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落一个人漫无目的地附近周旋,热闹的珠宝展,熙熙攘攘来了不少人。
本来就没有什么逛展的兴致,如今更是被陈望洲吓得不敢再待。她打算和赵霁月说一声就先走了,结果碰到了陈固北,陈望洲的小叔。
陈固北只比陈望洲大了三岁,两人眉眼间极为相似。
当年她刚来陈家的时候,只知道陈叔有一个弟弟,年龄很小,但成熟稳重。所以在她来陈家见到陈望洲的那一刻,误把他当作了陈固北,按照辈分叫了他一声“小叔”。
现在想来,陈望洲那时候真不是什么好东西,很混蛋。
明知道她认错了人,还一口一声地答应着,甚至打趣地叫了她一声“小侄女”。她那时候也很奇怪,这人也不像听说的那么稳重,可也没有任何怀疑。
直到吃晚饭的时候,陈望洲给她递了一下勺子,她缅腆着说了声“谢谢小叔”,登时惹得周围人面面相觑。
陈望洲的父亲陈松立笑着纠正她,说这不是小叔,是哥哥,要叫“三哥”。
程落思来想去这两秒,陈固北的视线便移了过来,男人露出一个笑,明显是看见了她。
程落立刻迈步走了过去,“小叔。”
陈固北问她:“你自己过来的还是和老三一起来的?”
好像她只要生活在这个圈子里就注定绕不开陈望洲这个人,程落顿了下,“我自己来的。”
陈固北眼底一片清明,轻笑了下,带着一个长辈该有的稳重,叮嘱她说:“那就好好玩儿。”
“我知道了。”
程落的尾音刚落下,立刻一个声音接了过来,王炳轻“呦”了一声,凑热闹地问:“陈总,这是谁啊?”
“家里的小辈。”
王炳这个人,程落听说过,圈子里出了名的渣男,前一阵子本来要联姻着,结果不知道是哪个小女朋友闻声闹上了门,搅和了这门婚事。
这事传得沸沸扬扬,程落一个不怎么感兴趣的人都有所耳闻。
王炳光是右手上就戴了四枚戒指,弄得像是个土匪。程落腹诽,有钱是有钱,就是没品位。
“原来是家里的小辈,认识一下。”说着,那只满是戒指的手就伸了出来。
程落本来想握手,手刚伸出来,胳膊就被人拉了一下,陈望洲把她拉到后面,左手还轻圈着她的胳膊,右手伸出去和王炳的手握在了一起。
他皮笑肉不笑地说:“认识她做什么,人还在上学,不如和我认识认识?”
王炳也不知道陈望洲今天抽什么疯,手上的力道这么重,攥得他骨节碾在一起,手上那四枚戒指压在一起,挤着肉,又酸又疼。
王炳眉头蹙了起来,话还没说出口,手上的力气就消失了。
陈望洲轻抬了下下巴,自在地拉着程落的胳膊把她带走了。
程落一步三回眸,视线落在王炳身上。
等到脱离了人群,她立刻翻脸不认人,把他的手甩开,胸脯出距离起伏着,明显是被他打断自己的一门好事给气的。
“至于吗,一条项链就给你吓成这样?”
程落耷拉着眼皮,一言不发。
“以后离那种人远一些,也不瞧瞧自己的名声,成天在外沾花惹草也来招惹你?”
程落抬眼,暗戳戳地戳他的心窝子,“他名声也比你好多了。”
陈望洲当年的名声是真差,这些年,女朋友传出不少,真正落实的只有一个。
“落儿,你拿我和他比?”
“怎么不能比,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三哥。”她轻哂一声,哪里还有在人前的窘迫,此刻倒是多了分自在。
“行,你厉害。”小姑娘越来越会犟嘴,他都要望尘莫及了。他没料到,更厉害的还在后面。
程落抱着胳膊,“人家只是谈的女朋友多一下,没闹出人命。不像你,三哥,弄的人流产了,据说满地是血,那人在……”
“落儿。”
他本来听见这话挺生气的,毕竟这事是个谣言,他那群狐朋狗友传着传着就给他扣上了这顶帽子。而她明明知道这事是假的,偏偏还要故意提这茬儿来变相说他是个渣男,甚至是个比王炳还渣的渣男。
可当他看到她那双得意洋洋溢着光的双眼,立刻笑了出来。
他问:“过瘾了吗?还生气吗?要不要再骂两句?”
他这话说的真是暧昧,像是在哄女朋友。可她的话又清白到哪里去,哪有妹妹和哥哥开流产不流产这种玩笑的?
程落嘴角的笑如抽丝剥茧般消失,她有些泄气,比起回怼他、报复他的那些快感,她现在迫不及待地想要远离他。
因为她在他的眼中看到了熟悉的笑,果然,不出一秒,她的腿还没抬起来,他就说:“落儿,今儿一个回家吃饭,家里人都在,我的接风宴。”
“接风宴?”程落小声重复,“都晚了。”
陈望洲不慌不忙地挡在她的侧前方,堵住她的路,只要她一跑路,他就能伸手把她拉回来。
程落看了眼男人的站姿,暗翻了个白眼。和他一起回陈家,她真不想去,可他也说了,这是他的接风宴。
哥哥的接风宴,妹妹又没有什么大事,怎么能轻易缺席呢?
