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 29 章

绿莺奉上茶,婉声道:“大爷,娘子身子不适,您还是移步到莫姨娘那吧,她才失了孩子,需要你宽慰呢。”

周昉皱着眉道:“整个东院都是我的,我想住哪还要你一个婢子来说不成,我难道就住不得这里。”

绿莺噤声退到一侧,局促的看向秦幼微。

秦幼微抬手示意她离开,尔后她淡声道:“周昉你若要住这我不会拦你毕竟这是你们周府,但我今日想要告诉你,我一定会与你和离。”

周昉讥讽道:“你还生着妄念?想要和我和离,单是你父亲那一关,你就很难过吧。”

他不屑她提和离的事,倘若没有两家宗族长辈的授意,他们两人永远无法和离,她这一辈子都只能是他周昉的妻子。

屋内一片沉寂,唯有烛火噼啪燃烧的声响。

秦幼微攥紧了衣角,端坐在软榻边,“和离对你我二人都好,你可以抬莫姨娘为正室,也可以再找个心悦的女子成为你的正妻,又何苦拘着我。”

周昉忽而大笑起来,“是你自己心甘情愿嫁进周家,现在又说要和离,莫不是你觉着自己被陛下封为郡主,就能肆意妄为,不将我们周家放在眼里。”

秦幼微疲于和他周旋,冷声道:“你周昉靠着祖宗荫庇,苟且混了个官职,可你扪心自问你配得其位吗?”

他身无才志胸无点墨,凭着簪缨世家的殊勋茂绩,堪堪得了小官,若没有周家他周昉就是个无能无德,扔在街巷都无人理睬的草包。

周昉置若罔闻,解了衣衫随手丢在一旁,“你说那么多,不就是想要和离,可我偏不如你意,娘已经盼我的嫡子许多年了,今夜我们便圆房。”

秦幼微冷静地端坐着,手背在身后从软枕下抽出匕首,冰冷的匕首握在掌心,她看着男人一步步的走向她。

“大爷!莫姨娘不好了,要你过去看看!”

倏忽门外响起急迫的叫喊声,婢子从西院跑来,逢屋外头下着大雨,她浑身湿漉漉的站着,怯怯的朝着屋里的主子喊,“大爷!您快去看看莫姨娘。”

周昉听着宛如催命的声,生出难以言说的不适,勃然怒道:“把她赶回去,我又不是郎中,有什么好瞧的。”

绿莺捏着帕子站在屋外,听到周昉的话,她看着那婢子扑通一声跪倒,敛眸余光瞥了眼身后微敞的门,她轻甩帕子,佯装遗憾道:“大爷今夜是要宿在咱们东院的,你还是请姨娘忍忍,明个儿再说。”

那婢子哪肯,若她没能将大爷接到西院,以莫姨娘的脾性,定会撕了她的嘴。

她跪地重重地磕头,磕的额间鲜血淋漓,嫣红的血混着雨水,凝聚成赤红的水洼。

绿莺看着都心疼,但她嘴硬道:“去回你家主子吧,别再硬撑了。”

“大爷!求求你快去看看姨娘吧!姨娘她真的不好了!”

婢子咬唇坚持着,似乎为了喊周昉回西院,可以豁出性命。

周昉听着外头的哭喊声,失了耐心,他烦躁地捡起外衫披上,匆匆的跑了出去,低眸瞪了眼婢子,“到底有什么事。”

婢子趴伏着,怯怯道:“姨娘她……”

忽然门扉咚的一声,紧紧地阖上,彻底隔绝了门外的周昉还有婢子。

绿莺和红雀抵在门边,顺着缝隙看外头淋着雨的两人,恨不得他们立刻滚开。

周昉心头本就气恼,看着身后紧闭的门,他愈发的气愤,抬脚狠狠地踹了门一脚。

“秦幼微!”

这一脚力道极大,震得绿莺红雀险些摔倒,索性她们守住了门,没让周昉得逞。

脚步声渐渐远离,秦幼微长舒了口气,莫姨娘总算没有辜负她的期望,她就知道她耐不住性子,一听到周昉来她的屋子,她便心急如焚,好似她要和她争什么。

“遭了娘子,和离的诏书奴婢忘了放进行囊,这可如何是好。”绿莺急地绕着桌子转了两圈,她四处寻了好久,也没瞧见和离的诏书,她慌乱的说道:“都怪奴婢疏忽,若没有诏书我们怎么离开周家。”

秦幼微垂眸略略思索,柔声道:“莫慌,我们总有法子,或许机缘未到,和离的诏书还不能让他们知道。”

现在局势未定,就是把和离诏书放到他们眼前,他们兴许都不会认还会生出事端,况且将和离诏书搁在身边,她也不安心。

她侧眸凝窗,屋外夜色正浓一片玄黑,拥着锦衾卧榻,她恍忆出阁前的日子,谁能想到今朝她却幽于周府的楼阁,难以逃离。

明星晨未晞,秦幼微已起身,她捧着卷书看了许久,不觉天光过半。

微雨初晴,外面草润天青,青石径幽润泽着光亮,踏着石子路,两侧楼阁依稀可见。

绿莺扶着她往西院的宅子走,问道:“娘子这么早去西院瞧莫姨娘,不怕她闹到大爷跟前吗?”

