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正月初五,太后娘娘身子好转了不少,瞧着气色也好了很多,正午时分阳光正好的时候还由李楚玥陪着在长春宫的院子里晒了会儿太阳。

自打初二那日册封太子的旨意下来,沈确便一日没断的来长春宫请安,晨起请安而后便在偏殿罚默之前太后吩咐他抄写的那句话。

原本只是一日一百遍,被他自己加到了一日三百遍。

原本李楚玥并不知情,还纳闷沈确日日请安后不走,留在偏殿做什么呢?难不成是在替太后抄佛经祈福?

想到这,李楚玥倒是高看了几眼沈确,初五那日想了想,也命人准备了笔墨纸砚,想同他一起誊抄经文。

“太子殿下,您抄到哪里了?不如歇歇,今日由我来抄吧?”

李楚玥穿了身鹅黄色满绣夹袄,外头披了件玄色白狐领大氅,一进门便将大氅褪下递给了身旁的宫女,从宫女手中接过笔墨便往书桌那边去。

“你要帮孤?”沈确的笔尖顿了顿,一滴墨汁吧嗒一声落在了纸上,瞬间便晕染开来。

他坐在书桌前,扬了扬眉,似笑非笑地看向李楚玥。

李楚玥不明所以,站在原地,以为他不乐意,抱着笔墨的手尴尬的紧了紧:“我昨日斋戒了一日,想来也并不会有损功德。我只是也想尽一份力。”

听到她这话,沈确将手中的狼毫笔放下,整个人往后靠坐,目光不偏不倚地投向李楚玥,老神在在。

“哦?你也想尽一份力?”他轻哼出声。

前些日子在李家,她生怕同他产生瓜葛宁可摔跤也要躲开的模样还历历在目。

如今,说也要尽一份力。

沈确眯了眯眼,冷笑了一声。

“看来,你之前同孤说,并不想做太子妃,是假话。”

李楚玥皱眉,抄佛经就抄佛经,提什么太子妃,他才做几日太子便要拿话揶揄她,坏东西!

“殿下慎言,”李楚玥往前走了几步,嘟囔道,“我不过是想……”

因为往前走了几步,使得她正巧能看见沈确铺在桌案上的宣纸,之前站的远瞧不真切,此刻凑近了看方才瞧清楚沈确落在宣纸上的字迹,她落在嘴边的话音戛然而止。

他的字遒劲有力,洋洋洒洒布满了一桌的宣纸上,无一例外全都是那句“李楚玥是太子妃”。

“你不过是想什么?”沈确歪了歪脑袋,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李楚玥张了张嘴,双颊绯红,指着沈确:“你,你,你在乱写什么!”

那一刻,她的脑子轰的嗡鸣了一声,再抬眸时,看向沈确的眼神都变了。

果然,他之前都是在装模作样欲擒故纵。

不待沈确回答,李楚玥已经丢下了手中的笔墨,跑了出去。

鹅黄色的裙摆翩飞,似一只轻快的蝴蝶,消失在了朱门之外。

沈确看着她的身影,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满桌的字迹,眼底满是无奈。

他知道,这位自信过头的县主恐怕又误会了,但他也没打算解释什么。

李楚玥这一跑,正巧撞上了来宫里请安的李晚卿和李家二伯母。

二伯母崔氏瞧了一眼正撞在李晚卿身上的李楚玥,嫌弃地皱眉:“县主可仔细些,别撞坏了身子。”

“这是遇上什么事了,这般模样,慌成这样。”她将李晚卿拉到了一边,阴阳怪气地说道。

“二伯母安,大姐姐安。”李楚玥福了福身,稳住气息向她们一一行礼。

“可不敢,你如今可是县主,又是太后钦点的未来太子妃,你的礼我可不敢受。”崔氏莫名其妙地翻了个白眼,继续阴阳怪气。

李楚玥眉头一皱,觉得她今日有点过分招人讨厌了。

“母亲,别说了,你还去不去给太后请安?不去我可自己去了。”李晚卿站在一旁,没好气道。

“去去去,”崔氏立刻换上了一副表情,带着笑,“当然要去,卿儿等会见了太后,可得好好关怀关怀太后娘娘。”

李晚卿不耐烦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母亲,将目光转向李楚玥:“妹妹和我们一同去吧。”

李楚玥点了点头,看明白了李晚卿的意思走过来挽住了李晚卿的胳膊。

两人一同往太后寝殿而去。

“我母亲嘴坏,心也坏,不知道憋着什么歪点子呢。”李晚卿压低了声音,凑到了李楚玥耳边低语。

“反正,我无心太子妃之位,随她怎么折腾,别伤着你就成。你若是实在看她不惯,同我说一声,我想法子带她回陇西老家。”

“省得她在上京城兴风作浪。”

李楚玥挽着李晚卿的手,收紧了几分,摇了摇头:“不碍事的,二伯母只是嘴上不饶人而已,不至于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咱们姐妹俩别因为这些莫须有的事情生了嫌隙便好。”

进了殿,太后方才服过药正倚着软榻歇息,见他们进来笑着招呼两人过去。

“太后,您身子还好吗?”李晚卿行礼后,干瘪瘪地问道。

太后摇了摇头:“没什么事了,这些日子多亏了玥玥,日日夜夜衣不解带的守在哀家身侧。”

“哎哟,”崔氏眼底含泪,“卿儿这些日子在家中担心的夜不能寐,也说要进宫来陪您,是臣妾怕她来了扰了您清净,便没准许她来。”

“太后娘娘,您受苦了,瞧着都瘦了。”

李晚卿皱眉,面无表情道:“母亲,您能别撒谎吗?我几时夜不能寐了?你守在我屋子里瞧见了?”

