀家救了回来,他日稍有差池陛下定然会拿你是问。”
李太医声泪俱下,匍匐在地上:“太后,人活着,总会有办法的,您不能心存死志。”
太后靠在软枕上,面如土色,并不理会。
“娘娘,”女官跪在太医身旁,也是同样的泪流满面,“您还没看到县主做太子妃,皇后娘娘和陛下之间的隔阂也还未曾修复,您得振作起来。”
原本毫无生气的太后张了张嘴,抿了抿干燥起皮的嘴唇,叹声道:“去给哀家再煎一碗药来。”
女官擦了一把自己眼角的泪水,连连点头:“好,奴婢这就去。”
次日一早,天刚擦亮,一道册封太子的旨意便从御书房传到了誉王府。
沈确正在后院练剑,听闻宫里来了人传旨便立刻换了身衣服去了全院。
来传旨的是皇帝身边的总管太监,瞧见沈确时双眼含笑,喜笑颜开。
“恭喜殿下,苦尽甘来。”
沈确接过圣旨,谢了恩,却没回应总管太监的这一句话。
到底是苦尽甘来,还是刚刚踏入漩涡,还未可知。
等传旨的人一走,沈确便带着圣旨进了书房。毫无疑问,他并非没有野心之人,太子之位他志在必得。
但他猜不透他的父皇怎会在此刻传旨封他做太子。
事实上,想不通的何止是他,满朝文武听闻此事,都惊得目瞪口呆。
“殿下,陛下此举所为何意啊?”誉王府幕僚围在书房,面面相觑。
皇帝的这一道旨意,打乱了他们原本的部署。实在是太快了,一下子让他们慌乱无措。
“大概是昨日本王向父皇坦诚告知,想要这太子之位吧。”沈确坐在位子上,捏了捏眉心。
“陛下竟如此好说话?”众人惊讶。
只有一直坐在一旁闷不作声的崔先生慢慢开口道:“想必,陛下是想拿殿下做磨刀石了。”
“齐王有文臣相扶即是长子又记在皇后娘娘名下,靖王有战功傍身又有显赫母家,只有殿下孑然一身。”
“是一把,随处可放的利刃。”
沈确抬眸看他,隔着众人朝他点了点头:“孤不在意他们想让孤成为什么样的人,是被隐去锋芒的钝刀,还是刺向敌人的利刃,都无所谓。反正,孤的一生,孤会抵死抗争。”
作者有话要说:齐王醒来:什么?太子之位原来是开口要就能有的吗?
我现在去要来得及吗?
太子妃:你来要呢,我拿拳头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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