尤其是她这么个半路杀出来的、和他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更要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兄妹情深的表面关系。
陈望洲说完这话,慢悠悠地掏出手机,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边看着程落边说:“对,就今晚,接风宴就今晚办。”
“嗯,我这不是回来了,想着借着这个机会一家人团聚团聚吗?”
“行,我一会儿就给南漾打电话,大周末,她应该也没什么事。”
程落偏过头,他的话传到她的耳朵里。
她发现,如果就保持现在这样的状态,他永远有办法钳制住她,永远有借口让她和他一起相处,永远可以打着哥哥的幌子做她未来的男朋友该做的事情。
他走这两年,她偶尔心里也会泛空,毫不夸张地说,在一段时间内,这个恣意张扬的人是她的精神寄托。
可如今他回来了,纠结的、害怕的、逃避的反倒是她。
程落觉得头有些疼,耳边回荡着一个声音,凭什么是她?
明明这些情绪都是他该有的,明明都是他的错,为什么他还可以这么肆无忌惮,真像是把过去的事翻了一篇,揭过那层记忆,再也不提。
她恨,怨,不甘,眼中不自觉地蒙上了一层水雾。
“落儿。”
程落骤然回头,水光潋滟的双眸和他的视线撞在了一起,她瑟缩着垂眸,却被他捧住了脸。
陈望洲的心疼是写在脸上的,就连声音都温柔起来,“怎么还要哭了?”
程落轻轻拍开他的手,眨眼间一滴热泪砸了下来,她偏过头擦掉脸上的泪痕,故作轻松地说:“缺觉,刚刚打了个哈欠。”
陈望洲静静地看着她,似乎在思考要不要揭穿她拙略的谎言。
而她低下头一下一下抠弄着美甲上的小珍珠,轻轻耸动的双肩是她不愿意屈服的象征。
两人任由气氛这么沉默着,直到赵霁月过来打破了尴尬的氛围。
“落儿。”
程落立刻后退一步,和陈望洲保持着安全距离,然后抬眼看着没心没肺的赵霁月。
两人都是被宠大的大小姐,可气质却不同。
赵霁月骄纵,但很接地气,能作,但是爱憎分明。而程落不是,程落十四岁之前的骄纵源于家里的宠爱,而十四岁之后,这种骄纵更像是一层面具、一种伪装。
但她什么性格,陈望洲都看在眼里。他觉得在陈家,没人比他更了解她。
所以她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就想着办法地宠她,告诉她她还是有人疼的公主,她可以做个无忧无虑随心所欲的人,因为有他给她兜底。
赵霁月没察觉到程落眼中的波澜壮阔,揽住她的胳膊就说:“结了婚也挺好的,我老公给我花钱是天经地义的。”
“你又买了什么?”
“没什么,就随便买买,主要是想花我老公的钱,要不然他这人更没什么用处了,你说说是不是?”
两人说着就要起步,陈望洲硬是把人拦了下来。
“去哪?”
“逛逛啊,三哥。”赵霁月一脸狐疑地看着他,“莫不成你想请我吃饭?”
陈望洲轻哂一声,又是那个散漫的样子,“你老公缺你饭了?”
赵霁月撇了撇嘴,“你可别诋毁我老公。”
陈望洲轻拉着程落的胳膊,把她拉了回来,“改天有空再请你吃饭,今儿我要和落儿一起回家。”
赵霁月一听要回家,马上意识到是正事,“那行,那你们走吧。”
程落微蹙了下眉毛,紧紧盯着赵霁月那个潇洒的背影,腹诽这个不靠谱的闺蜜,就这么把她扔给陈望洲了?
陈望洲轻拉着她的胳膊,“走了,回家了。”
“现在还早。”她是能拖一秒是一秒。
“落儿,你在逃避什么?奶奶说我走之后,你就从家里搬了出来自己住。你长大了,你说你要追求独立的生活,这些我都可以理解,可你不回家是怎么回事?”
陈望洲盯着她那双澄澈的眸子,“除了过年过节,再者就是奶奶叫你回家,其他时候,你都躲在外面。落儿,你就这么想和我撇清关系吗?”