崔氏没料到自己的女儿会当众拆自己的台,愣住了,隔了一会儿哭的更大声了些。

李晚卿面如土色,极尴尬地看向太后:“太后娘娘,今日恐怕不适合来陪您说话,晚卿改日再来,这就先回去了。”

说完,不待崔氏反应,李晚卿便站起了身,朝外面走了出去。

李楚玥怕她又胡思乱想,跟着追了出去。

崔氏一怔,也连忙跟太后告退,跟着追上了李晚卿。

“卿儿,你是要做什么?你就不能学乖一点,去太后面前装装样子吗?你这副模样,谁会喜欢你?难怪你自幼便不讨喜。”崔氏拉住了正往外走的李晚卿,站在长春宫的宫门口便开始数落她。

“从小到大你便是这副模样,嘴巴跟涂了浆糊似的,要么不开口,要么开口就是气人。想要的东西从不知道开口争取,见了长辈也不知道嘴甜一点行礼问安。你瞧瞧李楚玥,她在太后娘娘面前,一口一个姑祖母,你呢,你只会硬邦邦的叫一声太后。我说谎是为了谁?不是为了你好吗?你清高,非要在太后面前拆母亲的台吗?”

李楚玥看着李晚卿难看至极的脸色,出声劝到:“二伯母,大姐姐性子直爽,也不是坏事,大家都喜欢她这样直来直去的性子呢。”

“你少在这假慈悲。”崔氏没好气地回怼了李楚玥一句。

李晚卿一副满不在意的语气耸了耸肩:“大家不喜欢我就不喜欢呗,我又不是什么稀世珍宝,还非得要人喜欢。”

“母亲,别再说什么你为我好了。我不想同玥玥争什么,不想做太子妃也不想嫁王侯公子,我只想一个人快快乐乐的了此残生。”

“我这副破身子,今日脱了鞋和袜,明日未必再能穿。你指望我什么呢?”

崔氏气的眼前一黑,抬起手不住地拍着自己的胸口:“我看你是要气死我!”

李晚卿冷哼一声:“难得不是母亲要逼死我吗?您再这样,明年的今日便是我的忌日。”

“啪!”崔氏一掌甩在了李晚卿脸上。

“你是不是疯了。”她难以置信地看向李晚卿,被气的双唇止不住的发抖。

李晚卿仍旧是那副满不在乎的表情,神色平静,抬手揉了揉自己被扇了一掌的脸颊,淡淡道:“母亲大可以一试。”

“大姐姐,”李楚玥站在一旁,悄悄拉了拉李晚卿的手,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宽慰她,“别胡思乱想了。”

李晚卿回眸看她,淡然一笑:“我没胡思乱想,本就不想活了,这样的日子真是糟透了,早一天晚一天有什么区别?”

说完,她掰开了李楚玥的手,踏着欢快的步子,一步一步往宫外走去。

李楚玥和崔氏愣在原地,面面相觑。

忽然,崔氏看向李楚玥,冷冷道:“誉王做了太子,你必不可能做太子妃了。”

李楚玥没想到她的思绪转变的这么快,方才还在同李晚卿争吵,此刻又操心起了自己的事。

“二伯母何出此言?”她有些奇怪。

崔氏冷笑一声:“他的生母是皇后娘娘亲手送进冷宫的,从前李家又扶持齐王,你那个蠢哥哥还要送他的胞妹去和亲。咱们李家和太子殿下之间隔着杀母之仇,还隔着这么多恩怨,你还指望他迎你做太子妃?”

“痴人说梦。太子如今是还未站稳脚跟,待他日他大权在握,咱们李家必遭报复,你还想做着当太子妃的美梦呢?”

李楚玥将她这话在心里头想了想,摇了摇头,并不认同:“殿下不是这般是非不分的人。”

崔氏乜斜着眼睛看了她一眼,阴阳怪气的冷哼:“行吧,你就等着做太子妃吧。”

方才已经走远的李晚卿去而复返,站在不远处看向崔氏,眉头不展:“母亲,你别再这阴阳怪气了,全天下的醋都不够你一个人酸。”

崔氏气不打一处来,整个人向后趔趄了几步,捂住了胸口:“你,你是来讨债的吗?”

李晚卿神色蔫蔫也学着她阴阳怪气:“可不敢。”

崔氏彻底被气晕了,两眼一黑,倒在了宫道上。

“大姐姐,你别这样了。”李楚玥有些心疼地看向李晚卿,眼底尽是悲怆。

李晚卿倒是不在意,慢步走了过来,吩咐身边人将崔氏抬走,又朝李楚玥笑了笑:“我没怎样,只是觉得生活无趣故意气她罢了。”

她一面笑着,一面将自己鬓角的碎发别至耳后,还弹指敲了敲自己耳朵上的白玉耳坠。

那颗白玉珠子成色并不好,瞧着并不十分珍贵,可李晚卿却日日戴着,已经有好些年了。

“大姐姐,从前的事情,真的不能忘吗?”

她走上前去,拉住了李晚卿的手臂轻轻摇了摇。

李晚卿的脸色变了变,眼底带了几丝悲凉,但很快又恢复了往日里那副了无生气的模样。

“谁知道呢?人的记忆总有模糊的那一天,记忆总不会比生命更长的。”

“除非,活得不够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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