秦幼微笑了笑道:“我不怕,只是想和她说会儿话。”

绿莺面露担忧,提着食盒随她到西院走一遭。

檀木门轻轻推开,两人缓缓步进满室药香的屋子。

莫姨娘斜躺在软塌上,身侧的丫鬟为她的药扇着羽扇,服侍她用药。

喝着苦涩的药,她虽有怨言,但也不好发作,只是心中总是难受,轻抚平坦的小腹莫喃喃道,“我的孩子……”

莫姨娘兀自犹自哀怨着,忽然一道倩影映入眼中。

秦幼微示意下人退下自己一人走向莫姨娘,“莫姨娘,我知你失了孩子悲痛,但是也要顾着身子。”

莫姨娘见是秦幼微,立刻撇开脸,她擦拭着红肿的眼,俨然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

她声线嘶哑:“大娘子不必来嘲讽妾身,您已经是郡主娘娘,不该出现在我这卑贱之人的屋子里。”

她自入府便不喜秦幼微,如今这般也只是增了她对她的厌恶。

秦幼微与她诉了许多话,她都未放在心上。

“大娘子见我如今这样,是不是很得意?”

莫姨娘没想到午膳时小腹竟开始一阵阵抽疼,原先还以为是寻常的胎动,但疼的厉害,完全下不了塌才惊觉事情的不对,女使忙去请了郎中来,但也是为时已晚。

莫姨娘孩子不保,五个月大的孩子也滑了胎,是个女胎,却依旧让莫姨娘大恸却也庆幸是个女娃,她入府三年多,每个孩子都是她的珍宝,可惜都是庶出,再怎么样也无法袭承周家任何东西。

秦幼微温声道: “失子之痛最是难熬,可你还有两个孩子,仔细身子才要紧。”

莫姨娘嘲弄道:“娘子何必在我面前虚与蛇委,有话直说便是。”

她忖度着她是因为昨夜她哄着大爷回她的屋,才来兴师问罪的,不过她既做惯了这种事,就不怕她刁难。

秦幼微淡然道:“莫姨娘,你为周昉生了三个孩子,就甘心只是做个良妾吗?”

莫姨娘拢了拢被子,“郡主此话何意?”

秦幼微子袖中取出一枚金锭子,轻轻搁在桌案上,“如若不是先帝赐婚,我断不会进周家门半步,而我今日来也想与你做个交易。”

莫姨娘冷笑道:“郡主有这么好心?当年我仗着大了肚子进府,抢占了你的夫君三年,你就没有半点恨我的意思?”

秦幼微浅笑道:“恨?我要恨也是恨周昉,为何要恨你,你也是女子。”

世道艰难对女子如此苛刻,而她却耽于和后宅的女子争宠,为了一个男人如此疯癫,瞧着实在可怜。

莫姨娘讶然道:“你,真的不恨我?”

她不相信!高门显贵的世家女郎,被夫君纵着妾室羞辱她,哪会不恨,哪会不怨。

秦幼微神色从容平静,她端起茶盏饮下,淡笑道:“要恨的话早恨了,我现在只想离开周家,所以有事与你商议。”

莫姨娘觉得奇怪,她并不认为秦幼微如此好心,会不计前嫌的帮她。

她迟疑了半晌,低声道:“大娘子想商量什么?”

秦幼微素手轻拿起金锭子,指腹摩挲着金边,“我想扶你为周昉的正室,以后你的儿子会是嫡子。”

莫姨娘狐疑道:“大娘子是来说笑的吧。”

秦幼微莞尔笑道:“信不信由你,但我是诚心而来,你若答应就收下这枚金锭子,若不愿我也不强求,金锭子我依然会留下,你好好考虑。”

待秦幼微离去,莫姨娘拿出枕下已绣了八分的小衣,紧紧的攥紧着,似要揉入骨血,少顷潸然泪下,她恨恨的咬着牙。

秦幼微走出醉霞阁,却毫不意外的迎面撞见周昉,她双眸微阖侧身想要避开。

周昉一脸的怒意:“秦幼微,你入宫这几日胆子渐长。”

秦幼微轻移莲步,对他的话充耳未闻。

周昉委实厌烦她冷淡的模样,他压不住胸腔翻涌的怒火,一个箭步冲过去擒住她的手腕。

他握着她手腕的力气很大,秦幼微颦眉吃痛的缩手,可无疑是负隅顽抗,她手无缚鸡之力哪里抵得过他。

周昉拽着她走,绿莺急地跟在后头,想要好言劝他,却在看到他阴鸷的眼神,吓得不敢吭声。