为了和他撇清关系,连陈家都不回了。
程落被他说的一愣一愣的,她想说不是的,她不是为了和他撇清关系才这样做的,她只是有时候看不起自己,觉得自己对不起陈家人对她的好。
可她一句解释的话都说不出来,人的心理承受能力只有那么些,解释的话就必然要牵扯出一系列往事。
可她不想提那些往事,提一次,她就心痛一次,更恨她自己一次。
她的沉默落在他的眼里却成了默认,默认她就是想和他撇清关系,为了和他撇清关系,她连陈家都不要了。
陈望洲扯着嘴角,顶了顶后槽牙,“真是有本事,不想和我牵扯。”
程落有些恍惚,她难得在他的脸上看出一丝愠色。
他这人,大多时候都是个不正经的样子,发脾气的时候很少,更别提对她发脾气了。
她知道他是生气了,可他下一秒又恢复了那个云淡风轻的样子,露出痞坏的笑。
他说:“落儿,可那又能怎么办呢?你还是得叫我三哥,还是得跟我一起回家。”
“落儿,这层关系,从你来家里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你逃不掉的。”
程落眼波流转,这话她的确反驳不了,陈家待她的好,陈家这些年对她的照顾她也无以为报。
如果他们仅仅是他口中的这层关系就好了。
可惜不是。
说着,他就拉着她穿过了人流,把她塞到那辆冰川蓝色的宾利里,一路狂飙带她回了陈家。
钱云锦正坐在家里禅修打坐,她上了年纪了,反而更相信缘法这个东西,逢年过节还要去附近的寺庙进香祈福。
老人心神正宁静,就听见陈望洲喊她:“奶奶,我回来了。”
钱云锦缓缓睁开眼,稳了下心神,手撑着地站了起来。老人虽然一头白发,可岁月从不败美人,她骨子里那种优雅气质是岁月的沉淀。
钱云锦见到陈望洲和程落,脸上露出个笑容,“今儿你们两个倒是一起回来了。”
钱云锦生在沪城,嫁到北城。即使在北城生活了这么多年,在激动的时候还是会说出两句沪城话。
“奶奶。”程落压制住和陈望洲相处时的所有糟糕情绪,笑盈盈地握住老人的手。
钱云锦伸手摸了摸程落的脸,“你这丫头,好一阵没回来了。是不是有点儿瘦了?”
程落摇摇头。
就像陈望洲说的她躲不过和陈家这层关系,因为家里的每个人都是真心待她的。
“奶奶,这都成了您的口头禅了,昨儿我回来的时候,您也是这么说的我。”
钱云锦抬手拍了拍,“你再皮。”
两人和钱云锦聊了一会儿,无论私下他们闹成什么样,在表面上还是要维持着这份平静。
“行了,行了,你们两个既然不饿,那就先去休息一会儿。”钱云锦看了陈望洲一眼,“尤其是你,快调时差。”
“我呀,还得再去打坐一会儿。”
看着钱云锦上了楼,程落缓缓舒了口气,没有她想象中这么难熬。她偷瞥了陈望洲一眼,他倒是说到做到,没有想可以为难她。
程落揉了揉脖子,直接回了房间躺在柔软的床上,拖鞋顺着掉在了地上。
她呆呆地望着天花板,昏昏欲睡,在临睡着那一刻,脑中白光乍现。她立刻翻身起来,跌跌撞撞推开门走到陈望洲的房门口。
程落犹豫不决,手指蜷缩在一起。家里的阿姨李莉看到她在这徘徊,“落落,有什么事吗?”
下一秒,她就看见紧闭的房门打开了。
陈望洲看了眼李姨,“没事李姨,我叫落儿过来拿点东西的。”
程落缄默不言,等着李姨下楼,才抬眼,“我来拿东西。”
陈望洲点点头说:“我知道,都给你收起来了。”
“给我。”她伸手。
陈望洲往旁边挪了挪,“东西太多,自己来拿。”
程落抿了下唇,挤进房门,看着那些被他收好整整齐齐放在桌子上的画纸、画笔还有放在一旁的画架。
“落儿,你拿我这当画室?”陈望洲轻笑着,一副捏到了人的把柄。
程落上次偷偷来他房间画画是很久之前的事,具体多久了,她都记不清楚。
她只记得,那时候她很想他,所以就鬼使神差地带着东西过来了。
像以前一样。
可明明又不一样。
程落解释说:“我不是故意的,我上次着急走就忘了收,后来……”
“后来就完全抛在脑后了?”他接上她的话茬。
“嗯。”
陈望洲似乎是拿她没办法,带着宠溺和纵容的语气说:“落儿,我允许你进来了吗?还来我这画画,我的床单都被你弄脏了。”
这话,多暧昧,程落大脑有片刻的轰鸣。
她怔了一下,抬眸看着他,轻薄地说:“三哥,别这么小气,我以前又不是没来你这画过。”
那时候她连画室都不愿意待,非要抱着画板往他的阳台上钻,口口声声说是他这的风景好,她喜欢。
陈望洲也愣了下,她这是反客为主了?
他步步紧逼,把人圈在自己和桌子之间,保持着一种超过兄妹但又不是情侣的距离。
“愿意,怎么不愿意呢?我最爱我们落儿来我这了。”
程落回房间后就把耳饰摘掉了,如今赤裸裸的耳朵,红透的耳根被晕染得一览无余。
他的呼吸很灼热,带着一种若有若无得亲密和难以言说的思念。
陈望洲看着面前的姑娘白皙的皮肤、粉红色的唇,神经紧绷,他觉得自己疯了。
他一定是疯了,心中的邪念如枝桠疯长。
程落感觉到了危险,手往后挪,触碰到了桌上的东西,捞起一把东西,打在了他的身上。
钝痛将他裹挟。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好!以后就稳定日更,晚十一点,不见不散,有事挂假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